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你,定会的。”白骨掌起调了很多内力,输入她体内。这年幼的娘亲,十分瘦弱,她的孩子还在哭呢。 而且她还喊她白骨姐姐,白骨都不知她是谁。 内力进来,小红用力睁眼,眼里蒙着层雾花,“大将军,我一直在等你。”她看不清了。 “等我?”万江海从没想过回去啊。 “你救天下,我孩子以后的天下不会这样了。” 万江海出不了一声,喉咙卡得紧紧。小红那些碎碎声都在耳边,那是绕成棉絮般扯不清的声儿,不曾记得说了什么。因那时觉得她烦,她说的都是无关的琐事。 万江海只记起小红问的,“以后不会这样了,对吗?”她目光若对待神佛虔诚,就像现在这样,万江海只在她眼里当回了大将军。 可他怎知,她以为他去救的天下有她们。他怎么想得到,天下还有她们,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呀。 万江海回答不了,小红没等来他的点头。 婴儿在哭,婴儿的娘亲停止了呼吸。 再多的内力进去,也是消散。她太虚弱了,五脏六腑全部衰竭,是饿了很久无法再生,她的肾脏又被刀刺穿。 白骨内力又输了好久好久,心脉依旧不曾起伏。 停下了,永远停下了。 火在燃烧,粮库里粮食烧得熟透,闻得还叫人发饿,这不就是灾民要吃的粮吗?可现在他们都不想吃粮了,都在杀妖孽。 为什么?白骨握紧扶郅给她的剑,听四周,这都是什么呀?死去的娘亲,趴在她怀里找奶喝的婴儿,疯狂的饥民,拿着火把指挥杀人的丞相。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白骨拔剑而去。 大将军的剑在眼前挥了起来,它在白骨手里,万江海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他的剑不是他的,它依然似在战场飞杀,它是为了什么而战? 丞相和肖王成一线,以妖孽之名欺世盗名,躲在饥民之后。他们的刀也对准了饥民,以此威胁扶郅和乌浩楠。 “你们再不投降,本王杀光他们!”肖王叫嚣着,他要以此威胁,让扶郅他们停下。 两道短箭射来,肖王慌乱之下拉丞相挡住,丞相当场中箭而亡。 万江海抬着他的暗弩,嘴干苦,苦笑又无声。他这把暗箭藏了很久,扶郅抓他那么久他也没用,今朝怒不可竭地杀他曾经的希望。就是为了这份希望,他去救他们的天下。 肖王推开丞相尸体,不敢相信是万江海要杀他,“你也是妖了吗!” 猛烈的功力冲来,肖王被白骨一剑掀翻。 剑落地,白骨脚跟定落,掌心拂起,出掌抬脚丝毫不沉重,身轻如燕,身与空气融为一体。 忽的,掌风成龙啸,吹散天地尘灰,吹得肖王华冠落地。他也成了熊孩儿,失态得哇哇大哭。 交战的人影悉数停下。乌浩楠最是震愕,“她什么时候学的?” 肖王在地上乱爬,望着拿刀的灾民,脸涨红,“她是妖孽,你们快杀了她!” 内力从上压下,肖王膝盖深陷于地,人似在地扎根,身上的经脉浮浮动动,功力正从其中被逼出。 白骨掌中浮动着他未曾见过的功法,他惊恐万状,“你怎会吸功?” “说,你都干了什么坏事!”白骨双掌在身两旁,若神灵望世间。 “本王干的是好事。” 白骨指间一动,龙啸声穿破云端,肖王内力从经脉蹦出。那可是二十年里他吸的功力,他怕极了,“本王有错,本王不该说你是妖孽。” 白骨又动了一指,“你故意不让人吃饭,让人互相残杀。” 这种又是一点功力蹦出,折磨就像一点点扒皮,肖王毛骨悚然,他舍不得这二十年里吸的功力,急得浑身冒汗,“本王平时吃三千两一顿,卖他们十两一碗还不够善心?要怪就怪他们连十两都拿不出。” 灾民全都放下了刀,原来被骗了,被利用了。 白骨十指全动,就像抚琴,“你还有错。” 功力在经脉间乱串,肖王狂乱,“还有什么错?二十年前乌浩楠说我杀心太重。我左拜佛祖,右供三清,做什么都说为了苍生百姓,还要我怎么样?” “你说的和你想的是一回事吗?别人的性命在你眼里是命吗?”白骨周身包裹着淡光。 肖王终于看出来,这是天玄地影术,这功法正如磁铁,吸走他功力。 “乌浩楠,你把功力给她不给本王!” “她体内有魔功,超纲了,我不会这个。”乌浩楠可没练吸功之法,是入魔之功别有不同。 肖王只能求白骨了,他掉出眼泪,“比起丞相,本王已经很顾性命了。他骗乌浩楠出去,要砍死他妻儿夺秘籍,我只是过毒血。” 乌浩楠挥打一掌,功力就打在肖王左脸,“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当年你被王上追杀受伤,我妻子好心救你。” 肖王被打得脸肿,白骨十指全部张开,“你还是不知错。”肖王二十年里吸的万人功力都在抽离。 “我错什么了?我不知她会死,我以为就算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她也不会死!”肖王急得一跳跳,他跳不动,膝盖已经陷在泥土里,只是上半身上上下下。 