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很快也跟着入了学堂,同‘顾笙’和‘顾偲’两兄妹在一个学堂。白日里,三人同去,午后却只有江执一个人回来,日子久了,江执便也就见怪不怪。 小姑娘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前几日还瞧着江执生的好看,多次搭讪取乐,今儿个便将江执忘了彻底。 这天午后,燕蒹葭拉着扶苏率先离去,两人一边走着,她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扶苏。 “这是什么?”扶苏挑眉,也不知怎的,下意识便接过了她手中的荷包。 那是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形态的荷包,红绿鲜艳的搭配,让人委实怀疑她的审美。 “荷包,”燕蒹葭道:“喏,我亲自绣的,就为了赶在乞巧节这天,送给三哥哥。” 乞巧节?扶苏脚下一顿,看向燕蒹葭:“今日是乞巧节?” 他记得,如今是正月,乞巧节分明是七月流火之日,怎么会……是今日? “三哥哥近来很是怪异啊,”燕蒹葭道:“今日本就是乞巧节,七月的乞巧节,咱们不是还一起放河灯了吗?” 幽州的乞巧节,一年两次,一次正月,一次七月,因着幽州百姓天性烂漫的缘故,此传统一直延续数百年,让人乐此不疲。 “许是我近日有些恍神,忘了日子了。”扶苏故作恍然,淡淡抿唇道:“不过,乞巧节你送我荷包做什么?莫不是……” 正想说,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之际,忽而想起眼前的燕蒹葭根本不记得自己,她在这梦境之中是‘顾偲’,而他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莫不是什么?”燕蒹葭挑眉,道:“三哥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扶苏云淡风轻,接话道:“莫不是你想要让我代为送与江执?” “送他做什么?”燕蒹葭不以为意,道:“往年学堂里头那些没用的公子哥都收得到荷包,唯独三哥哥没人赠与。那些姑娘不懂三哥哥的好,但我知道!” 说着,她张开掌心,将自己的指头凑到扶苏的面前,语气有几分委屈:“你看,我为了给三哥哥绣荷包,手都扎伤了。” 他话音一落下,扶苏脑海中便闪过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夜色之下,河水濯濯,水上波光粼粼,有灯火摇曳其中。在这灯火之中,有一张芙蓉似的脸容,对着他笑容如春。 “三哥哥莫泄气,下一个乞巧节,我必定为三哥哥讨得一个荷包!” 小姑娘稚气的声音,夹着着三分嚣张与护犊心切,听得人心尖上宛若有羽毛划过。 这是……属于真正的顾笙的记忆。扶苏有些不明白,为何如今他还能清晰的感知到顾笙的存在?这就好像他的魂魄入了顾笙的体内一样,异样而让人深觉渗人。 “三哥哥!三哥哥!”就在扶苏恍惚的时候,燕蒹葭不知何时竟是跳到他的跟前,她踮着脚尖,却也只堪堪到他的下颚处。 “顾笙!”终于,小姑娘,脾气崩了,她怒瞪着他,伸手想要将荷包抢回来:“不喜欢便还给我好了!不知好歹!”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他扑过来。 一股香甜的味道,从她发丝之间传来,那温热的气息,哪怕是在梦境之中,也如此清晰,让人心中微微一动。 “我很喜欢。”他低着头看她,眉眼温柔:“偲偲,我很喜欢。” 喜欢这个荷包,还是喜欢她,没有人知道。 这一刻,就连扶苏自己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那瞬间,究竟自己出自如何心绪。可他以为,这话不是他要说的,也不是他会如此情真意切的说,而是真正的顾笙此时此刻的所想所思! 扶苏的异样,燕蒹葭并没有察觉,大抵在她心中,她的三哥哥的确对她很是疼宠。 入了这食梦兽编织的梦境以后,燕蒹葭便失去了一切关于自己的记忆,她活成了顾偲的模样,但顾偲又与她十四岁时很是相像。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路见糖葫芦串,顾偲便买了两串,顺手递给了扶苏一串。 她道:“喏,三哥哥最喜欢的糖葫芦。” 说着,她兀自咬了口自己手中的这串,眯起眸子很是享受:“真甜!” 顾笙喜欢甜食不错,但扶苏不喜欢。他自来喜清淡,忌重口,对于甜食更是提不起劲。 可如今,燕蒹葭与他说,顾笙最喜糖葫芦。这串糖葫芦,他是不吃也得吃了。 下一刻,就见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言笑从容:“好。” 说着,他将糖葫芦往嘴里送去。 “好吃吗?”燕蒹葭侧头看他,若非扶苏知道燕蒹葭如今只有顾偲的记忆,恐怕要认为小姑娘如今是在……故意整他。 “好吃。”扶苏弯唇,看起来就像真心实意那样:“偲偲给我买的糖葫芦,自是最好的。” 宛若一个兄长那样,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这熟悉的动作,几乎要刻入骨子里去。 小姑娘听了,仿佛很是受用,她笑起来,嘴角梨涡深邃:“三哥哥这张嘴,真是很让人欢……” 话还未说完,忽而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和谐气氛。 “哟,这不是顾家两兄妹吗?”十六岁的少年郎,身着锦衣,腰佩白玉,墨发簪起,眉目清秀而满是嚣张。 燕蒹葭回头,冷哼一声:“薛绍,你这手下败将,做那么高的姿态有什么用?” 唤作薛绍的少年咬牙,怒道:“顾偲!你别以为他赢了我一次,就能次次赢我!” 到底是少年逞能,他年前与顾笙交过手,那时两个书院较量,他也算是公子哥里头武艺上佳之辈,但没有想到竟是败在了顾笙的手下。