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柳恪行,看似和抓捕暗探一事毫无关系。但兵部管着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即各地卫所军士调动。 大晋太祖本身是齐朝武将出身, 反过来夺了齐朝半壁江山。为了防止晋朝武将坐大,□□设五军都督府,将统兵和调兵的权力分开, 兵部调兵, 五军都督府统兵。 皇帝说要召兵部尚书议事, 就是暗示会授予风曲调动当地卫所军队拿人的权力了。 风曲领命而去。 明湘挥手遣出了鸾仪卫,对桓悦道:“玄部行事有所疏漏,我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桓悦也不意外,明湘在私事上不重上下之分,甚至有时会拿话刺他,但在政事上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做派。因此她对下会抢先安抚风曲,背地里却再朝自己请罪。 “那就罚皇姐三个月俸禄好了。”桓悦笑道。 明湘也应的很痛快:“谢皇上。” 一旁的梅酝:“……” 梅酝欲言又止,桓悦一眼瞥见,笑道:“怎么了,觉得朕罚的太重吗?” “奴婢不敢。”梅酝为难地看了一眼明湘,“只是……自从皇上登基以来,郡主从来没领过俸禄——都被罚了。” “……” “好像是的。”明湘缓缓道,“我确实没见过我的俸禄。” 鸾仪卫固然势大,缺点就是时常需要动用一些过界的手段,经常被弹劾。对此皇帝和明湘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经常是明湘自请责罚,桓悦意思意思罚点俸禄,事情就此作罢。经常一罚就是几个月的俸禄,不知不觉一晃三年,明湘居然没领过一次俸禄。 梅酝一打岔,原本略显滞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下来。 桓悦半开玩笑道:“委屈皇姐了,三年里鞠躬尽瘁,却从没拿过朝廷一分钱,若教满朝朝臣得知,都该为之羞愧。” 没拿过朝廷一分钱的明湘捻了捻寸锦寸金珠光锦制成的衣袖,摸了摸腕上价值连城的掐丝金嵌松石镯,毫不愧疚地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 “我就知道,被忘记、被抛弃是我的宿命。” 从成国公府外顶着寒风艰难跋涉回户部当值的赵珂哀叹一声,灰头土脸瑟瑟发抖地踏进了户部大门。 迎面而来的户部尚书王知和侍郎联袂而过,新奇地看他一眼,认出了赵珂:“赵郎中?” 赵珂立刻机灵地:“下官见过大司徒,侍郎大人。” 王知看着赵珂来时的方向,缓缓道:“本部堂记得,考功司散值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虽然有的官吏会趁着事务少时先行离开或是溜出去办事,但当着本部尚书的面,赵珂当然不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今天一天没来当值。他脑子一转,实话实说:“回大司徒,下官今日奉诏入宫回话。” 王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曾为皇上的伴读,时常得蒙圣恩伴驾左右,更要兢兢业业,回报天恩。” 赵珂被王知这一声哦得心里发毛,直到王知从他面前过去,赵珂还疑神疑鬼,总觉得王知看出他带皇上私下出宫了。 “哈哈。”赵珂在心中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就说了两句话而已,大司徒应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他成功安慰了自己,重新昂首挺胸朝考功司走去。 “这小子肯定偷偷陪皇上出宫了。”王老大人在心中暗想,“见驾衣冠需整洁,这小子两只靴子上灰多的快把我老人家呛死了——宫里哪来的灰?” 王知想了想,决定假装不知道。 ——“我又不是邓诲那个讨人嫌的,一天到晚谏谏谏,皇上出宫肯定有禁卫保护,我去多什么嘴?” 于是王老大人拍了拍袖子,同样昂首挺胸朝外走去。 . “皇姐今日可愉快?”桓悦问。 与此同时,他打量着明湘通身上下的玉白裙裳,珠光锦即使在马车车厢内,也闪烁着点点辉煌珠光。 他满意点头。 明湘中肯评价:“成国公府的园子还不错,不过最美的还是人。” 桓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岔开话,明湘已经道:“形形色色的美人儿,排着队来我面前露脸,整场花宴我竟然没机会喝一杯完整的茶。” 她似笑非笑地瞟一眼桓悦,眼梢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来。 “我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或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她们眼里,我只是一个代表某些人的使节?” 桓悦掩口,轻咳一声。 “最难消受美人恩。”明湘调侃道,“好在现身的不是皇上。” 她笑微微望向桓悦:“衡思你当真没有打算?” 那一瞬间桓悦心头一动,鬼使神差道:“若是有呢?” 明湘刷地转头,盯紧了桓悦的眼睛,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于是明湘给出了最完美,最无破绽的答案:“我不是说过吗?不管你想立谁做皇后,我都永远支持你。” 多么完美的答案,多么诚挚的语气。 桓悦从中听不出半分勉强,他久久凝视着明湘冰雪般的面容,发现从中居然看不出半分波动。 那一瞬间,桓悦心底升起浓浓的挫败来。 他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皇姐还没有考虑婚事,我何必着急呢?” 马车驶出城门,刹那间车外的喧扰声在一刹那之间远去了。静寂的马车中,桓悦听到明湘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平淡的、微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我的婚事岂能相提并论?我大概不会考虑婚事了,难道你也要如此吗?” 桓悦指尖极轻地一颤。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点遥不可及的期待来。 