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查啊。”明湘说。 桓悦沉吟道:“理论上应该三司和宗室一起过问此事——不过在这之前,那个自称湘平郡主的南朝暗探你见过没有?”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明天开始又要请假准备答辩,答辩结束日更到完结。
第142章 “邓卿意欲如何?” 尽管据定国公与使者各自禀报, 照影一直被严密关押起来,身边还安排了侍女监视。除了照影刚出现时,定国公允许几位武安王旧部将领前去遥遥观望了照影的长相, 此后再没有人能够私下里和她接触, 包括永乐郡主。 不过桓悦对明湘的信心简直比明湘自己还充足,在他眼里,只要皇姐真心想做,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 明湘失笑摇头:“我觉得你应该先见一见她。” 她思忖片刻, 斟酌道:“这个人很有意思。” 桓悦新奇地扬眉:“哦?” 明湘似是而非地一说,倒真挑起了桓悦的兴趣。不过在参观有意思的南朝暗探之前,桓悦先坚持叫夏院正过来给明湘诊了脉,陪着明湘又吃了早膳,见明湘起意欲走,连忙一把捞住她:“皇姐先别走。” “……”明湘被他捞住袖子, 不好用力扯, 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我想先去看看鸾仪卫的事务。” “哦。”桓悦听她不是要去过问盛仪郡主的事,暗自松了口气, 他自然地松开了手,口中却道,“皇姐才从京外回来, 怎么就不肯多陪我一时半刻呢, 正好现在外面的戏还没唱完,皇姐现在出宫四处走也不合适,把风曲叫到文德殿去问话就是了, 正好我也在文德殿处理政事。”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半点也不显得违和, 明湘根本没起疑心, 点头说好,也不避讳,直接令宫女去凝和殿取她的妆奁,转身到寝殿去梳洗换衣裳。 桓悦松了口气。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早看出了明湘风轻云淡的表面下埋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对于永乐郡主来说,采莲司给她带来的是十九年的心力交瘁,哪怕她依旧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心底里,恐怕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松。 在这种时候,桓悦不想再因为盛仪郡主,让她本就复杂的心绪更加沉重了。 桓悦心里清楚,他迟迟不开口言明此事,明湘一样也会从别处知道,但不应该是现在。盛仪郡主闭门不出,和桓悦方才对明湘使性子,并不是一回事。 明湘知道桓悦只是需要她柔声宽慰几句,许出一个不会更改的承诺,就能转嗔为喜。但盛仪郡主……桓悦叹了口气。 有怀阳大长公主横亘在中间,恐怕此事了结之前,明湘都不可能见到盛仪郡主了。 .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府。 榻上,怀阳大长公主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侍女连忙过来,一边用帕子为她擦拭额间的汗珠,一边捧上一盏温热的茶水,递到怀阳大长公主唇边。 怀阳大长公主在榻上愣怔半晌,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多了些血色,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一把攥住了杜鹃的手:“杜鹃,我,我又……” 侍女杜鹃跪坐在榻边,轻声宽慰道:“公主莫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怀阳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如梦初醒般抬手紧紧握住杜鹃奉来的茶盏,仿佛要凭借那一点温热来汲取勇气:“你说得对,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这个美丽的、高贵的先帝爱女大长公主白着脸色,不知是在对杜鹃说话,还是在说服自己,“就算江扬慕氏地下有灵,本公主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是他们心怀叵测,是他们勾结外敌,是他们要篡夺大晋江山。”怀阳大长公主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他们该死!” 杜鹃应和着:“公主说的是。” 大长公主沉默下来,半晌,她忽然丢下茶盏,静默地哽咽出声。 痛恨是真的,不悔是真的,但年少时的情深,又焉知不是真的呢? “你说,妙仪如果知道京中的事,会不会怨怪我?” 杜鹃怎么敢正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好说:“公主是为了郡主考虑,生怕郡主左右为难,才把郡主送到襄州去,郡主必然懂得公主的一番苦心。” 大长公主苦笑摇头:“你不必捡些好听的话说来哄我,妙仪那个性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和我吵得翻天覆地。” 杜鹃:“怎么会。” 大长公主勉力扬了扬唇角:“她怨我怪我,我也顾不得了,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必然冲进宫去在皇上面前一力替永乐作保,白白把自己牵连进去,现在我这个当娘的来做坏人,永乐如果洗脱嫌疑,都是我的过失,如果……” 她的神情复杂起来:“如果永乐真和南朝有所牵连,必定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到那时,总不能让妙仪跟着把自己赔进去,她怪我就怪我好了。” 