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至军中,一片大喜之色,行军一月,虽处处战胜,但也不免疲倦。 王谦云道:“子念,稍作休整,待进城安置好后,咱们整军归京?” “不。”宁栖迟扫过一眼页纸,仿若要在纸页下瞧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去淮州。” * 大军休整一日便入城门,降人将潘若的人头,愿意诏安后设了酒宴,席间美人相伴,酒值千金。 灯光烛火,摇曳生姿。 “我哥哥每逢攻城,无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曾多次劝阻未果,实在不愿见他再陷囹圄。”降人潘享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谦云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大义灭亲。” 入城时,这潘享便将兄长的头颅献上,以表诏安忠心,忠心倒是可鉴,可这骨子里的冷血,让人看的透了。 “我自小发愿便是国泰民安,自然无法昧着良心去看山河破碎。”一道诉苦之后,他拿起酒杯,佯装不经意问道:“不知大人,先前听闻圣上让建宁侯府的小侯爷监军,此行怎未见他?” 王谦云听得烦了,一挥手,骂道:“监军的事你少管。” “......”潘享抽着脸赔笑。 酒过三巡,王谦云已喝的烂醉,被人簇拥着扶了下去,潘享上去卖脸,却被吐了一身,他拧着笑将人送走。待笑容散去,他望着身上的衣衫,脸色尽是暗沉,额间青筋直跳,他将身上的衣衫尽数撕下,骂道:“没家教的东西。” 有属下走来,闻言道:“王家一朝得势罢了,如今是盛世,他家不过是仗着有随先祖皇帝纷争的功劳,纵然一时有些得意,也不会长久。” “兵权如今四散,聚不齐便显无力。”潘享勾唇笑了下,“待江陵府的知府换了人,便是查无此证了。” 属下只觉一阵寒凉。他还未忘记自己要说的事,赶忙道:“首领,我探听过了,宁栖迟带着一队将士,好似是往淮州去了。” 潘享闻言,咬牙道:“不知死活。” 属下道:“他们所有的精锐都在城外,他身边,未必有高手,又或许,只剩残兵。” 潘和转动着手里的扳指,眯了眯眼,良久后才开口。 “你带着一批人马,杀了他。” * 从引望着远处的城墙,忧心道:“王将军应当不会有事吧?” 虽已经到春日,但凉风还席卷着冬日的寒冷,营地不燃明火,沉寂在暗色里,好似丛林深处的幽眼。 宁栖迟冻裂的手指划过腰间的配剑,道:“淮州事若不发,他就不会有事。” 从引见状,也开始警惕起来,他在小侯爷地下做事,隐秘的也洞悉了淮州之事。 去岁夏季,传到上京的急报言及大旱,颗粒无收闹起了饥荒,朝廷便从国库拨下救助,秋日,昔日小侯爷同窗及第的好友差人送信来,言辞恳切的撇清一切,是州府隐瞒谎报,目的就是要那笔发下来的善款! 可回信却了无回音,已是在送信的第二日就被人抹了脖子。 户部承接下此事,背后负责的人就是当朝太子,可是谁敢说此事与他有关? 想到这,从引愈发紧张,太子明面上是要送小侯爷一份人情,可实际却是要封他的口。 太子殿下乃陛下嫡出,何以要做此等窃国伤民的事? 此次战火在江陵,虽是夔州先发难,可毗邻却正是淮州,难道...... 从引不敢想下去,只干涩的道:“小侯爷,咱们不动吗?” 走时,小侯爷便同王将军说要去一趟淮州,领了一队人马,可等王将军入了城却迟迟没有出发。 宁栖迟摇首,“迟早要来。” 他眼下有些清淤,这一月连夜奔波,王家公子尚且吃不消,更何况频频被刺杀的宁栖迟。 他这一趟,已经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寒意料峭,肃杀之风从远方袭来,紧绷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众人屏息一处,连呼吸都放的极轻,只听风声凄厉,在空旷的平原处贯彻长鸣。 星星火光从远处燃尽而来,马蹄声撼动地面的尘土,连吹动的蔓草都如同惊弓之鸟。 月色极冷,越来越近的铁骑马踏声踏在每一人心上,几乎要将耳朵震碎。 一滴汗珠落在滚滚尘土之上,从引拼命的压低声音,以至于有些嘶哑。 “监军!他们是骑兵!” 起义军怎么会有骑兵?无数的猜想如同堤坝倾泻一般在脑海里翻滚,将士们面露惊诧,起义军是贫穷百姓揭竿而起,怎么可能会有骑兵? “听到了。” 宁栖迟眸色深暗,长指握住手中的枪柄向上提,长刃露出锋利的银光,印在他冷峻的睫上。 这支兵卫,未在军中登记造册,也并非是他们的人,如今江陵府的府兵已经被起义军彻底剿灭,其他各处的禁军军队也不曾被调令,那么这支骑兵手握重器,意欲何为? 从引拔出腰下的弯刀,“但凭监军下令!” 马蹄声骤停,尘烟滚滚,停在所谓‘残兵’十米之外,健马长嘶,两方对峙,硝烟便在无声的燃起。 红缨攒动,后方将士握紧手中长矛,粗大浓眉的眼下,露出如狼般的战意,并不被屈居于下位的劣势感到一丝恐惧。 骑兵心下微异,为首之人一句话都未言及,骑兵便已抽出利刃,剑锋所指便是宁栖迟。 横枪飒声惊动马蹄退后,宁栖迟素日清冷的眸中皆是杀意,一点就着的空寂中,他的声音响彻于空,“列阵。” 那一致的脚步仿若在宣誓什么,只听首位一声令下,“杀!” 身后将士如脱笼而出的困兽一般,集结布阵冲锋而去,那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将骑兵的阵型打乱顷刻,十米不过一瞬之步,还来不及怔神便被挑下了马,马蹄践踏,长矛狠狠地穿过皮甲,是势必要将肉泥钉入土地的狠厉。 