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身体有恙,自然对言官的处罚当由太子行之。 太子心里滋味翻滚难言,又辣又酸又苦。 调查这宋御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凌私下做的这许多些,都直接向父皇报告,他竟是完全不知。 江凌确实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再不满也只能站在江凌一边。 一来诚亲王掌握了御史台,导致他有点儿什么小错,就会被无限放大。尤其是过去这两年,不然他也不会渐渐失了父皇的欢心。今日江凌好容易替他扳回一城,不出口气怎么行? 二来刚才这御史想搞掉江凌也就算了,却胡言乱语,说什么父皇是被蒙蔽的。这不就是说父皇是昏君吗?虽然他也觉得父皇拔擢江凌是老糊涂了,可在朝堂上可不敢这样讲。 三来,江凌的证据十分确凿。 他不处罚此人,也无法服众。 可到底这手该下多重?他当下看了江凌一眼,见江凌低着头,并无替他出主意之意,不由更觉得气闷,道:“先推出午门,庭杖二十。再下大理寺狱,择日流放。” 诚亲王一党立刻不肯干休,又吵了起来,说不审而诛,难以服众。 江凌却是一言不发,只听他们吵。 最后太子无法,只得咬牙道:“江相以为如何?” 江凌这才施施然开口道:“御史台尊则天子尊,宋修虽罪不可恕,午门侮慢当免则免。不如先除其职,再付所司劾治。” 诚亲王一党一听,这是还有转机,当下竟不敢再闹,只说江相之意妥当,同意了。 太子气得肝痛。 江凌这是什么意思?好容易扳倒一个诚亲王的人,不赶尽杀绝,怎么又帮着诚亲王说话?! 可见满殿闹哄哄的,他要再不同意,又是一番乱吵,当下只好点头。 江凌忙行礼称了声“殿下英明”。 太子:…… 难不成事事听他的,就是英明了?! * 不过没多久,诚亲王一党,却后悔得想上吊,还不如当初听太子的,打宋修一顿,直接流放呢。 被江凌的人一审,这宋修哪里招架得住,该说的不该说的,招了无数人出来。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江凌最可怕之处在于,他只是把那招供书好好地保存了起来,没有按照宋修招供的名单一一捉拿审问,在京里掀起血雨腥风。 理由倒也冠冕堂皇,说袁相刚走,皇上病重,不宜大动干戈,引发朝庭动荡。 可是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宋修的招供名单里,再不敢轻举妄动。 江凌为相,短短一个月,朝庭里文武百官竟比袁相在时,还要和气。 有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就怕自己在朝堂上不小心再惹着江凌,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早就写好的折子,自己的狗头当场就不保。 最绝的还是,江凌虽抄了宋家,可并未连坐宋家男丁女眷。 宋修流放岭南,他还特意派了人一路护送,保护其性命,又嘱咐岭南官员不可为难。 宋修及宋家满门因此对江凌都感恩无尽。 经此一事后,江凌在京中的名声,立刻就从逼死袁相的奸佞小人,变成了宽厚仁爱的绝世名相。 京中书肆酒楼竟然出现了一出《玉面诸葛智擒贪官》的话本,脍炙人口,妇孺皆知。 而此时,距离江凌回京,也不过短短三个月。 年关未过。 * 而锦鱼这三个月,也没闲着。 一开始是忙着四处会亲戚,访朋友。 再后来是江凌任相,皇上赏了座五进大宅子,又忙着收拾搬家。 好容易十一月底,一切妥当。 钟微又大着肚子,亲自登门,找她商量操持腊八节的事。 钟微如今早不复当年少女的活泼模样,稳重许多。 狭长的眼眸也变得温和了。 头上饰品却仍爱用珍珠。 最大的一粒,鹌鹑蛋大小,光华夺目,泛着淡淡的浅粉色光芒。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钟微眼眸当时闪了闪,并没说什么。 她与钟微向来不客气,拉着钟微就往花厅的榻上一坐,笑道:“这些事,你还在操持,也没个人替不成?” 钟微笑道:“太子妃如今在东宫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坦。这名声自然是要紧的。你走后,除了我,她也信不过别人。” 锦鱼想了想,笑道:“我倒有一个人,你若是信得过,我便让她找你去。你也教教她。” 钟微道:“你既信得过,我没道理信不过。谁呀?” 锦鱼道:“永胜侯世子的嫡长女,宜姐儿,今年十六岁。” 钟微愣了半天。 宜姐儿她自然是见过的。 不过还是小时候。 锦鱼离京的时候,宜姐儿也就八九岁大小。 江凌一离京,永胜侯府便又如从前那般,除了跟卫家等几家亲家有往来,在京里好似没有这么一座府邸似的。 没想到,锦鱼一回京,就惦记着宜姐儿要找人家了。 宏福寺腊八施粥,借着太子妃多年的名声,叫她来操办,这是多大的好处?不说真办,只是消息传出去,立刻就能名声大振,找到个一等一的人家。 她不由眯起狭长的眼睛多看了锦鱼两眼。 