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蒹葭挑眉,视线落在张淼淼的身上:“说说看。” 张淼淼回道:“我方才在挑选衣物的时候听到,这家成衣铺的掌柜与那蒙面女子有密谋,他们说是奉五皇子的命,知道公主秉性,便在此地设下埋伏。” 知道燕蒹葭的秉性?楚青临凌冽的眸子划过一抹玩味。的确,燕蒹葭自来是极为奢靡的人,今日凉城有迎冬日,其风俗又是家家户户置办新衣。按照燕蒹葭这等子爱凑热闹的性子,的确极有可能外出游玩并置办新衣。而此间成衣铺又是整个凉城极负盛名的一家,如若派刺客来谋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与那可疑之人起争执?”燕蒹葭勾唇:“张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胆子倒是很大。”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张淼淼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婢女,方才她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可遇着突袭便各自散开躲起来,反倒是让自家小姐在外打打杀杀,不得不说这张淼淼也算是单枪匹马,英武至极了。 “我故意引来百姓围观,就是想打乱他们的计划。”张淼淼不卑不亢,道:“若是场面过于混乱,他们也许会知难而退。只是没有想到,公主与将军来得这么快。” “张淼淼,你可真有胆识。”燕蒹葭哼笑一声,神色莫辨:“你就不怕连累你太守府?” “怕。”张淼淼低眉,道:“但爹爹已然自身难保,如果公主在凉城出什么事情,整个张府都要陪葬。” 她父亲张太守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毕竟这些年,父亲贪墨徇私,早已成了官场上的油滑之辈,这次凉城罹难,她父亲死罪难逃,性命堪忧。 可是,如果这个备受疼宠的临安公主死在了凉城,那么帝王必定迁怒于张家,死罪成株连,左右整个张家都要给燕蒹葭陪葬的! 燕蒹葭问她:“张淼淼,你今日告诉本公主这些,又舍身搭救本公主,求什么?” “求公主放过我父亲一命。”张淼淼跪地,叩拜道:“我父亲贪赃枉法不错,但从未害过什么人。此次凉城之事,父亲有罪,但罪不至死。” 诚然贪赃枉法已是重罪,但涉及自己的父母,张淼淼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秉公处理。 “张小姐孝心可嘉,”燕蒹葭一脸惋惜道:“但本公主,从不参政。若是要求,张小姐可以求求楚将军。” 楚青临面色寡淡:“本将军只率军作战,不参与朝堂纷争。” “我知道公主不参政,但公主智谋无双,”张淼淼伏地不起:“还求公主帮我父亲周旋一二。” 燕蒹葭低笑一声,语气蓦然冷了两分:“张小姐知道本公主在建康开了个青楼吗?” “我知道。”燕蒹葭的事情,她的确打听过,只是她不知道,为何燕蒹葭这会儿要问她这个问题? “那张小姐应当明白,本公主也算是半个生意人了,”燕蒹葭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来:“生意人吗,大都讲究有来有往,利益至上。” “公主要什么?”张淼淼抬头,愣是被燕蒹葭那惊为天人的眉眼晃了心神。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公主就算是要我的性命,也可以。只求公主为我父亲周旋一二!” 她父亲虽说不是什么清廉好官,但对她来说却是个极好的父亲。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就张淼淼而言,无论如何,她父亲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父女连心,她甘愿冒任何的危险,只为她父亲岁月宁静。 “那……”燕蒹葭拉长尾音,笑容邪魅:“本公主就收了你这条命好了。” “小姐不要啊!”张淼淼身侧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婢女,终于发出声音。 “小姐,老爷就您一个子嗣,若是您没了,老爷定然也活不下去啊!” “小姐三思啊!咱们总有旁的法子去救老爷,小姐莫要舍了自己的性命!” 她们一人一句,说得都是担忧的话。只是,谁又知道,这些是真的‘担心’,还是出自‘狡兔死走狗烹’的忧患。 “好。”张淼淼不理会她们的劝慰,甚至没有犹豫,也没有去问燕蒹葭为什么要她的命,她拿起地上那把大刀,就要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燕蒹葭挑眉示意:“西遇。” 下一刻,就见西遇拦住张淼淼的动作,将她手中的大刀打落在地。 刀身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楚青临看着这幅场景,一言不发,好整以暇的看着燕蒹葭下一步的动作。 燕蒹葭这个姑娘,的确让人看不透,猜不透啊…… “公主?”张淼淼看向燕蒹葭,眼底浮现不解。 “本公主要的是张小姐活生生的性命,”燕蒹葭嗤笑:“若是要你死,本公主还这般大费周章做什么?” 一时间,她身后的婢女都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她们怕死是真的,但也的确是担心张淼淼这个小姐的。 见燕蒹葭如此,张淼淼有些不解,只不过下一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愕然道:“公主要我卖身?” 她记得,探子来报,说燕蒹葭公然纳了几个面首入公主府,且她日日醉卧青楼楚馆,与楼里的美貌女子夜夜笙歌……皇亲贵胄的那些个肮脏癖好,她不是不知道,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是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同一时间,楚青临显然也与张淼淼想法一致。