明湘已经十九岁了,再过近一个月,等她过了二月十六的生辰,便要再长一岁。虽然京城中怜爱女儿的家族往往也会刻意晚两年嫁女,但多半会事先订好婚约,像明湘这样年近二十还未传出半点风声的可谓凤毛麟角,京城中除了她,也只有以风流放诞著称的盛仪郡主了。 和明湘相互扶持多年,桓悦愿意了解和明湘有关的所有事情。而只要他开口,明湘十有八九都会直言相告。 只除了一件事,桓悦一直下意识地逃避,从来不愿多提。 ——明湘的婚事。 明湘及笄那年,先帝病重。随后先帝驾崩国丧三载,尽管不限婚嫁,但身为先帝最疼爱的孙女,明湘绝口不提,旁人也不敢贸然相询。太后不是明湘的亲祖母,算不得亲近,没有插手之机,算起来桓悦竟然是明湘最亲近的亲人——然而他逃避还来不及,更不可能主动过问。 “为什么呢?”桓悦深吸一口气,“皇姐。” 顷刻间明湘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古怪,事实上桓悦的神情语气都没有任何改变,但她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偏过头,表情毫无变化:“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我还是更喜欢权力。” 桓悦一怔。 明湘微笑着道:“如果我成婚,宗室一定会第一个反对我继续执掌鸾仪卫,朝野中也会兴起物议,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我出嫁之后,就不能算是桓氏的人了。” “毕竟,女子比男子更容易受到质疑和攻讦,虽然我不怕,但是也不想为了我本就不感兴趣的事,承担一些毫无必要的压力。” 明湘顿了顿:“但你不同,中宫和储君之位,都不是能够长久空缺的,空缺一久人心浮动,反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我不喜欢麻烦,更会竭力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我自己不言婚事和劝你早选皇后是一个道理。” 桓悦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所以皇姐多次建议我早选皇后,就是这个缘故吗?” “是。”明湘答道,“有些事是推不掉的,那就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桓悦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是该发笑、该应和,还是该动怒、该伤心,但他思来想去,最终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他只能保持沉默。 在他还不知皇姐的身份时,他曾经无数次辗转反侧,为了他们之间同样的血脉而彻夜难眠。强烈的负罪感和帝王唯我独尊的心态无时无刻不在冲突,一方清醒地指责他的过错,另一方则在桓悦心底叫嚣: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你是至尊,你有资格将这世上的一切束缚、规矩、三纲五常都踩在脚下。 然而桓悦在折磨中清明地察觉,束缚他的从来都不是规矩和秩序,而是皇姐本身。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2-12-31 22:05:44~2023-01-01 21: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小丸子 5瓶;凨未尘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朕明日驾临郡主府 皇姐永远理智。 桓悦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桓悦有时会回想起年幼的、灵前恸哭的自己, 皇姐从身后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抱在怀里。 她的手冰冷柔软,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为什么, 这似乎奠定了桓悦对明湘所有认知的基调。在他心里, 皇姐永远可靠,永远理智。她看似柔软如一捧月光,实则冰冷理智,可以坐在文德殿后运筹帷幄, 抵挡来自朝臣的攻讦与算计。 桓悦了解明湘,正如明湘了解桓悦那样。 因此桓悦更加清楚:他绝不能让明湘意识到这份情意。因为明湘一定会做出最理智,但桓悦最不愿看到的决定。 直到初一宫宴的那个晚上,明湘对着桓悦展示出她肩头那朵绽放的红莲。 无边的欣喜淹没了桓悦,但后来,他慢慢意识到, 他在粉饰太平, 明湘也一样在粉饰太平。 湘平郡主从来只信任自己手中的权柄, 而她的权柄,始终和湘平郡主这个身份密不可分。 所以如果桓悦不想打破两人联手粉饰的这片一切如旧的假象, 他根本没有办法再进一步。假如他打破了这片假象,只会激起明湘的警惕,将她推得更远。 希望过后就是失望。 桓悦可以按捺自己的心绪, 但这不代表他会对明湘的态度无动于衷。 从始至终辗转反侧, 难以成眠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能冷静、不能理智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明湘在提及立后一事的平静和淡漠对于桓悦而言, 不啻于当头浇下的一盆冰雪, 插进心口的一把尖刀。 他沉默的太久, 久到连侍立在一旁的梅酝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 桓悦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的思绪早已经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打破这片沉默,将一直以来维系的平静假象继续维持下去,然而心底浮现出的另一个声音让他抑制不住地生出一种冲动,一种将心底潜藏的情思全都诉诸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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