骑兵自乱阵脚不过须臾,血腥气刺激着战士的战意,如同露出尖锐的獠牙势必要将对方的皮肉穿刺,骨头碾碎,至死方休。 刀光剑影里,围剿宁栖迟的骑兵直冲他而来,而周围的步兵冲击而去,将手中的长刺钉于马背,为首之人驱马退避,歪身下马。 伴随着烈马哀鸣声,宁栖迟一柄长枪投掷,如闪电一般破空疾去,将没了依仗的骑兵穿膛而过。 那魁梧的身体轰然倒塌,飚出的鲜血有三尺高。 他迈进,便有无数人来阻,拳如重锤,那双素日执笔的手,皲裂出一道道血痕和残伤,然后,将敌人斩于脚下...... * 王谦云乘着月色赶到之时,便是见尸海里连长袍都浸透着血色的宁栖迟,枪间还在不断的留下血珠。 大军行近,敌军已是强弩之末。 王谦云走近他,“我不是让你不要动手,拖到我来便是么?” 宁栖迟身侧的气息依旧可怖,他轻轻的闭了眼,再睁眼时只剩冷意,只是细红的血丝依旧落在他瞳孔四周。 他道:“我留了活口。” 王谦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带着潘享的人头来的,你不会怪我吧?” 宁栖迟摇了摇头,他身上血腥气太重 ,以至于让人不敢接近。 王谦云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将士,记得初来之时,他们眼中皆是不屑,不相信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会带兵打仗,可是如今,他们眼中只剩下淡淡的忌惮和遵从。 “他自戕了。”王谦云眉目中有团疑云:“他假意投降,为的就是要杀你。” 这一路,要杀宁栖迟的人太多了,可是起义军已经穷途末路,如今归顺朝廷是最好的选择,又何必要杀了宁栖迟呢? 潘亨准备向宁栖迟动手的时候,便说明他赌对了。 王谦云隐隐有些预感,问道:“淮州,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人敌人投鼠忌器,屡次要杀了宁栖迟?王谦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从引牵来马匹,宁栖迟拂过棕红鬃毛,那马匹仿若鹌鹑似的不敢动,只听他声音凉薄:“你不听闻,更好。” 王谦云皱眉 ,片刻后,他撇了嘴,“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个打仗的,这些玩政治的手都脏,他没那个脑子玩不起。 他只道:“也不知你这一炸,炸没炸出深浅。” 耳边的风吹得愈发响,宁栖迟眸色微沉,天光初晓,泛起一丝鱼白。 半响,他垂眸道:“相差无几。” 就地扎营休整的空挡,王谦云将人遣回去休息,宁栖迟已经一月有余没有好好歇息,要是陛下知道了,还不得宰了他。 又吩咐士兵守着那几个活口避免他们自戕,王谦云这才听闻传信的信使给他送来了家书。 行军已经快两月了,说起来,还真有些想念家中亲人,见到雪花似多的信封,他两行清泪落下。 他怆然的看完第一封,信使却忽然折返回来。 信使探头探脑道:“将军,这儿还落了一封。” 王谦云随意的指着案上的空地,眼睛不离手中这封信,“摆那儿吧,摆那儿。” 信使有些为难,“这个 ,好像是监军的。” 作者有话说: 行军打仗的事情真的不会写,尽力了∑(っ°Д°;)っ —— 感谢在2022-08-14 03:53:05~2022-08-23 04: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城 5瓶;糖炒栗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48 ◎无从下笔◎ 营帐内, 烈火烧的噼啪作响。 双目混沌片刻,才悄然睁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光并未将瞳孔打散, 片息后一睁一闭,宁栖迟撑起身,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爽朗的声音随脚步声而来,“你还真是草木皆兵啊?” 王谦云走至他床沿,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宁栖迟披起外衣下榻,眉宇间的倦怠片刻便散了去,启唇道:“何事?” 他声音略显低哑,好似干涩,便落座在小案前, 他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干裂的唇,他背脊挺直,通身的宁和气息。 王谦云将一封信放在案上, 坐在另一侧,“你的家书,好似是嫂夫送来的, 不知怎么送到我那去了。” 他看着宁栖迟脸上微滞的神情, 摸了摸下巴,他与宁栖迟的交情不深, 只知道他自出生便身份尊贵。 当今圣上年岁已高,当年老侯爷从龙有功, 一直位尊当朝首辅, 是以整个侯府都水涨船高, 宁栖迟自小在皇宫中长大, 与太子交情甚笃。 照理说,金尊玉贵的宁栖迟这般经历,不该是这样清冷的性子。也不会为了一封家书,这般动容。 只见宁栖迟取过信封,手指略快的将其拆开,摊开纸页屏息阅读着。 王谦云虚虚扫过一眼,方方正正的字,甚至有些刻意的顿角,倒透出些古怪的可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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