这一刻,她心头涌起千头百绪, 脑海里似是有两道嘹亮的声响在不停地争吵交战。 一道声音是在劝她:才从一段如此糟糕的婚事里捡回了一条命来,难道你就要重蹈覆辙吗?徐怀安是梁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嫡子,身上担负着绵延子嗣的重担,若是与他有了纠葛,你遇上的窘境兴许会比在镇国公府更复杂。 另一道声音则是告诉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徐怀安对你的好日月可鉴,你不能因为许湛和在镇国公府里糟糕的记忆就将他拒之门外, 况且他也没有逼迫你接受他情意的意思, 人家不过是想要个机会而已。 就在苏婉宁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游移在徐怀安面容之上, 最后落定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之上。 烛火影影绰绰, 可苏婉宁缺瞧见了他手背上两三道在荆棘丛里被划伤的痕迹。 这几道痕迹是如此地显眼,刹那间让苏婉宁陷入了如鲠在喉般的窘境。 思忖良久。 她轻声应了一句:“好。” 而后, 立在木桌旁的徐怀安心中迸出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顿时喜笑颜开,陡然间好似不知该如何排解胸腔内泛滥成灾的喜意, 因不愿在苏婉宁跟前露出喜形于色的模样来,便往后退却两步,只与她说:“你早些安睡,我就不打扰你了。” 徐怀安的嗓音本就清冽如泉,如今有满腔的欢喜之意加持,出口的话语越发稚嫩洒脱如飒爽少年一般恣意。 迷蒙寒夜里,苏婉宁也被他浑身上下踱着的喜意所染,竟是也不自觉地弯唇一笑。 这一夜,风清云朗。 * 翌日,苏婉宁与徐怀安又踏上了赶赴扬州之路。 鲍二与鲍二媳妇都是极为善谈的仆人,一路上可没少与苏婉宁攀谈。 苏婉宁时而会因泥泞难行的道路而倍感不适,便由徐怀安来陪鲍二闲聊。 鲍二隐隐约约有听说徐世子对自家小姐的情意,心里暗叹徐世子慧眼识珠时,也渐渐地生出了几分惋惜之意。 他家姑娘在镇国公府保守磋磨,若一开始就嫁去了梁国公府,会不会与徐世子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呢? “这世上的缘法就是如此奇妙,兴许换个时候相遇,徐世子与咱们姑娘就没有今日这样的缘分了呢?”鲍二媳妇想的通透,只笑着与鲍二说道。 鲍二也点了点头,专心驾驶车辆的同时,待徐怀安的态度愈发恭敬,俨然是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大姑爷。 徐怀安与鲍二相谈甚欢,甚至于已在路上打听清楚了苏婉宁舅家的情况。 宗老太太方氏尚未人世,听闻如今身子还算硬朗,因宗家没有多少嫡女庶女,便将外孙女方盈盈接来了宗府。 宗家只有宗大爷一人顶立门户。 宗闻膝下有二子二女,宗家两个公子都已娶了妻,宗家三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 徐怀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鲍二回身觑了他俊朗如玉般的面容,调笑般地问道:“徐世子这回去扬州预备住在何处?” 他问这话的原因只是想看看徐怀安的落脚点离宗府近不近,万一遇上什么事,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谁曾想徐怀安却目露忧光地说:“我没有落脚点。” 他这般光风霁月的清贵之人,说出这句话时竟染着几分委屈之意。 鲍二也愣了一瞬,随后才道:“怎么会没有落脚点?” 徐怀安哪里会告诉鲍二他其实在扬州人生地不熟,只是一心追寻着苏婉宁才硬是痴缠着跟了上来。 他心中的难堪化作了沉默。 向来热心肠的鲍二便爽朗一笑道:“这有何难?宗家舅爷是乐善好施、乐于助人之人,世子爷若不嫌弃宗府简陋,老奴便去舅爷跟前提一嘴。” 这话正戳中了徐怀安的心坎。 他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只干脆解下了腰间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鲍二道:“请你喝酒。” 鲍二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当初老安平王府还在世时,他也曾跟在他屁股后头走南闯北,哪里会是个见钱眼开之人? 他立时推辞着不肯受。 可徐怀安竟将那钱袋往鲍二身上一扔,随后便去了马车后头骑马,根本不给鲍二反悔的机会。 还是心细如发的鲍二媳妇收好了那沉甸甸的钱袋,笑着与鲍二说:“你这糊涂人,徐世子这是不许让你反悔的意思。”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住在宗府。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去扬州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 半个月的路途中。 苏婉宁大多的时候都在车厢里安睡,夜间在驿站休整一夜,白日里匆匆赶路。 徐怀安不是个话多之人,除了护好苏婉宁的安危后,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去沿途的乡镇上给苏婉宁买当地的吃食。 羊肉臊子、马蹄糕、牛肘子、鱼炙。 统统都是苏婉宁不曾尝试过的吃食,她胃口又小,便总是与月牙和丹蔻两个丫鬟分食,鲍二和其余的家丁们也能吃上几口。 所以,奴仆们都对徐怀安感恩戴德,几乎是变着花样地在苏婉宁跟前说徐怀安的好话。 苏婉宁深刻地领悟到了何为吃人嘴短。 她一旦要开口让徐怀安不再去买吃食来,月牙和丹蔻先哭丧着脸说:“奴婢们没有口福享了。” 倒闹得她进退两难。 徐怀安在赶赴扬州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兜里的银票十分充足。苏婉宁的这点“家当”在他跟前渺小的不像话。 