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徐长生一如既往夜宿在外,等到了次日他回到府中,只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便兀自歇息了去。 可谁曾想,就这么一歇,徐长生便再没有醒过来。他父亲徐茂为此,四处求医。彼时,城中早已陆陆续续有三四个贵公子哥跟着接连昏迷,城中大夫见此怪症,皆是连连摆手,让徐茂上五原山寻大师救命。 于是,弥尘好奇心作祟,便随着方丈下了山,入了徐府的宅子。 “我见过徐长生,他周身根本没有什么狐妖的气息。”弥尘娓娓说道:“虽说他时不时的会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但那的的确确并非狐妖作祟。” 弥尘见过徐长生,自然也见过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与传闻一般,那些人每到午夜时分,嘴里便会吐露出一个女子的名讳:偲偲。 “哦?”扶苏神色不变:“这倒是有些奇怪。” 弥尘故意卖了个关子,问扶苏:“师兄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这徐长生是中了什么邪?” 扶苏一笑,清风朗月:“食梦兽。” “你竟然猜得到?”弥尘诧异,不过转瞬,他便又冷哼一声:“师父将衣钵都传给你了,你知道也不为过。” 世间有兽,名曰食梦。那是一种无分神妖的兽族,只看为谁所用。善者用之,其为神兽。恶者用之,为祸一方。 扶苏闻言,笑而不语。 他在听闻幽州的事情时,便想到过可能是食梦兽作祟。如今询问弥尘,也不过是自证揣测罢了。 弥尘见此,不以为然:“那食梦兽极为狡诈,那一次我险些捉到它,可还是让他溜了。至那以后,城中便再没有听闻有什么贵公子受害……” “不,城中还有人深受其害。”扶苏打断他的话,薄唇抿起一条直线,眸光深邃而不可见底。 “还有人受害?”弥尘凝眉:“谁?” “城中落魄书生三人,”扶苏道:“出自各个不同的府邸。” 这三人,有的是家道中落,有的是贫寒出生,唯独一样的,就是三人皆是文质彬彬,邻里风评也姣好。 “我怎么不知道?”弥尘纳闷,分明他才是呆在幽州的人,怎么扶苏比他知情的还有多? 扶苏回道:“那三人不久前都亡故了,死在乡野之中,你怎么会知道?” 弥尘的注意力都在城中,毕竟前几个昏睡的公子哥家境优渥,而亡故的那三人,全都是家徒四壁,一个连饭也吃不饱的人家,哪里还有什么银钱找大夫、求高僧? 这个世道,穷困之人的苦,只能往肚子里咽,承受的无妄之灾也都必须默默放在心里头。好端端的怪疾缠身,睡死在家里头,还能找谁去评理倾诉? 当天夜里扶苏便寻上了燕蒹葭。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次没有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反而将食梦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听完扶苏的话,燕蒹葭狐疑起来,她挑眼看他,问:“国师这一副成了精的狐狸的模样,莫不是要让本公主做什么事情?” 无缘无故,燕蒹葭不相信扶苏会如此‘热心肠’。 “公主倒是很了解我,”扶苏轻声道:“这一次,我的确是有事求公主。” 说是求,可扶苏的面上半点求人的意思也没有。 “何事?”不过,燕蒹葭却是来了兴趣。 扶苏道:“弥尘打草惊蛇,那食梦兽如今极为谨慎,若是要抓着它,恐怕只能……请君入瓮,诱敌深入。” 请食梦兽入瓮,诱它深入。而扶苏的意思,负责诱敌的任务,自然落在燕蒹葭的身上。 燕蒹葭掀了掀眼皮子,似乎对扶苏的话没有丝毫诧异:“有两件事,本公主有些好奇,国师可否为本公主解惑?” “公主但说无妨。”扶苏颔首,如松似竹,眉眼含月。 “国师如此聪慧,当是想得到本公主要问什么,”燕蒹葭道:“国师与弥尘,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将所知一切,如实相告?” “他是我师弟,”扶苏笑眯眯回道:“早年师父将他留在幽州,虽说多年未见,但师兄弟情谊还在。” “师兄弟情谊还在?”燕蒹葭觉得,扶苏这可能是在睁眼说瞎话。方才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弥尘的目光在落到扶苏的脸上时,闪过一抹掩饰不在的不喜之色。 不过,扶苏既然说他与弥尘是师兄弟,那么令人值得深思的是……扶苏与弥尘的师父,究竟是谁? “是啊。”那一头,扶苏继续睁眼说瞎话,从容不迫:“公主想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何要公主作诱饵罢?” “不错。”燕蒹葭冷哼一声,剜了眼扶苏:“国师该不是公报私仇,想要借此机会谋害本公主罢?” “公主误会我了,”扶苏摇头,解释道:“公主是龙嗣,帝王家的血脉,对于食梦兽来说,极具吸引力。” “国师觉得,自己这话站得住脚?”燕蒹葭摆明了不信他。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翻开我赠与公主的书册。”扶苏道:“其中四十八章中,有记载着食梦兽的习性。” 燕蒹葭闻言,心下虽说还存着怀疑,但却依旧是将袖中扶苏给的书册拿出,对着月色缓缓翻开。 她指腹如玉,眉眼垂下的那一刻,卷翘而浓密的羽睫宛若翩飞的蝴蝶,令人生出想要轻抚的心思。 半晌,燕蒹葭才抬头望向扶苏:“看来国师的确没有说谎。” 如扶苏所言,书册中第四十八章,撰写了食梦兽的习性与来历。 食梦兽千年之前,出自帝王家。当时食梦兽一族乃是祥瑞的化身,它们自来沉浸在龙息之下,为帝王所用。 可几百年之后,有一代帝王欲图修仙走火入魔。