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声颤得不成形。 “我真的,可以拥有这一切吗?” 灵愫笑得灿烂,“我说的所有话,都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所以,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拥有这一切。” 蔡逯已经不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他警告自己,你已经是三十五岁的老男人了,要做熟男该做的事。 可现在,因她这些话,他的理智与成熟又都喂了狗。 泪水断了线一般地往外淌,可他很快就将泪水抹干。 不要哭,要给她留下美好的回忆。 他又想像年轻时,想因她的一句哄人话,就敲锣打鼓,让全城都见证他们的甜蜜。 又想高调张扬地宣布,他们复合了,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名分。 离开前,要做什么准备呢? 那些不重要的亲朋好友,告知一声就行了吧! 存在各大钱庄里的钱财,都提完的话,最快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那些生意让谁接手?那些复杂的关系网,又该怎么延续下去? 不行,太慢了,太慢了。就算立马收拾好一切,他也觉得太慢了! 蔡逯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气声,像小狗在哼唧。 “现在就把我一起带走,好不好?” 灵愫就笑他,“是谁之前说他自己擅长等待来着?” 船停靠在岸,在今晚,江面上注定只会出现这一条船。 她说:“好啦,我又不是不回来。我想去外面静一静心,届时再把更好的我,展示给你看。” 她算着时间,着急上船。 蔡逯却不肯,仍黏着她。 没辙,灵愫只好放出早已备好的秘密武器。 她说:“我是不是没给你送过花?” 蔡逯愣了下,“有过一两次吧,很少很少。” 灵愫“啪叽”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回头走吧,路的尽头,有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太幸福了,幸福到好像痛苦这么多年,就为了亲自品尝这一时刻。 幸福到不可置信。 他再三确认,“你一定会回来,我们一定会见面,对嘛?” 灵愫说那当然。 她说尽了所有甜言蜜语,才把蔡逯哄走,尽管他还是三步一回头。 船里渐渐飘来股硝烟味。 她明白,现在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蔡逯的背影不断缩小,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 灵愫看了下天空。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这次,真的再见了。 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她把手伸到桌底下,肆意揉捏他的腿肉。 褚尧瞪她一眼。 “手放我身上,要加钱。” 多狡猾的一个男人啊。 明知这位易老板最不缺钱,却偏偏拿此做要挟。 灵愫笑弯了眼,“多少钱,我都肯为你花。” 她不仅变得更美,更有气质,也更屑了,说情话的能力更上无数层楼,搞起暧昧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从前她还会装一装,可怜巴巴地求着:“摸不到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她根本不屑于装。摆明了就是要跟你玩,就是要渣你。 不服?那她有的是手段让你服。 褚尧又能做什么。 估计他的所有反抗,在她眼里都是猫抓般地欲拒还迎。 他瞥过头,呷着茶,不再跟她说话。 灵愫也不急。 门又被推开。 这人一来,大家都忙着起身行礼。 噢,是庭叙。 如今他继承爵位,成了睿王。虽是闲散王爷,可他毕竟是皇家的人,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漂亮孩子越活越年轻,越漂亮。 仿佛时间不曾摧残他,“越过越老”的真理在他身上彻底失效。 他把花戴在头上,穿在身上,可他比花还要娇艳。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气质越来越温柔。 温柔到令灵愫想冒昧问问:“你生孩子了?” 当然,他没办法当孩他娘。可他这气质,实在是很像她记忆里母亲的形象。 一个男人,能拥有她记忆里的母性,这实在是妙。 实在是让她想把他掐出水。他会一边承受着她的强势,一边搂着她说:“好孩子,慢慢来。” 庭叙朗声道:“我没来得太晚吧?” 谢平迎他往里走,小声回:“不晚,那位还没来呢。” 现在灵愫的左右手边都座了人,那么庭叙,该座哪个位置? 谢平给他安排的是坐阁主旁边。 庭叙笑意不减。 却在落座之前,绕到灵愫身后,稍俯下身,把月见草花簪在她鬓边。 “月见草在夜间盛放,我想守到花开,便耽误了时候。”他说,“花语是自由不羁、默默守护,恰是你我的写照。” 久别重逢,说“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么”之类的话,太空洞,太落俗。 她没给过他好脸,没对他说过真情实感的情话。 蔡逯,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不会像你爱我那样去爱你。 这种话,她早已说过了呀。 为什么他还会执着,为什么他还要继续爱她,还要继续期待她会反过来给他爱的反馈。 为什么。 她是真不懂。 