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送走小哥,剩下仨人都挤在小厨房里取暖。谢平围着灶台切菜煮汤,她与蔡逯就坐在炭炉边暖手。 “祝你好运。” 这句忠告,蔡逯转头就当成笑话说给她听。 他问:“难道你们之间有过节?” 灵愫往炉里添了块炭,“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蔡逯赔笑道:“我这朋友平时彬彬有礼,谈吐间从来都很给面子。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他朝她那边稍倾了倾身,“你别往心里去。” 炭烧得噼啪作响,有几簇火星子拖着长尾巴,迸溅到俩人脚边。 她低头看着火星,一言不发。 稍后抬起眼睫,晦暗地瞥他一眼。 她说:“我去盛饭。” 只这一眼,便足够让蔡逯心里一紧。 她在生气。 * 感受到她生气的瞬间,蔡逯才慢吞地记起,她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热心招待他的朋友,结果得来个“祝你好运”的评价。 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专门来祸害他似的。 蔡逯不懂朋友的用意,但在此时此刻,他懂得,他必须尽快把她哄好。 小火炉上架着鸳鸯锅,他从清汤锅里夹出熟肉片,放到她的碟子里。 “真的一点都吃不了辣?” 灵愫狠狠地嚼着肉片,口齿不清地回他:“一点可以,太多不行。” 见蔡逯还想说什么,她果断扭过头,朝谢平问:“你那锅有多辣?” 谢平擦嘴回道:“是牛油辣锅,又辣又香的,具体形容不好。姐,你要尝尝吗?” 蔡逯搭腔:“要不夹片肉,先过遍水?” 灵愫越过他,继续朝谢平说:“给我夹一堆肉片。” 见她递来菜碟,蔡逯正准备接过。哪想她手肘一转,再次越过他,直接递到了谢平手边。 蔡逯:…… 这头谢平刚挑起筷,就听蔡逯提醒:“后厨还烧着一锅水。小谢,你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说罢,蔡逯解下一块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谢平手里。 “慢慢来,不急。” 谢平这才顿悟,绽出谄媚的笑,起了身,急匆匆地往后厨走。 灵愫抱起胳膊,浑身防备;仍旧扭过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这时她褪下了那层“坚强”的壳子,是只顺毛抚摸就能哄好的波斯猫。 很快,她那碟里就堆起一层蘸满红油的肉片,像座厚实的小山。 蔡逯有意把这层红油涮掉,她却夺过碟,直往嘴里塞。 直到被呛得脸颊通红,她才嚼得慢了些。 措不及防间,她倒嘶一口气。 蔡逯将牛乳茶推到她手边,“牛乳解辣。” 灵愫倔强地把茶推远。 黏在腔壁里的辣气后劲大,肉被嚼碎咽进肚里后,辣瘾才“嗖”地反窜上来。 灵愫把头撇得更偏,直到完全看不到蔡逯。 额前出了汗,浸湿碎发。眼眶渐渐蓄起了难捱的泪,那泪仿佛也是辣的。脸颊从微红变成爆红,她整个人都要被辣熟了。 她听见壶盏相碰,又隐约听见一声轻笑。 她开始在心里倒数,而蔡逯那边叮铃咣啷的,动静很大。 三、二、一…… 灵愫猛地转过头,把心肺里积攒的灼热全都哈了出去。 “辣、辣……好辣……” 灵愫手忙脚乱,想赶紧喝水解渴。转身才发现,原来蔡逯早已给她倒好几盏牛乳茶。 这几盏茶整整齐齐地排成队,乖巧地停在她手边。 她这人,大冬天就爱喝冰水凉水。 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居然能被蔡逯调查清楚,甚至眼下他还能投其所好,专门为她准备冰牛乳。 几盏茶下肚,她慢慢缓了过来。 隔着一层氤氲热气,抬眼看他,他眼里的精明与试探都已化成自然而然的示好。 他唇角勾起的笑是朵蓬散的蒲公英,被热气吹开,飘到她身遭,痒梭梭的。 灵愫握紧茶盏,“你怎么不劝我,说冬天喝冰水不好。” 蔡逯脸上笑意更深,边观察她,边把帕子轻轻摁到她额前,擦掉汗珠。 他看起来是那么游刃有余,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胸腔里,跃动如雷鸣的心跳。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地递去帕子。 她没有抗拒他的接触。 蔡逯松了口气,“我只知道你需要。” 话音刚落,便听她疑惑地“噫”了声,“这个茶盏看起来好眼熟。” 灵愫举起茶盏,审慎观摩。 随后朝他倾身,“承桉哥,这是不是你饮过的那方茶盏?” 她把他的思绪引领走了。 几旬日前,她也似这般,不经意地往他身边凑。 她的衣袖堆成褶,轻飘飘地擦过他的手背。 再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问他:“蔡衙内,难道每次都是偶遇吗?” 那时他是怎么回来着? 心跳过快,“咚咚”不停,蔡逯缓缓眨眼,头脑眩晕。 “承桉哥,你怎么不说话?” 灵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倘若他能快些回神,兴许就能看清她眼里的玩味。像把他当作垂死挣扎的猎物,反复挑逗。 