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蒹葭站起身来,没有半分敬畏之色:“先生,不关我三哥的事情,是我要丢纸团儿给他的!” 她说得倒是极为义气,但听在扶苏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是他没有料错,方才这先生口中提及的‘顾笙’‘顾偲’正是他和燕蒹葭两人。而在这梦境之中,他是燕蒹葭的‘三哥哥’。 “好你个顾偲!”张老先生被这么一气,眼底的怒意顿时‘蹭’得一下,往上涨起来:“你寻常不认真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带着顾笙一起闹腾,他和你不同,他是个读书识字的料子,你这是平白要耽误他吗?” 看得出来,张老先生一直器重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可却不太瞧得上顾偲这个小姑娘。毕竟这小姑娘,实在是……太顽劣不堪了! “哪有?”小姑娘丝毫不觉羞愧,只仰着小脸,气势依旧:“张先生教的那些,我三哥哥早就知道了,是先生教的无趣,我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张老先生便吹胡子瞪眼,怒斥:“你们两兄妹给我出去,静思己过!” 张老先生知道,自己若是再和她辩驳下去,怕是要被气死。顾偲这嘴皮子,他不是没有领教过。 “先生莫要生气,气坏了不好。”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看了眼扶苏,又道:“我这就和三哥哥去庭院里头静思,先生息怒,息怒。” 说着,她挑挑眉,示意扶苏随着她一同出去。 扶苏见此,起身与张老先生行了个礼后,才与燕蒹葭一起走出了学堂。 两人脚下踏着一众人的议论,直到走出学堂,抵达院落,周遭才渐渐清净起来。 他手中握着纸团儿,走出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拆开去看。 “三哥哥,你今日怎么如此迟钝?”小姑娘皱起远山眉,显得有几分不高兴。 扶苏望了眼她,燕蒹葭的脸容,燕蒹葭的脾性和跋扈,但唯独这喜怒随性的模样,和燕蒹葭那么的不同,不同到几乎判若两人。 扶苏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偲偲。” “怎么了?”燕蒹葭看向他,眸底有懵懂的神色。 “没什么。”扶苏一笑,他手下动作依旧,缓缓将纸团拆开。 ‘偲偲’这个名字,是那些昏迷的公子哥嘴里不断喃喃的两个字,方才那张先生唤燕蒹葭‘顾偲’,扶苏便怀疑这个偲偲,其实就是顾偲。 而这里,不是燕蒹葭的梦境,而是食梦兽的梦境!梦境的主角,正是顾偲,眼前的燕蒹葭! 也许,从这个梦境中,他可以窥探出,是谁豢养了食梦兽。 心中百转千回,扶苏手中的纸团也早就被拆开。 纸团上,白纸黑字写着几个大字:东旭学堂。 “你想去东旭学堂?”扶苏抬眼看她。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东旭学堂究竟在哪儿,他如今入了梦境之中,不知怎么便入了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的身体,但他却全然没有顾笙的记忆。 燕蒹葭闻言,神色诧异:“三哥哥昨儿个不是说要去东旭学堂看看吗?怎么全忘了?” “记得。”扶苏淡淡笑道:“睡一觉起来,有些发昏,今日怕是去不成东旭学堂了。” 东旭学堂在哪儿,他也不知道,自然不能轻易答应要去那儿。 “那便罢了。”燕蒹葭似乎也兴趣缺缺,只忽然两眼一亮,道:“三哥哥,咱们去放风筝罢?” “先生不是让我们静思己过吗?”扶苏道:“若是让先生知道……怕是不好。” “哎呀,三哥哥!”小姑娘搂住他的胳膊,撒娇起来:“张先生若是责骂,我一力承当,好不好?” “不妥。”扶苏摇头,其实他更怕的是再与燕蒹葭待着,怕是会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当下,她搂着他的胳膊,那极为亲昵的模样,让扶苏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可他没有借口甩开她的手,更不能轻举妄动,未免徒增事端。 “顾笙,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回,三哥哥也不唤了,小姑娘冷哼一声:“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连逃学也不敢,今后怎么能有所建树?再者,女子皆是心悦勇敢的男儿郎,你这般模样,别说有没有女子属意,就是男子也未必愿意与你生出割袍断袖的情谊,你……” 扶苏笑容僵硬,败下阵来:“去放风筝。” 他从来不知道,燕蒹葭也可以这么啰嗦……这么的强词夺理。 “三哥哥早这样不就好了?”小姑娘傲娇的哼了一声,显然心情有几分愉悦。 两人很快坐着马车来到了西郊,只是,如今寒冬凌冽,城郊寸草不生,偶有阵风来袭,这样的天气,根本放不得风筝。 一路上,扶苏旁敲侧击,大抵是弄明白了情况。 此地依旧是幽州,只是时间却不是当世的幽州,而是五十年前的幽州。 五十年前,幽州没有城主,只有一个太守,顾景岚。顾景岚膝下三子一女,不过,令扶苏称奇的是,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早年从商,无心仕途,顾景岚对此不仅没有阻拦,而且很是鼓舞。 这几年,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一直都在都城忙碌,偶尔才会回幽州一趟。 