至此,食梦兽也堕入黑暗,不再为帝王所用。 正是因此,食梦兽一族天生对龙脉追逐至极,但凡有龙嗣出没,它们都忍不住接近,以此闻得千年前它们便仰赖不已的龙息。 “公主将我想得太坏了些,”扶苏叹息,满是风华的脸容宛若从画中拓下那般:“其实我从未做过对公主有害的事情,不是吗?” “国师有没有做过什么,本公主不敢确定。”燕蒹葭皮笑肉不笑:“但指不定国师这次就是专门来坑害本公主的呢?” “公主要如何才肯信我?”扶苏依旧言笑如初:“莫不是要让我把心挖出来?” 扶苏这张脸,的确生的妖孽天成。他微微笑着,一句挖心,仿佛对着心爱的姑娘起誓,月色皎洁,银霜落发,他身姿高挑,月下的影子几乎覆没了燕蒹葭的身影。 “可以啊。”即便良辰美景如此,燕蒹葭也依旧不为所动:“我倒是想看看,国师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她亦笑着回望他,秀美的面容春水盈盈,轻飘飘的两句话,似乎比寻常时候还要温柔、妩媚。 “世人皆说公主垂涎美色,看来并不尽然。”扶苏无奈抿唇:“只是,公主要怎么才信我呢?” “国师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燕蒹葭笑意不变,只盯着他道:“可别和本公主说,你这是在匡扶正道,拯救黎民百姓。” 她不信扶苏是个‘慈悲’的人,这人笑着屠戮的时候,可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手辣啊! 清风拂过,凉气渗人。 静谧的城主府别院,燕蒹葭与扶苏就这么互相望着,宛若情人间正在细语低喃。 “公主以为,我为何对此事执着?”扶苏凤眸垂下,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神色浅淡至极。 燕蒹葭勾唇:“本公主觉得,国师想要将食梦兽纳入囊中……占为己有。” 她微微抬眼,四目相对,仿若一触即发。 食梦兽极为珍稀,燕蒹葭方才看过那书册的内容,据说自食梦兽堕入黑暗之后,世间便再难得一见。 只是,燕蒹葭不知道的是,扶苏要这食梦兽……做什么? 扶苏闻言,毫不避讳:“知我者,莫若公主也。” “那事情不就更简单了?”燕蒹葭冷笑一声,忽而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留步。”扶苏云卷袖摆摇曳,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燕蒹葭的肩上,出乎意料这肩极为瘦弱,若只摸着骨骼,的确是个姑娘家的…… “留步?”燕蒹葭回头看他:“国师要这食梦兽,与本公主何干?” 她说事情简单,那是因为她明摆着不打算帮衬扶苏。 “公主放心,食梦兽只贪恋龙息,并不会加害与公主。”扶苏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城中昏迷的皆是男子,可见这食梦兽并不会对女子下手。” “所以呢?”燕蒹葭懒洋洋道:“本公主凭什么帮衬国师?难道就因为国师生的惹人怜爱?” 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燕蒹葭还是不忘调戏一下扶苏,大概……是真的纨绔惯了。 “公主若是帮衬一次,今后但凡有需要,扶苏都可以为公主效犬马之劳。”扶苏承诺道。 “效犬马之劳?”燕蒹葭哈哈一笑:“国师还在这儿和本公主耍心眼呢?莫不是忘了,本公主好歹也是商贾一个。” “也是,”扶苏轻描淡写道:“我忘了,公主在都城还有青楼楚馆。” 唇齿相讥,两人之间的气氛可谓如火如荼。但偏生这两人都云淡风轻,硝烟不见,徒增暧昧。 “人人都说,国师脾气极好,悲悯而高雅。”燕蒹葭道:“可惜,国师也是血肉之躯,这脾性嘛,委实称不上好。” 言下之意就是:求人就好好求人,做那么高的姿态干什么? 说着,她翩然回头,再不去看扶苏便缓缓离去。 月色之下,扶苏神色平静依旧,似乎并不以为意,眉眼温软一片。 两日之后,城主府偏院中。 “师兄自来是算无遗策,”弥尘嘲讽扬唇:“如今可算是栽了一回。” 扶苏那日寻燕蒹葭帮衬,其实就是让燕蒹葭学着……或者说让她解放天性,去青楼楚馆逛逛。那食梦兽迫害的几个公子哥,大都纨绔至极,想来如果去了那些地儿,食梦兽会乖乖上钩。 但出乎意料的是,燕蒹葭一连两日,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安安静静的在别院中安寝、用膳,一度让扶苏的算计泡汤。他本以为,依着燕蒹葭这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定是第二日便会出门…… “公主比想象中要聪慧许多。”扶苏闻言,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 当然,这些时日下来,燕蒹葭的确一次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那师兄如今是要去求公主了?”弥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扶苏没有回答,只缓缓起身,宛若浮云涌动。 “师兄去哪儿?”弥尘喊住他。 “你不回庙里?”扶苏回头,淡淡笑了笑:“如今梵文也算解了,你似乎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师兄赶我走呢?”弥尘不以为意,回以笑容:“只是城主昨日留我多住几天,我答应了,实在盛情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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