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她自己就沉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江凌却慢慢睁开了眼。 江凌侧躺在锦鱼的身边,静静看了她半天,才翻身爬起,披了衣裳,坐在床边,从床下一只小柜中取出一大叠的折子,借着蜡烛的光,直看到深夜。 室内烧着地暖,锦鱼睡着睡着翻了个身,脚便踢出了被子。 莹白的小脚丫,衬在胭红的雨丝锦被面上,像一只可爱的小白鸽子。 江凌目光落下,坐过来,替她掩上被子,静静地出了一会子神,才收拾东西,吹灭了烛火,爬上床,将她拥在怀里。 他一生发奋,终于位极人臣。 以前是怕夫人后悔当年之选。 现在是怕夫人还需为外头的大事小情操闲心。 他每日回到家中,只要见到锦鱼与三个孩子,不管他们是在吃饭玩耍,还是在笑闹哭吵,对他,都比手握天下,要快乐百倍。 皇太孙,确实是步好棋。 只是要办成却是不易。 现在数九寒冬已至,皇上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冬都未能知。 他刚刚才把袁相去世,朝庭换相的风波压下去。 这时提皇太孙只怕再起波澜。 可是现在不提……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也是两难。 他想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 王青云那边,没两日就接到了消息,说江凌点了头。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太子现在有难处,她们王家与钟家不是不能帮手,可是要拿东西来换。 不想这样过了七八日,太子这天下了早朝回来,神色十分慌张,拉她进了寝殿,斥退了众人。 她忙假意害怕,道:“殿下,可是我们王家又做错了什么事?钱的事……我已经说了,他们正在筹呢。” 太子愤然看她几眼,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半天又站起身来,在殿内走了好几圈,最后道:“今日出了件大事。你把你爹还有你弟弟叫来,对了……把江凌也叫来。” 王青云见他坐立难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自己也不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忙吩咐太监快去请。 一边给太子递了一碗安神宁气的麦冬茶,道:“殿下别急。殿下运筹帷幄,这天下,哪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殿下呢。” 可今日连这种廉价的吹捧也没用了。 太子接过茶水,汩汩喝个见底,瞪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无知!”却仍不肯说是何事。 王青云觉得自己可能这一向装傻装得过了头,倒让太子什么事都不愿意跟她说了。 便暂时稳住心神,不去打扰太子,省得一会儿太子只跟江凌他们商议,把她撵出去。 不过心里有几分揣测。 什么事这样大呢?难道是皇太孙的事? 江凌这么快就办成了?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可若不是这事,又有什么别的事呢?她表面安静,内心却也焦灼不宁。 好在没多久,她爹跟青山就先来了。 问什么事这般紧急。 太子这才瞪着他们怒道:“若不是你们王家首鼠两端,早日替孤补上亏空,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王青云眸色闪了闪,看向她爹还有青山,见他们二人的脸色都很意外。 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 太子才吼道:“孤得到可靠消息,明日御史台会参孤挪用海防款,私买海船一事。” 王青云惊得“霍”地站了起来。 她知道太子缺钱。 可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海防款都敢挪用。 福建路的知府,是袁相的门生,掌管着泉州港。 本来就是极大的肥缺,可万没想到,太子与袁相竟还觉得不够,敢挪用海防款去买海船。之前太子逼王家钟家拿钱,跟他们说的是借了钱船出了事,却没说是挪用的海防银子。 御史台明日若真参太子一本,那他这个太子就真当到头了。 王青云只觉得自己上一刻还在幻想皇太孙一步登天,现在却被太子一把扯下云端,万劫不复。 她腿软如棉,扶着椅子,浑身颤抖。 太子却怒指着她:“都是你无能,娘家金山银山,你却连九十万两都要不出来。若是早早填上这个窟窿,又岂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孤要废了你,立柯氏为太子妃。” 王青云本来正悲愤,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想笑。 这个时候,太子自己都当不成太子了,她还在乎当什么太子妃?! 正忍不住要跟太子闹起来,却听外头太监尖着嗓音通传:“宰相江凌求见。” “让他滚进来!”太子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大吼道。好像他落到这个境地,是江凌害的一样。 * 江凌一进门,就见殿内烛火通明,红红地照在人脸上,可在场的每个人都面如土色。 王青云更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扶着椅背,裙摆直动。 王尚书与王青山父子却是浑身僵硬,似乎已经怒到极点,结成了冰,站着不动。 只有太子站在中间,姿态滑稽。 他手指着王青云,像是怒冲云霄,可冠带歪斜,像是已经被人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安安静静地行过礼,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怒气冲冲,声嘶力竭地把刚才的话又嚷了一遍,末了对江凌吼道:“父皇还说你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孤看你根本是个废物。