杜鹃当然叩首道:“公主一片慈母之心,郡主必然感动不已。” 大长公主闭上了眼。 慕氏满门身首分离,头颅滚落在血泊里的景象,她一记就是十多年。曾经温文尔雅的丈夫,最后倒伏在鲜血里,身体倾倒在地面上,头颅滚在一旁,双眼兀自大睁,死不瞑目。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慕氏通敌叛国,自寻死路,人人得而诛之,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不知为何,她就是忘不掉丈夫的死相。 年少夫妻的情意或许深厚,但通敌叛国的恶行足以抹杀一切,那点情意根本不够维持到如今还让她时常噩梦惊醒,一遍遍回想起那幅惨相。 江扬慕氏早在十余年前就死的一个不剩,然而一直到如今,大长公主都没能走出噩梦之中。 她闭上眼,再睁开,顷刻间又恢复了那端庄淡漠的大长公主的模样。 . 永乐郡主回京的事并不是秘密。 诸臣愈发捉摸不透皇帝的所思所想了,说他对永乐郡主的信任并未改变,他却先将此事张扬的满城风雨,而后又用明显不符合规制的马车迎永乐郡主回京。说他决意对永乐郡主动手,他却又表现出了含糊暧昧的态度,依旧允许永乐郡主居于宫中凝和殿,隔绝了宫外窥伺的目光。 所幸皇帝的思路依旧明确,没有放任朝臣漫无边际地猜测。永乐郡主归京当日,自称武安王亲女的女子连同她所持证物,都被一同交到了三司。 有人状告永乐郡主非武安王亲生,而是南朝偷梁换柱的产物,本来就足够令人震惊,偏偏状告的那人又生了一张与武安王妃极其相似的脸。再加上皇帝亲自下旨,这件案子立刻被交由刑部、大理院、都察院三司联合查办,除此之外,还塞进来一个郑王代表宗室旁听。 三司联合查办的效率极高,照影移交三司的第四日,都察院左都御史邓诲作为此次三司会审的主审,就带着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交上了问询的口供。 他这幅难以言喻的表情不难理解,毕竟每一个思路正常的人,在听了可疑的南朝暗探讲述自己从小被采莲司养大,当做采莲司要挟大晋郡主为他们效力的把柄。而伪郡主意图清除后患,在南北战事中决意与采莲司做交易,代价就是要采莲司把她交到自己手中,要亲手处置掉这个后患,她则不甘就死奋力一搏,伺机逃脱来到大晋军营求见,想要恢复身份的这个故事,都会露出这幅难以言喻,根本半点也不相信的表情。 但不信归不信,照影依旧是有依仗的。凭借着她那张与武安王妃相似的脸,以及她出现的恰到好处的时机,还有她带来的那块经查证确实属于湘平郡主的玉佩,于情于理,都需要继续查证下去。 “皇上。”邓诲犹豫道,“以臣的一点浅见,这位照影姑娘,虽然拿出的证据有颇多值得再议之处,但有一点却是很容易查证的铁证。” 桓悦接了喻和呈上来的口供,还没看,已经从邓诲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果然,只听邓诲道:“刑部的书吏还在检验所谓永乐郡主私通南朝的信函,玉佩则与宫中记档对上了,确实是当年孝德皇帝赐下给永乐郡主的,但笔迹可以造假,玉佩也或许是南朝掠走的,唯一可以作为铁证的,只有照影亲口所言,采莲司暗探身上刻印的睡莲痕迹。” 桓悦看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邓卿意欲如何?” 作者有话说: 25、26、27三天请假准备答辩,28日回来继续日更到完结,不再请假啦!
第143章 “容欢,是个琴师。” 邓诲道:“臣惶恐, 不敢妄言。” 这不是邓大人刚直敢言的作风,更犯忌讳的话他也不是没说过。然而他于情于理,都不能亲口说出要永乐郡主当众验明正身的话, 只得恭声请罪。 但与此同时, 他自下而上地仰视着桓悦,那一双眼却不闪不避,不便出口的话全都清清楚楚写在眼底——皇上,此事事关重大, 臣忝为外臣,不便出口,您却不该含糊敷衍。 邓诲就是邓诲,饶是桓悦也拿他没办法。 桓悦面色微沉:“邓卿,这关乎宗室颜面。” “皇上错了。”邓诲毫不畏惧,“宗室的颜面从不与宗室中的一人挂钩, 真正与宗室颜面、天家声誉息息相关的, 唯有大晋的江山社稷。而今皇上圣明, 朝中清平,南齐步步后退, 眼看皇上将实现前代帝王不曾做到的南北一统,四海清明、天下平定,桓氏的威名传扬十三州, 岂会因永乐郡主一人而折损宗室颜面?” 他停顿片刻, 再度道:“皇上,朝野间物议如烧如沸,而今南北战事正酣, 一旦引得军心动摇, 臣等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 邓诲还真的不是刻意对桓悦施压, 他的话中实际上半点夸大也没有。 在皇帝本人放任甚至暗中放纵、南齐竭力宣扬的情况下,皇家这起真假郡主的疑云终于在时隔近月后,吹到了民间的千家万户之中。 无论何时,人总会本能地对位高权重者的秘密倍感兴趣。哪怕是管束最为严格的京城之中,由于鸾仪卫的缺位,在街头巷尾随意一转,十个人中有八个在悄悄议论此事。 邓诲对此感觉尤其深,他很喜欢抽空在市井中转一转,去茶馆里喝杯茶,听听百姓的生活和忧虑。这几天他只要换上布衣走进熟悉的茶馆,一定会被灌上满脑子的郡主疑云。 与他相比,无论是长居九重宫阙的皇帝,还是衣不沾泥的朝中重臣,事实上对民间风向的感知都不是那么敏锐。桓悦固然还能倚靠鸾仪卫与帝王私卫的禀报来获知天下事,但终究是隔了一层,民间如沸的物议躺到帝王的书案上,就只变成了轻飘飘平铺直叙的三言两语。 御座之上,皇帝沉默片刻。 似是从邓诲的话中听出了他死不旋踵的决心,皇帝出声时,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这是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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