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燕京来信,”楚青临正色道:“蚌壁预言的事情,如今传遍都城一带,陛下命我等速速回京,不得耽搁。” 蚌壁灭国的预言,正如扶苏等人预料的那般,即便幽州不传开,帝都也少不得要闹得人尽皆知。果不其然,短短几日,这件事便像插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北上一带,街知巷闻。 “哦?动静大吗?”燕蒹葭挑眉,语气之间皆是风轻云淡。 虽说百姓有时愚钝,但燕国自她父皇即位之后,便很是国泰民安,燕王是个怎样的帝王,百姓心中有数。不过空穴来风的灭国预言罢了,一时间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不大。”楚青临摇头:“但陛下催促尽早回京,恐怕幽州狐妖的事情,公主不便再插手。” 诏令抵达幽州,并不是为了蚌壁一事,而是为了帝王宠爱有加的公主。 幽州狐妖的事情,楚青临不太清楚,这几日他的注意力皆是在蚌壁的事情上,倒是不知此事进展了几分。 “晓得了。”燕蒹葭摆了摆手,道:“此事国师可是知道?” “国师昨夜离了城主府,听他徒弟说,该是去了五原山。”楚青临道:“也不知国师为何这两日频频上五原山。” “频频?”燕蒹葭心中咯噔一声,瞳孔微微缩了缩。 不对劲,这件事完全不对劲,扶苏这厮…… 楚青临颔首,虽说对燕蒹葭的反应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昨日一早国师在公主离去之后,便也离去了,公主回来之前,本将军见着国师,与他聊了两句,他说他去了五原山,查一查狐妖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燕蒹葭忽而眼珠子一翻,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公主!”西遇低呼。 楚青临眼疾手快,比西遇还快便一把将她抱住。 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骨骼之上,楚青临有些惊讶,看起来嚣张至极的小姑娘,竟是如此瘦弱,不堪一握。 “公主!”西遇面色大变,他凑上前来,不待楚青临恍神,便已然一把将燕蒹葭拉扯过去,打横着抱了起来:“快,快宣太医,不,找大夫!” 说着,西遇急匆匆的将已然昏迷的燕蒹葭,抱进了屋内。 伺候公主这五年,虽说公主是体弱,但他从未见过公主径直昏迷的情况,更何况,比起从前在都城的夜夜笙歌,昨夜公主根本没有怎么脱力! 燕蒹葭徒然昏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整个城主府人尽皆知,城主袁照很快便赶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他请来的名医。 只是,大夫把了脉,诊治过后,竟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大夫这是何意?”西遇耐不住性子,眼底顿时浮现杀意。 老大夫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被袁照扶住:“李大夫,公主这是怎么了?为何李大夫面露难色?” 苍老的声音,宛若钟声,余音绕梁,让人心安。 西遇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李大夫。 “公主这病,老夫治不了。”李大夫叹息道:“城中早先有几个公子哥也是这般症状,昏睡了大几个月了,目前还没有谁清醒过来,都是靠药材吊着命啊!” 昏睡? 一侧的楚青临眉梢微微蹙起,想起城中狐妖肆虐的事情,再看面色惨白如薄纸的燕蒹葭,一时间也明白过来了。 “那公主怎么办?”西遇眼尾划过戾气,倒是没了寻常那股子‘婆妈’样子。 楚青临想,这才是一个帝隐该有的锋芒罢,只可惜燕蒹葭这般……许是醒不过来了。 他正思忖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头,就见弥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笑容和煦:“公主被食梦兽所害,也许国师有法子。” “食梦兽?”楚青临和袁照双双提出疑问。 “这城中公子哥昏迷之事,并非什么狐妖作祟。”弥尘道:“是食梦兽害人……” 他缓缓说着,将食梦兽的事情,全数托盘。 只是临到末了,西遇才忍不住出声,道:“国师分明保证过公主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何今日公主会被食梦兽所害?” “国师谋算过人,他借公主的肉体锁住食梦兽,只有这样才能轻巧的将食梦兽捉住。”弥尘摇头,一脸悲悯自责:“可惜这件事,我到今日才参悟透。若是我早两日知晓,可能公主也不必如此遭罪。” 扶苏其实一开始,便打算用燕蒹葭的肉身锁住食梦兽。食梦兽极难捕捉,若是想要将其拿捏在手,就必须要一个容器将其承载。而无疑,燕蒹葭就是扶苏算计的那个容器。 他前几日给了燕蒹葭一张定魂符,那时他告诉她,这张符能在危难时救她一命,燕蒹葭寻思着扶苏既是与她定下了双生咒,那便没有胆子加害自己。所以,那时她想也没有想便相信了扶苏。 只是,那符不是护住燕蒹葭的,而是将食梦兽拖入燕蒹葭的梦中,令其难以逃脱。届时,他只要入燕蒹葭的梦,抓住食梦兽便是轻而易举的。 “扶苏真是……欺人太甚!”西遇拳头握紧,显然动了杀意。 这一回,他对扶苏也全然没了尊敬之意了。 “其实你不必担忧,”弥尘宽慰道:“国师与公主结下了双生咒,咒术是我施展的,不会出错。” 言下之意就是,扶苏怎么也不会让燕蒹葭出事。可弥尘方才那一出挑拨离间,明摆着是为扶苏树敌了。 傍晚时分,扶苏回到城主府,他得知燕蒹葭昏迷的事情,丝毫不觉惊讶,和弥尘所言一般,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扶苏给燕蒹葭下了套子。 