只是,他薛绍也不是那等子输不起的男儿,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恐怕他并不会同顾笙交恶…… “那你今儿个敢与我三哥哥较量吗?”燕蒹葭望着薛绍,气势很足。 “我为何要与他较量?”薛绍道:“他生的这样丑,又不是你顾府的嫡出少爷,一个来路不明的……”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便见顾偲毫无征兆的一脚踹过去,冷冷骂道:“去你奶奶的!薛绍,你说谁丑?说谁来路不明?” “我说他!”被踢了一脚的薛绍半点不恼,他只倔着性子,犟道:“他就是来路不明,就是丑!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笙其实并非丑陋,他只是生的极为平凡,这一点,扶苏一早就知道了。他照过镜子,镜中倒映的面容,很是寡淡,寡淡到扶苏以为,若是将他丢在人海之中,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而相较于顾笙,顾府的几个公子小姐,都生的明媚动人,尤其顾偲,扶苏同样也见过顾偲在镜中的倒影,那是一张堪比芙蓉的脸容,虽不及燕蒹葭本人来得艳绝,但在这幽州城中,也绝对是排的上号的美人。 只是,扶苏不知道,薛绍嘴里的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意思? 心中方思绪勾起,那头燕蒹葭仿佛明了他的想法一样,顿时便问:“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薛家几个小姐,哪个配得上我三哥哥?” 薛绍有四个姊妹,都是尚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因此,她才以为,薛绍说这些话是为了自家的姊妹。 薛绍瞪大眼睛,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顾偲,你不知好歹!” 这话一出,扶苏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 想来这薛绍说的天鹅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笙与顾偲并非亲兄妹,外人会对此猜忌,也不奇怪。 至于薛绍为何如此气恼,大概是因为……这少年对燕蒹葭……或者说是顾偲,思慕良久。 “我不知好歹?”燕蒹葭道:“薛绍,你才不知好歹!你今日无端上前挑衅,还出言辱骂我三哥哥,就冲这件事儿,你我便势不两立!” 薛绍闻言,似乎是被逼急了,气道:“顾偲,他对你有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谁?”燕蒹葭问。 “还能有谁?”薛绍道:“你的好哥哥!” “胡说八道!”顾偲怒道:“他是我哥哥,怎么可能对我起什么心思?薛绍,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不过一刻钟,街边便围满了百姓。顾景岚是幽州太守,顾偲又顽劣成性,整个幽州城,谁人不认得他们? 于是,众人便皆是开始指指点点,对此事很是鄙夷。 幽州虽说民风开化,但到底对人伦纲常依旧看重。虽说顾笙体内没有顾家的血脉,但兄妹数年下来,已然不允许超过人伦以外的情感滋生了。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乱了纲常,天诛地灭。 “薛绍,你无凭无据,有什么资格毁坏我三哥哥的声誉?”顾偲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薛绍怒其不争,道:“顾偲,你当他是哥哥,可他哪里当你是妹妹?” 薛绍的造势,让沿街愈发多的人停驻下来。顾偲不怕别人说,可她怕自己的三哥哥受不住这唾沫星子。 下一刻,便见她放弃辩驳,只恶狠狠瞪了眼薛绍,便拉着顾笙的手,道:“三哥哥,咱们走!” 扶苏一路被她拉着,掌心与掌心的温度,让他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刹那,他也更加确定,顾笙对顾偲,的确心中悦之。 这不是兄妹之间可能生出的情愫,毕竟这阵心跳,如此急切,如此不可遏制。 薛绍有口无心,当街与顾家两兄妹起了争执,他本意其实并非如此,但奈何事态发展极为迅速,一时间,顾家兄妹‘乱伦’的事情,飞到了大街小巷。 唾沫星子淹不死顾笙,但是能淹死顾偲。她是姑娘家,声誉何等重要,如是被耽误了……谁担待的起? 扶苏正寻思着如何处置之际,那天夜里便被迫离了顾笙的肉体。 这一事实,的确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真正的顾笙‘回来了’,顾笙再次占据了肉身,而他就像是孤魂一般,谁也看不见他。 梦境之中,顾笙仿佛不曾被占肉身一样,他夜里辗转反侧,便主动找上了顾景岚。 “父亲。”他跪在顾景岚的床边,依旧那么从容不迫:“我三日后会离开顾府。” 顾景岚着中衣,眉头紧锁:“笙儿,你做好决定了?” “是。”顾笙道:“本打算,再过两年,等偲偲大了,我再离开,但如今谣言四起,父亲……我不能害了偲偲。” 顾笙心悦顾偲这件事,其实是一年前顾景岚发现的。那时,初闻之,顾景岚说不气恼是假的。他收养了顾笙,这些年视如己出,可顾笙却对顾偲上了心……若是一早知道,顾景岚想,他可能不会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可人心是肉长的,他两个长子早年离家,这几年都是顾笙和顾偲在他膝下,再加之他夫人亡故,孩子便成了他唯独的寄托。他的确将顾笙当作亲生儿子,所以一年前两父子便坦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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