如你真有本事,怎么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难不成孤倒了,诚亲王成了太子,他会善待你们几个不成?!” 江凌站在地上,像一株山崖上的巨松,再大的风,也吹不动他。 他看了一眼太子,淡声道:“不知殿下叫臣来,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责备臣无能?” 太子顿时噎住,半天抖着手道:“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能有解决的法子?!” 江凌淡淡一笑,没说话。 可是所有人都从中看出了四个字:胸有成竹。
第144章 一箭四雕 王青云本正万念俱灰, 差点儿就撕下伪装,跟太子闹翻,不想江凌正好来了。 此时见江凌听了这事, 态度竟然如此泰然自若, 她不由心中惭愧, 顿时冷静下来, 暗暗叫了一声阿弥托佛,江凌可真是救了她。成大事者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她刚才有点太沉不住气了。 江凌既然这样镇定,这事也许还有转机。 见太子并无叫江凌坐下的意思,她忙清了清嗓子, 上前劝道:“殿下,江丞相智计无双,不如您先坐下, 叫江相也坐下,大家慢慢商议才是。” 太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嫌弃她多嘴, 不过还是自己一屁股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才朝江凌摆了摆手。 他这态度, 王青云也不放在心上, 只忙上前替他续了茶水, 又拿眼神支使太子身边的最信任的大太监向公公。 向公公忙给江凌拖了一把椅子, 又给江凌奉了茶水。 江凌谢过, 慢慢喝了两口茶,出了会子神, 才道:“无论如何,都得先把这银子的窟窿补上。不知殿下可拿得出这笔银子?” 太子满脸期待顿时变成了失望, 不耐烦地恨声道:“你这岂不是废话?若你当初没把常家给搞掉,孤至于这么缺银子么?”说着转向王尚书,道:“就看你们王家这回肯不肯帮忙了!若是不肯,那就大家一起完蛋。” 王尚书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凌,又看了一眼王青云,才垂头丧气道:“这些日子老臣拼了命地在筹银子。只是卖地卖辅子,都要时间。再说,就中掏空我们王家的家底,一下子也拿不出九十万两银子之巨啊。” 九十万两白银,确实不是普通之家能够拿得出来的。 王家要真一下拿出来,日后只怕也脱不掉一个巨贪之名。 “还有你们的亲家,钟家呢!谁不知道钟家那个三郎能点石成金!” 太子说得理直气壮。 他不提钟哲,王青云还忍得住。 此时听他说起钟哲,心里酸楚难忍,一股浊气直涌到嗓子眼里,差点儿吐出来。 钟家是有钱。确实钟哲有点石成金之能。 可谁欠了太子不成?想别人替他收拾烂摊子,也要想想自己对别人如何。 对她也就罢了,对王家,他也是从来没个好脸色。 现在要起钱来,却是大言不惭,连王家的亲家,好像也该拿钱来供他,实在毫无羞耻之心。 她把手藏在袖中,捏得紧紧地,指甲深深刺进肉里,皮肉的疼痛让她的脑子好像射进一道光,一个模糊的念头慢慢浮了起来。 江凌却闲坐一旁,蹙着眉头,久久不语。 太子见众人都不说话,又急又怒,拍着几案,道:“江凌,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主意?!” 江凌这才慢慢展开黑眉,问:“你们一共挪用了多少?” 王青云听到这话,悚然一惊。 她只盯着太子说的九十万两了。倒忘了问这关键之处。 太子一噎,肥脸通红,半天嗫嚅道:“孤……孤也不清楚,是袁谨去经办的。” 江凌唇边露出淡淡微笑,道:“那还请殿下传了他来。” 太子只得挥挥手,向公公忙走到殿外,吩咐小太监去叫人不提。 江凌也不说话。 太子越想越坐立不安,袁谨是袁相的幼子,与他年纪相仿,小时候是他的伴读,他跟袁谨的亲如兄弟,倒是诚亲王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从来都没喜欢过。 一时袁谨传了来。 江凌倒没见过此人,这时一见,见他长得圆脸厚唇,竟是个忠厚之相。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袁谨见王家人在场,脸色尚可。目光落在江凌身上,一张脸顿时时惨白,阴恻恻地,怒视一眼,竟只当没看见,不肯跟江凌见礼。 想来在袁家人眼中,还是觉得江凌逼死袁相,夺了相位。 可袁谨只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虽然是个肥缺,从品级上看,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见了江凌不拜,未免太过无礼。 不过太子包庇,竟视而不见。 他虽把江凌叫来帮着出主意,可仍是没把江凌放在眼里,只问江凌:“人传来了,你有话快问。” 江凌睨了太子一眼,似乎对太子与袁谨的无礼都没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问道:“我记得过去三年,户部海防银子一共分三批,分别是80万两,100万两,180万两,共拨发了260万两白银,王大人,我可有记错?” 王尚书忙点头:“江相好记性。”心中对江凌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户部管着各地的银子,一笔一笔地,不是正经经办的人,大约都记不清。 更何况还是三年的总数。 可见江凌早就知道此事,并且已经查过帐了。 他实在惭愧。今日来本以为可以用钱要挟太子同意立照殿下为皇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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