顾景岚膝下就顾偲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一直倍加爱护,这份‘溺爱’导致顾偲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然‘臭名昭著’,是个人见人怕的小恶霸。 顾偲是幽州的小霸王,燕蒹葭则是建康的小霸王,两人格局不同,但成长经历极为相似,故而性子也很是相像。 顾景岚无奈之下,便花钱建了一个学堂,名曰:宗成。 宗成学堂,收男子,同时也收女子。幽州民风开化的很早,但这个学堂在当时也是独一无二,叫人称奇的。 与之相对的,便是方才燕蒹葭提及的东旭学堂。东旭学堂乃幽州最负盛名的一个学堂,而这个学堂只收男子。 “可惜了,”燕蒹葭长叹一声,兀自又钻回了马车内,皱眉看向扶苏:“三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扶苏摆手,想着糊弄过去。 然而,这姑娘到底还有几分燕蒹葭的影子:“三哥哥今日很奇怪啊,我瞧着都不像你原来的样子了。” “偲偲怎么还怀疑起哥哥了?”扶苏温柔一笑,想起燕蒹葭刚才透露的‘顾笙往常脾性’,顺势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扶苏第一次这么亲近的触摸一个姑娘,可无奈的是,燕蒹葭说的顾笙,的确就是那么一个对妹妹极致‘疼宠’的兄长。 “罢了,”似乎见‘顾笙’没有什么不同,燕蒹葭摆了摆手,懒得去深究:“三哥哥,咱们回府吧,我听爹爹说,今儿个府中有客人要来,估计会很热闹呢!” “好。”扶苏点头,心想扮演这个顾笙,好像也没有很难,许是他和顾笙也有几分相像,所以入了梦境才会被卷入顾笙的‘身体’。 两人很快回了顾府,彼时顾府的下人很是忙碌,燕蒹葭和扶苏一路询问,才得知有远客来了。 大堂之中,四十五岁的顾景岚端坐在上首位,他夫人过世三年了,但他却是一直没有再娶妻纳妾。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他身着白衣,衣袍色泽极暗,显然是多年旧衣。 他背对着燕蒹葭和扶苏,身长如玉,不见其容色却让人觉得钟灵地秀。 “爹爹,我们回来了!”出声的是燕蒹葭,但扶苏很明显的察觉到,方才还粗声粗气与他交谈的小姑娘,这会儿语气突然变得很是柔软,这柔软听在他的耳朵里,竟是怪异的可怕。 下意识看了眼燕蒹葭,就见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那公子的脸上,白皙的脸容浮现一抹红霞。 “偲偲,笙儿,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顾景岚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这一双儿女。
第75章 顾偲与燕蒹葭 如今天色尚早,学堂根本不可能下学。 想到这里,顾景岚顿时知道,估摸着又是自己这宝贝闺女在学堂捣乱,被先生赶出来了。 心下叹了口气,顾景岚还是无奈的一笑,朝着眼前的男子介绍道:“侄儿莫怪,这是我府上三子顾笙、小女儿顾偲。” “爹爹,这位公子是谁?”燕蒹葭上前,盯着那男子看了半晌。 然而,还未等到顾景岚回答,那头男子便率先回道:“顾小姐,我乃崇州江氏一族江执,字右之。我爹与顾伯父曾是同窗,我从崇州而来,欲要准备明年的科举。” 他转过脸来,眉眼清澈,宛若明玉雕琢。那是一张,让人生不出一丝不喜的秀致脸容,他整个人清瘦挺拔,笑意温润。 “江……执?”顾偲喃了一句,转瞬便又恢复了自己的神色:“既是江伯伯的独子,那爹爹可要好生招待才是。” 江伯伯是哪个?她并不记得,但江执……的确生的很是诱人啊! 燕蒹葭……或者说顾偲,的确对江执很是上心,这份上心,大抵就像是猫捉老鼠,只为了趣味罢了。 这一点,扶苏看在眼底,这顾偲的确是很像燕蒹葭的性子,虽说顾偲是大家闺秀,但性子却格外顽劣,扶苏听下人议论,一年前她曾女扮男装独自去逛青楼了,结果那次被她爹顾景岚得知,差点没有气死。顾景岚生性保守,克己复礼,自是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如此荒唐,于是再三劝说,顾偲才消停下来。 在顾府的这几日,扶苏对顾府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就顾偲来说,千言万语只是顽劣而已,到底比不上燕蒹葭本人来的荒唐。但顾笙这个人却大有故事。 顾笙其实并非顾景岚亲生的儿子,他八岁入的顾府,他是顾景岚的夫人闺中密友的儿子,但顾夫人的那个闺中密友是江湖人士,他们夫妇早年被江湖仇家所害,于是便将顾笙托付给了顾景岚夫妇。 这一托付便是数年过去,即便知道顾笙非顾景岚亲生的儿子,但顾府上下、乃至外人,都唤他一句顾三少爷。而顾偲更是一口一个‘三哥哥’,将他视若嫡亲兄长。 顾笙如今十六岁,听说到了十八岁,便会离开顾府,至于为何离开,扶苏不知道,因为那些下人也不得而知,他根本无从打听。 在顾府呆了半个月,扶苏依旧平静,他四处留意过,目前为止,食梦兽尚且没有出现。扶苏觉得,这食梦兽既然是为了顾偲而编织的梦境,那么定然也会出现在顾偲的身侧。 抱着这样的心思,入梦的第七日开始,扶苏便时常跟随在燕蒹葭的左右,无论她拉着他逃学,还是拉着他打鸟捉鱼,两人就像是兄妹……亦或者说是青梅竹马那般,这种宁静致远、妙趣横生的日子,一过便是月余,快得让扶苏都有些为之恍惚,险些忘了,这不是真的,而是梦。 起初的时候,燕蒹葭还有些诧异,但渐渐便也就不只一言了。大概想着有个人陪着自己胡闹也是极好,便不再怀疑扶苏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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