西遇沉了心思,倒是没有意气用事,只问扶苏,如何才能让燕蒹葭苏醒。 扶苏从容回道:“待我入公主的梦中,捕获食梦兽,公主自然会苏醒。” 这一点,也和弥尘所说的,没有半点偏差。 西遇心下有几分记恨,帝隐二十年的生涯,他从小便嗜血杀人,不知何为情义。当年他的主子燕王遇险的时候,他尚且不为所动,可如今燕蒹葭这般……他实在于心不忍。 若是让燕蒹葭见着,许是要嘲笑他命中缺个闺女,可他身份低贱,哪里有什么命做公主的父亲呢? 不得不说,刚毅的男儿郎,也是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到了晚间时候,西遇给燕蒹葭喂了一碗参汤,就李大夫说的,昏迷之人不可不食,需用珍贵的人参吊着性命。 等燕蒹葭喝了参汤,西遇才让扶苏靠近。彼时楚青临就站在一侧,与扶苏商讨着是否先回京一事。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西遇便将其打断:“楚将军的提议,属下不认同。” 楚青临提议一行人先回京中,等到了都城,再让扶苏入梦救人。 可李大夫说过,若是昏迷的时间太长,恐怕影响日后行动,尤其体弱之人,更不宜长时间陷入混沌。 他如今也算是看出来,扶苏和楚青临,一个假惺惺,一个完全不顾燕蒹葭死活,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真心为燕蒹葭考虑过。 “我也赞同西统领的话,”扶苏道:“从幽州到燕京,走半月也不为过,水路耗人精力,怕是公主会不太好受。” 西遇曾在都城任命统领这一要职,不过自从五年前被燕王指派给了燕蒹葭,便再没有人如此唤过他了。 楚青临闻言,眉头紧锁,一副依旧没有被说服的样子,看得一旁弥尘忍俊不禁。 他轻咳一声,说道:“楚将军此次最好还是听国师的话罢,否则吃苦的还是将军自己。” “弥尘大师此言何意?”楚青临问。 弥尘笑着开口:“国师给楚将军下了双生咒,如今你们三人绑在同一条船上,若是公主落不着好,楚将军也定然……” “双生咒?”楚青临忽然想到了什么,凝眉朝着扶苏看去:“原来那日国师诓我!” 那日扶苏前来寻他,说是要借他的血一滴,楚青临问他为何要血,扶苏答:将军血中戾气许多,狐妖惧杀戮,借将军血能震妖。 楚青临对此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他这几日为预言的事情,已然有好几夜没有合眼,且扶苏实在看着很是正经,楚青临自然而然便相信了他。 “将军见谅。”扶苏轻描淡写道:“如今将军与我们的性命的确绑在一处,公主若是不小心殒命,恐怕将军也……”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睨了眼弥尘,眼底划过一抹幽深。 弥尘四处为他树敌,他自然也不会让弥尘好过。只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燕蒹葭与锁在她梦中的食梦兽。 楚青临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在听着扶苏承认了自己的行径时,他竟是半分没有恼怒之意,只沉思了半晌,而后点头赞同了扶苏的提议。 午夜时分,扶苏摆了阵法,只身入了燕蒹葭的梦,楚青临负责守卫,不让任何人靠近。 回京的事情耽搁下来,但整个燕国想要燕蒹葭命的人却是不少,城主府戒备森严,楚青临亦是派人层层把关,不得不说,扶苏算计楚青临这一步,的确极为得当。至少有楚青临在,他和燕蒹葭的安危都万无一失。 烟雾缭绕的屋内,昏暗而幽静。燕蒹葭被置在铺着貂裘的被褥上,眉眼紧闭。 彼时,扶苏就坐在她的面前,他盘着双腿,呈打坐之状,神色清雅高贵,眉宇从容似仙。 穿过烟雾与黑暗,耳边骤然喧嚣起来,意识的深处,背上仿佛传来被投掷的触觉。 食梦兽编织的梦境,是如此逼真。 扶苏缓缓睁开眸子,就觉自己此时正趴在案几前,眼尾瞥见的雪色袖摆变成了烟青色。 毫无疑问,他这是入了梦了。 “噗嘶噗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低的出气声,扶苏摆正身体,往后看去。 “快打开!快!”小姑娘一袭梅色雪狐锦衣,祥云芙蓉团褶裙,她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对着他挤眉弄眼,低低催促。 扶苏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自己入梦后第一眼见的,会是燕蒹葭! 与素日里清贵公子哥的装扮不同,梦境中的她极为娇柔,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般,朱唇上点着殷红的胭脂,头戴红宝石碧玺花簪。 许是看惯了燕蒹葭少年打扮,如今乍一见着,扶苏都不由觉得惊艳。 “愣着做什么?”这时,燕蒹葭再度张了张嘴,无声催促,她瞪大漆黑的眸子,眼底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扶苏回过神,顺着燕蒹葭的视线看去,就见他脚下有一张揉成团的纸条。 他缓缓伸手,将其拾起。如玉的指腹落在纸团上,正要拆开之际,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他的眼前。 “顾笙!顾偲!” 扶苏抬眼,就见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学究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眼神极为犀利。 这是一个师者该有的沉稳与气势,而显然,扶苏也意识到,他此时就是在学堂上,周围男男女女,皆是端坐在案几前,手捧诗书,作观望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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