况且徐怀安亲自为苏婉宁采买吃食的好意又岂是银钱可偿还的? 思来想去,苏婉宁只能在夜间留宿驿站时,向掌柜的借了厨房。 她亲自下厨给徐怀安做了一桌子菜肴。 食材有限,菜肴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大展了一番身手的苏婉宁心间隐隐也有些不安,她已许久不行庖厨一事,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早先她便听说徐怀安在吃食上十分挑剔。 她的厨艺算不算精湛,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口。 一旁的月牙瞧出了苏婉宁的犹豫不安,便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姑娘担心什么?哪怕你端一盆泔水给徐世子吃,奴婢相信他也能尽数吃下,并且对姑娘的厨艺赞不绝口呢。” 话音甫落,丹蔻和鲍二媳妇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苏婉宁也忍不住笑意,只剜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胡话呢。” 主仆几人打闹一番,沐浴完毕的徐怀安便从驿站二楼走了下来,才走到一楼便瞧见了木桌上一桌齐整的菜肴。 他瞥一眼苏婉宁,见她面有疲累之色,便知晓这桌菜肴出自她之手。 徐怀安难以言述此时的心境。 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便太浅薄了一些,可若只是用欢喜这二字来形容则完全不能诠释他澎湃的心池。 这是苏婉宁为他做的菜肴。 徐怀安心里越是激动,脸上的神色便越是木然如冰。 只见他僵着一张脸往木桌旁一坐,拿起筷箸将眼前的几道菜肴都尝了一遍。 这时双溪与永芦正从酒馆打了一斤酒来,一进驿站就瞧见了他们家爷在悄悄地吃“独食”。 永芦暗自思忖了一番,想着近来他家世子爷心情极佳,对他们这些小厮也和颜悦色,十分温柔。 所以他便壮着胆子上前,笑着与徐怀安道:“爷,您一人可吃得下这一桌的菜肴?”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家爷若是吃不完,他和双溪愿意为他清扫残局。 按道理徐怀安没有理由拒绝永芦的要求。 前几日他去给苏小姐采买糕点时,也会大方地分永芦和双溪几块。 永芦正满心期盼着徐怀安的回话时。 却不想“十分大度”的徐怀安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扔了一锭银子给他,只道:“想吃让掌柜的给你们做。” 永芦悻悻然地挠了挠头,当下也只能与双溪一起去另开一桌席面。 不多时,苏婉宁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娉娉婷婷地走到了徐怀安身旁,温声对他说:“徐世子可还吃得惯?” 徐怀安立时放下了筷箸,含着舒朗又和煦的笑意,道:“这菜肴,是极好吃的。” 永芦这才顿悟。 原来这桌菜肴是苏小姐做给他家世子爷的,怪道世子爷护得跟眼珠子一般,连一眼也不许他们多看呢。
第37章 旅途趣事 (二) 这一日之后。 徐怀安与苏婉宁之间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缱绻了起来。 月牙与丹蔻冷眼瞧着她家姑娘对徐世子的态度, 既是称不上十分热络,却也着实不算漠然。 起码如今的苏婉宁不会像当初在京城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仅丫鬟们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徐怀安自己也能体悟到冰雪消融、云雨初霁的变化。 他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放在苏婉宁身上, 自然不会错过她向自己敞开的心池缝隙,当下便要使着十八般武艺来挤进她的心间。 除了采买糕点和零嘴外, 徐怀安总要想法子来替苏婉宁解闷,最好是让她忘却旅途里的烦闷与无趣。 思来想去,徐怀安便将主意打到了景秀镇的木雕之上。 景秀镇的木雕闻名于世, 听闻那里的匠人能雕刻出栩栩如生的木雕, 一排排地立在木桌之上, 喜怒嗔痴的神色漾着鲜活的生气。 徐怀安犹记得他在梅园的正屋里也摆放着几个木雕,如今想来这木雕与他和苏婉宁之间也有几分缘分。 他便大手一挥,从雕刻师傅手里买了十数只木雕, 并苦恼于该如何送到苏婉宁的手里。 苏婉宁心性坚韧、外柔内刚,从不肯无缘无故受他恩惠。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恣意,并不愿让她徒增烦忧。 最要紧的是,他怕苏婉宁会拒绝他的心意。 一旁的永芦瞧出了徐怀安的不安,便笑着问:“爷可是在想该如何将这木雕送去给苏小姐?” 徐怀安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 永芦愈发堆着笑道:“这有何难?奴才将这木雕送去给月牙姑娘,让她悄悄地摆在苏小姐的车厢里, 这不就行了?” 这是个好法子, 苏婉宁虽会好奇木雕的来源,可却也没有机会当面回绝徐怀安。 他眉目骤然舒展了几分, 只将永芦志得意满的神色纳进了眼底, 蹙着眉问他:“你与月牙姑娘是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闻言,永芦竟是平白露出了几分羞赧之意, 好半晌才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好意思回答,双溪却笑着挤到了徐怀安跟前, 只道:“爷还不知晓吧?他瞧上了月牙姑娘,整日里在月牙姑娘跟前搔首弄姿还不算,如今更是变着花样地要讨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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