锦鱼奇怪,问她什么意思。 钟微才道:“说你有福气你是真有福气。可是你待人也是真的好。谁沾着你,都跟着沾光。只有……”她说到这里,目光扫了一下四处。 豆绿如今虽不时时在锦鱼跟前,但是今儿钟微来,锦鱼便叫上了豆绿。 此时,除了豆绿,还有圆儿满儿等几个丫头婆子在场。 锦鱼便让都散了,豆绿见状便主动去守门。 钟微这才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东宫……前几日,又跟太子妃闹不自在呢。” 江凌在外头的事,回来也会捡要紧的跟她说。 王青云与太子隔阂已深,之前在长亭一见,锦鱼就已经知道。 后来江凌为相,太子明明得益良多,可心里还是觉得是江凌与王家逼死了袁相,对江凌与王家,还是心有芥蒂,气不平。 这些日子在东宫,王青云动辄得咎。 在朝堂上,太子也时不时对江凌阴阳怪气。若不是因为跟诚亲王斗得厉害,怕是早就跟江凌闹翻了。 她便问为什么事。 钟微便贴着她的耳朵道:“为了钱。太子与袁家,合伙多年,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竟亏空了九十万两!” 锦鱼倒不意外太子与袁家竟然绑得这般紧密。只是实在想不通他们做什么能亏空这么多银子? 钟微便道:“听说是学人买了海船,本是一本万利的。只是海上风险,谁也不知。结果今年遇到海盗,整个船队都没了。” 锦鱼半天说不出话来。 之前在两浙时,江凌整顿海防有成效,连带着泉州港都是商贾云集。 她因爱好奇花异草,无意中结识了一位商家。给她带了不少海外的花种。她与那位潘老板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潘老板便邀她入伙,她觉得风险不大,便拿了五万两银子入股买船,后来翻了十倍不止。 后来他们离开两浙,听说近两年海盗甚是猖獗,还在想要不要撤股呢。 不过因那边的红利钱从未断过。她也不缺银子,又没听人家潘老板说要拆股,便一直没操这份心。 “太子想让王家钟家出钱来填补这个大窟窿。说若袁相还在,定能有法子替他弄钱来填窟窿。但现在是江凌为相,他不敢让江凌知道,更不敢露出行迹让诚亲王知道,因此只在东宫天天逼着要王家钟家出钱。” 锦鱼默然。 九十万两,她也能填补得上。 以王家钟家的财力,自然不在话下。 王青云宁可跟太子吵,也不肯替他出钱,可见是有所图。 再是与太子有隔阂,现在太子也不能倒。不然皇上必立诚亲王为太子。到时候可就是大灾大难。 她便看向钟微,知道今日钟微来此,并不是为了腊八施粥。 果然钟微贴着她的耳边,道:“皇太孙。” 锦鱼猛地睁大了眼,与钟微相视。 钟微点了点头。 锦鱼的心抽得紧紧地,砰砰跳得要闯出胸膛一般。 皇太孙,她没想到王青云的胆子竟然这样大。 太子庸碌,根本不是诚亲王的对手,那么只能断了诚亲王的后路,同时也为王青云自己留一条后路。 很多年前,王青云说要嫁太子时,江凌就说过王青云图谋不小。 难不成应在这件事上? 钟微道:“太子妃想知道,你们怎么看?” 锦鱼暗暗吁出一口气,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这种事,还得看江凌的。 这么重要的口信,也难怪钟微大着六个月的肚子也得亲自跑一趟。 临走,钟微拔下了那粒鹌鹑蛋大小的珍珠,要送给她。 锦鱼怎么能收。 推脱之际,钟微露出当年小女孩的模样,跺了跺脚,道:“卫锦鱼,你怎么越活越活回去了。第一次见你,你就哄了我的珍珠箍去,那时怎么没见你这般小气。” 锦鱼只能收下。 不过也暗自提醒自己,如今她身份不同了。 多少人求着江凌办事。 别人的东西,她哪怕多看一眼,也容易叫人误会。 其实这种珍珠,她也有一粒。说是南洋粉珠,又大又亮,极其珍贵。 是有一次船队回来时,潘老板送的。 没想到钟微也有一粒? 她忙回到屋里,找出钥匙,开了珍宝箱,一件件翻找。 那粒珍珠她并未拿来镶嵌做花,不想伤了珠子。 她将两粒珠子托在掌心,只见色泽相近。 只是钟微的这一粒比她的小了一分,光泽也差了些许。 她将这珠子托在手上,怔怔地想了半天。 圆儿见了,笑道:“这倒像是一对儿的。” 无心的一句话,锦鱼蓦然抬头,想到一个人。 她一直不知道钟哲去了哪里。也问过钟微,钟微说山南海北,不知所踪。 却原来,他从来没走得多远。 哪里有那么刚刚好,就有个大老板会给她送海外的奇花异卉,把发大财的生意主动撞上她的门来? 这么多年,她竟然都没想到。 * 当晚,她在被窝里跟江凌悄悄说了皇太孙的事。 江凌听完,难得地挑了挑眉毛。 锦鱼便问他什么意思。 江凌笑道:“太子妃果然非常人也。” 锦鱼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嫌他说话拐弯抹角。 江凌点了点头。 却没多说什么。 锦鱼不由有些郁闷,可见江凌闭着眼,似乎有些疲累,便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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