爱她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哪怕丧尽尊严,成为人尽皆知的笑话,也要继续爱得轰轰烈烈吗? 她不懂。 她掰开蔡逯的手,与他划清界限。 “蔡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明天了。” * 灵愫不知道她是怎么“拖家带口”地回了相府。 好在蔡逯的情绪平静了,又成了那个听话懂事的乖狗狗。 看她累得直叹气,蔡逯主动掀开被窝。 “一起睡吧,我把床暖好了。” 一起睡就一起睡,灵愫也不扭捏,直接窜到了床上。眼一闭,不久就睡得很熟。 蔡逯小心翼翼地抱住她,也闭上眼歇息。 可他睡得不踏实,噩梦一个接一个。 再睁开眼时,他眼前不断闪过这些天与她相处的画面。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节奏变了。 她已经醒了。 蔡逯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不自主地抱紧她。 “像是大梦一场,把各种离奇事都经历了一遍。”他说,“真奇怪啊,明明意识昏沉,把自己都当成狗了,却还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灵愫轻轻挠着他的手背,“你好了?” 他“嗯”了声,“跟你待在一起,总是会犯困,一直睡不醒。睡前我还当自己是取悦主人的狗呢,结果睡完一觉,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 他低声说:“好过分的主人呀,故意拿那些肮脏的尸体吓我,还说是惊喜,但竟然很有效。故意给我吃狗饭,但吃得很健康,竟然都没再犯过胃病。故意让我学狗叫,但竟也让我多学了门技能。” 看似是在抱怨,其实每个字眼都在感谢她。 感谢她,拯救那个不理智的他。 “辛苦了。”他说。 蔡逯煽起情来是有一套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偏偏让灵愫听得心里一酸。 她问:“治病这个过程,你不难受吗?” 他轻笑,嗅着她的发香。 “难受什么?这是主人的奖励。” 灵愫觉得这事情很玄乎。 她翻过身,与他对视。 蔡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三个字。 下一瞬,他挥紧拳头,“嗖”一声,狠狠击中闫弗的脸。 “你算什么东西?”蔡逯抬臂,又是一拳。 那根烟枪“啪”地掉在地上,闫弗没站稳,身子摇晃几下,跌倒在地。 闫弗吐了口血水,手指着自己的脸,“想揍我是么?来,往这揍!” 太嚣张了。太神经了。 疯.狗。 这是蔡逯对这人的评价。 他转身对灵愫飞快说了句“你先回家”,接着就抬脚朝闫弗走去。 架势十足,仿佛今日不把闫弗揍个半死,他就不姓蔡。 可他刚迈出脚,眼就一抹,晕了过去。 人是真的会被气晕的。 褚尧搀起蔡逯的身,不知所措。 他早预料到灵愫的情史不简单,想着找个好时机告诉蔡逯。可还不等他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场面就意外上演了。 灵愫朝蔡逯带来的那帮亲友团交代,“去,把你家衙内带走。” 又对褚尧说:“麻烦你送他一趟。” 她的神色完全变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快压制不住怒火了。 只不过当下场面混乱,情况紧急,褚尧完全没察觉出她的气场变了。只顾得急匆匆把蔡逯带走,剩下的自有人善后。 阁主下了台,对这帮目瞪口呆看好戏地杀手斥道:“还傻愣着干嘛?接的任务都做完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大家低下头,不敢再看灵愫那边的动静。 这些杀手连带着由杀手假扮的亲友团,人挤人慢慢散去。可今日这八卦又实在精彩,所以大家都散得格外慢。 “闫弗。” 灵愫蹲下身,利落掐住他的脖颈。 稍微施力的手掌肉放在食道处,而真正狠戾的是放在脖颈动脉处的手指。 灵愫把力散在指尖,稍掐几瞬,闫弗就开始头晕目眩,而这就是窒息的前兆。 很快,他就因呼吸不畅,瞪大双眼,眼珠染上血丝,微微外凸,身子也不受控地挣扎着。 “你坏了我的事。”她说。 当然,她也没打算在众目睽睽下掐死他。何况掐死都算便宜他了。 还装。 灵愫干脆把手落在他的大腿,“褚大夫,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就不想我?还是,成了老男人,话就变少了?” 褚尧拿出手帕,嫌脏似的,把她的手移开。 “是啊,我成了老男人。” 褚尧凉薄地看她。 他这双多年平静得掀不起半点波澜的眼里,因她的出现,蓦地翻起惊涛骇浪,深意翻腾。 “而你,依旧风流多情,依旧年轻貌美,依旧从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他的话也像他的气质,寡里寡气的,夹着一股别有深意的刻薄感。 “看到我守活寡,过得没你好,满意了?” 说完,他就收回视线,敛下眸,不欲再与她对话。 头顶的六角琉璃灯光洒在周围,他明明沐浴在光辉下,可却还像陷在阴影里。 灵愫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 八年了,她早已放下许多爱与恨,固执以为,远方的故人也与她一样。 久别重逢,她以为,她与众多老情人的关系,当是那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好朋友。不说做至交,但最起码聊天时,氛围会很轻松。 可褚尧,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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