且他认真去看,张淼淼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并不输青楼妓子。 似乎是感受到楚青临和张淼淼两人投过来的怪异眼神,燕蒹葭顿时明白过来。 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燕蒹葭道:“张小姐想什么呢?本公主不过是看你武艺非凡,正巧本公主身边缺一个女暗卫!” 张淼淼的身手极好,看得出来,她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若是好生培养,假以时日必定…… “只不过,”想到这里,燕蒹葭又问道:“张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吃得了那般苦楚吗?” “吃得了!”张淼淼低头,道:“幼时习武至今,便就是不畏艰苦!” 习武是她的喜好,她自小便对这些极为上心,为此,他父亲专门请了江湖中许多鼎鼎有名的高手传授她武艺。每个师傅都说,她慧根极佳,是个武学奇才,但他父亲却忧愁万分,只说姑娘家最好柔弱一些。可纵然他父亲忧心,却还是架不住她喜欢。 渐渐地,她武艺愈发精进,自己也越来越瞧不上那些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婚事随之便跟着一拖再拖。于是,外界便传言,说她性子骄横才惹得无人敢上门提亲。 “那你便收拾收拾,明日与本公主启程罢。”燕蒹葭颔首,转头看向楚青临道:“今儿个的热闹还没凑够,将军若是不觉扫兴,咱们便去别的地儿转转。” “公主方才不是听到,那掌柜与五皇子有干系。”楚青临道:“公主难道不想问问掌柜?” “问什么?”燕蒹葭道:“楚将军觉得外头这样吵闹,那掌柜还在里头等着我们去捉拿不成?” 楚青临瞬间语塞,他回头看了眼满地的尸首,道:“那这些怎么处理?” “让太守着人来处理了就是,”燕蒹葭道:“本公主在凉城被行刺,太守理当好生处理这事儿,也算是稍稍将功补过。” 这话一出口,张淼淼便松了一口气。 “公主说周旋就周旋,可谓雷厉风行。”楚青临哼了一声:“看来公主并非不插手朝政。” 燕蒹葭不为所动,懒懒道:“楚将军一直都这样?” “哪样?”楚青临问。 燕蒹葭扯出一个假笑,吐字清晰:“婆婆妈妈。” 楚青临:“……” 明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就不该问她! 燕蒹葭和楚青临又逛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太守府。 令她深觉可惜的是,凉城的迎冬日是白日里的热闹,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便都闭门不出,街头巷尾更是无比萧条。一家子在屋子里团坐着吃喝,等冬日的到来。 不过据说,每年迎冬日的那一晚,凉城都会下初雪。于是燕蒹葭兀自坐在院子里,享受着好酒美食。 出乎意料的是,几日不见的扶苏,竟是来到了她的院落之中,只是,他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屋顶。 “国师大半夜的,这是要吓唬谁?”彼时,燕蒹葭正温着桂花酿,侧眸看向屋瓦上端坐着,犹如月下仙子的扶苏。 若非西遇禀报说背后有一双眸子在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燕蒹葭委实很难发现扶苏。 扶苏携一身清华而来,珠唇含笑:“公主独自饮酒,未免失了妙趣。” 燕蒹葭闻言,琉璃眸一勾,不怀好意道:“要是知道国师今夜空虚无事,本公主定然是要邀约国师一同饮酒作乐的。” ‘空虚无事’这四个字可谓暧昧至极,可偏生说出这般轻佻的话的燕蒹葭神色依旧清贵,宛若世家公子。 忽略她那刻意的调侃,扶苏从容道:“听说公主遭人暗杀?可是受伤了?” “国师这消息哪儿听来的?”燕蒹葭不动声色往后靠去,笑眯眯道:“本公主一大早就遇着刺客,怎么国师这会儿才得到消息?看来这消息来源,实在太慢、太慢了。” “都怪扶苏这几日一直忙着布阵的事情,疏忽了公主。”扶苏眉眼如春,继续道:“好在公主无事,也算万幸了。” 虚情假意。 这是燕蒹葭第一反应,但扶苏的确演的很像。那股子担心的模样,看得她都差点儿为他喝彩了。 “有劳国师操心了,”心里如此腹诽,面上她还是转了话锋,道:“国师用膳了吗?若是没有,可以和本公主一起用膳。” 她指着桌上的物什,道:“这是凉城很有名的打边炉,其实跟建康的骨董锅一样,下点肉和菜,便是极美味的。” “多谢公主招待。”扶苏笑吟吟袖摆微拂,宛若浮云般落了座:“听闻今日是迎冬日,晚间家家户户闭门围坐,极为热闹。” “国师今夜是觉得寂寥了?”燕蒹葭让人递给扶苏杯盏与碗筷,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下人为他斟了杯酒,他颔首微笑,看得伺候的婢女脸红心跳。 “没什么寂寥不寂寥的,”扶苏对那些婢女的神色仿若未见,兀自弯唇道:“只不过是有几分艳羡那等热闹罢了。” 说是艳羡,但扶苏的眸底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他依旧圣洁高雅,宛若落入人间的谪仙,无情无欲。 可不知为何,纵然他依旧言笑如初,燕蒹葭还是察觉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乌云闭月,他白衣如雪,突然之间便有一点又一点的鹅毛落在他和扶苏的乌发之上。 仔细一看,那不是鹅毛,而是飞雪,转瞬即逝。 “国师何必艳羡?”燕蒹葭看向他,语气有几分认真:“今日国师与本公主也是围坐一团,虽说人不多,但好歹也是相互作陪,咱们都远离都城,离家遥远。国师若是不介意,可以暂时将本公主看作……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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