但当他心虚地抬起眼,只能看到她满脸关切。 蔡逯轻咳几声,“不是。” 他解释道:“你看错了。” 灵愫拖着长腔,别有深意地“哦”了声,“我还以为,我们俩在共用同一个茶盏。” 恰逢谢平端着茶壶走来,“我给二位添盏热茶。” 灵愫应声说好,噙着盏边,小口呷着茶水暖肚。 蔡逯拽了拽衣领,“小谢,去把榉木窗打开。” 他一本正经地朝谢平说:“室内烧炭,注意通风。” 灵愫主动给他沏茶,“承桉哥,你看起来很热。” 蔡逯回她个礼貌的笑。 早在谢平走前,他手边就晾着一盏茶。那时他正欲抬盏饮茶,她就开了口,朝谢平问话。 蔡逯忙着哄她,反倒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趁她转头,他把几盏牛乳倒满。怕她不够喝,遂倒掉自己要喝的那盏茶水,重新倒入冰牛乳,排在茶盏队伍最末。 她噙着盏边,无害地看他。 他虽不曾用过那茶盏,却觉得她的唇瓣间接覆在了他的上面。 倘若数月前,他们不曾亲过;倘若如今,他没有别的心思,这或许仅仅是场美丽的误会。 但他的确是有意为之,而她,也不知懂不懂他的深意,但总归是接受了。 脑子不清醒地回了府,刚推开门,蔡逯就被吓得一激灵,“你们……” 爹娘忙把俩大魔王推到他身旁,“你表侄表侄女来了!人家要在府里住几月,你这做表舅的就全权负责照顾小辈吧!” 这对姐弟,说成“大魔王”,一点都不为过。 蔡逯折过身要走,“我要歇息,二位请自便。” 随后,一声比一声高的“表舅”在他身后炸开。 “表舅,你什么时候能把表舅母带回家?我想见舅母!” 这是表侄女祝湘,成天叽叽喳喳,风流成性。 “表舅,京里最热闹的赌场在哪儿?我想逛这里的夜市!” 这是表侄祝渝,成天花天酒地,与他这当舅的不相上下。 姐弟俩从小就爱黏着他,甩都甩不开。 蔡逯走到哪儿,姐弟俩就跟到哪儿。 直到他走到卧寝前,俩人还睁着大眼,好奇地看他。 蔡逯一阵头疼。 他把金锭扔给表侄女,“你,去找你那相好玩去。你不是最喜欢跟那小白脸待在一起么。” 表侄女收了钱,满意地跑掉。 蔡逯看着表侄,脑子飞快想着对付他的法子。 突然,蔡逯似是想到什么,问:“听说你找杀手来保护你,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被人欺负?” 表侄点了点头,随后反问他:“听说表舅在追求表舅母,所以追到了吗?” 蔡逯屈指,敲了敲表侄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说罢,解下腰间钱袋,递给表侄,“喏,这钱给那杀手。把钱给够,人家才会认真办事。” 得了钱,表侄没了脾气,“等我跟那杀手打过照面,会来跟表舅说说她的情况。” 蔡逯潇洒摊手,“随你,我不在乎这些。” * 杀手阁。 阁主窥见灵愫脸上的神情,不禁笑出声。 “没必要这么震惊。”阁主翻着情报册,“祝渝在他老家可是人见人躲的混世魔王,难怪提前送来这么多定金……” 灵愫心如死灰,“兜兜转转,原来还是熟人。” 那个令她好奇许久的小少爷,竟然是蔡逯的表侄!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不过再一想,此刻蔡逯比她更头疼,灵愫心里就好受不少。 戴好佩剑,她毅然决然地踏入沉沉夜色。 后半夜,祝渝装着一肚酒液,醉醺醺从酒楼走出,不知拐到了哪条小巷里,抠着墙砖,想吐又吐不出来。 “代号佚!”他拍着巷墙,无能狂怒。 “喂,不是保护我么,你到底在不在!” 也不知他莽着多大劲,竟能拍落几块红砖。 砖头块“砰砰”往下掉,卷着一股尘土,把他呛得连连咳嗽。 接着传来一道轻盈的落地声。 灵愫换了身夜行衣,带着只能露出唇瓣的面具,冷冷地瞥着祝渝。 “小少爷,”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请你回家。” 祝渝在尘土飞扬里望她,先望见的是她的佩剑。 “是‘堕苍穹’,”他说道,“原来你就是代号佚。” 灵愫垂眼看佩剑,“看来武器比我有名。” 她伸出手,就在祝渝以为她会将他从地上慢慢拉起时,她却故意使坏,猛地用力,几乎将他甩飞。 祝渝不可置信,“你……” 灵愫:“走吧,我一直都在。” 她一直都在,但若非她主动暴露,他根本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祝渝背后一凉,“你不会害我,对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当然不会。” 从弯绕的巷里走出,将他送至长道,而对面就是他要去的那座府邸。 灵愫止步于此,“小少爷,剩下的路,请你自己走回去。” 祝渝回头望去,见她俨然融入黑夜,再也遍寻不见。 “喂,你这也太省事了!”他嘟囔道。 不过等他再转过身,竟看见表舅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前。 蔡逯咬牙切齿:“死孩子……天都要亮了,这会儿才鬼混回来。” 祝渝凑到他身旁,“表舅,只此一次,没有下次!” 蔡逯睨他一眼,“你这月的零花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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