这确实是肖王的实话,他没有在意过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也不在意女人的身体如何。他以为伤乌浩楠的孩子不伤她,就是对救命恩人最大的仁慈。 “你这不知那不知,是你不屑知,这就是你最大的错。”白骨掌挥起,双臂如展翅,肖王内力全部逼出。这是肖王吸功大法的第一步,但与肖王不同,白骨并不想吸取功力,他只是让它们消失在天地间。 肖王如被抽了骨,瘫在地上。高高在上的人成了一滩肉泥落在世间,他望着天已不懂世事,“为什么她就练得成,本王练不成?” 为什么?白骨也并非懂,许是针扎错了地方,所以她怒火攻心,想散他功力,因为想要惩罚他,所以功法成。 但这种惩罚,白骨头回觉得不够。她朝肖王再度出掌而去,却被扶郅拦下,“我要让他更痛苦。” 第39章 肖王跪民,白骨要离开? “第一百二十五页!”高喊冲天,数数的人闷耳抬起,他数了明白,可无人在意了。 当日,蜀阳城入千军万马,一身红衣持剑在最前,破周府,扣京城粮车。 正当白骨兴冲冲拉粮车出去分粮时,她见了另片天地,原来人饿极了会卖人。 饥肠辘辘的男人推着女人和女儿到兵将前,“军爷,买吗?买一送一,一斗米就行。” 还有女人自己卖女儿的,“能走路了,给点吃的养养大就行。” 没女儿的就卖自己,“不饿死怎样都成。” 卖不了的就是女婴,她们太小了,没人要。直接扔在路边,连襁褓都没了,就是块肉扔在水里。 白骨踏入从未预想过的世间,她真的是活在这般人世吗?遍地饿骨与恶骨,在积水里发臭。 白骨茫然站在路口,胖胖的肖王从后被扔出,落在臭水里。 “你总说为了苍生百姓,却宁看民不聊生!”乌浩楠气急而斥。 前方人间惨剧,肖王见了毫无所动,“苍生供我,百姓跪我,没有本王,哪有他们!” “你做人太不纯粹了。”乌浩楠接连朝肖王打出几掌? “本王很纯粹,纯粹要当王上。”身无功力的肖王只能忍受。不到几下,肖王脸肿得很匀称,还没了人样。 乌浩楠仍不解气,紧握拳,再出掌,肖王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龙啸声却成哀,乌浩楠只是望着天空散了掌,“你们为何要逼人当恶人。” 恶人?当不了?白骨只能理解至此。 “爹,为恶而已,我会啊,”白骨拉起肖王,毕竟她就是世间说的魔头,“从现在开始,我让他做她们。” 肖王无法容忍这种屈辱,这是把他推到烂水沟里。 “扶郅,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吗?我是你王叔,你拿天下,就不顾宗亲尊严?”袖与衣襟皆染臭水,浑身都臭了,臭得肖王想哭。 扶郅当然看着,“问我要尊严,先在我的弱肉强食里活下来。强者是为子民带来公平繁荣之人,弱者是自私自利中饱私囊之徒。王叔,怎么样,能活吗?” 这是什么可笑之言?被脏水覆住的他又被白骨拖入更深的池水里,那里饿骨遍地,他双目动不了一点,只道,“疯子。” 一汪脏水,扶郅踏入,她令兵马带走所有女人,救走活着的女婴。再看肖王,就如曾经的肖王看苍生百姓,“你总说为了苍生百姓,我成全你。从现在开始,为百姓把种粮,种到你死。” 这是当日的玩笑,竟成真。 发臭的水环绕四周,水里映出的脸已肿成猪头,肖王难认是自己,哀愤丛生,“你们他娘都是疯子,坐王位当然是要天下人跪我,你们却要我跪天下人。” “为什么不能跪?”白骨踢了肖王,肖王身歪跪于臭水中。头被白骨压下,深叩于地,“瞧,这不是很简单。” 触那臭水已是难忍,何况饥民环绕,死婴恶臭,双膝之下皆是烂肉烂骨。此等攻击远胜吸功,肖王神智都快不清了。 膝下飘出肉蛆,肖王竟觉自己成了它,又是恶心又是费解,“扶郅,你当王上到底为了什么!” “让你们的王城成为炼狱,承万民疾苦,让以后的王君成为菩萨,引万民繁荣。”水中同样映着扶郅若隐若现的红眸,肖王不知她是魔,还是佛。 人世间,只闻那白骨魔头喊,“有粮吃了!不要卖人,不要扔人啦!” 一轰饥民涌去,瓜分着京城的粮。 肖王看到京城粮仍然痛骂,“他们怎么能吃!” 粮食分发完后,郊外地势较高处,很多尸体被埋下。白骨拿着万江海那把剑不停挖,她要埋了为她开窗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最后一声叫着白骨姐姐,白骨记忆里却无她。她走了,只剩她的孩子嗷嗷待哺。 死亡唤不起白骨的记忆,未知迷茫围在她身边,不停挤压着,她仿佛被捉入罐中的蝴蝶,翅膀也扇不动了。眼下能做的,会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挖土。 大将军的剑又成了刨土的铲子。万江海看着没有阻止,白骨挖着挖着看了他一眼,显露同情,“猴子,你从山里出来的,一定和我一样吧。我看不懂这世间,觉得不是这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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