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与谢漪澜说话的那位伯夫人却惊讶地问道:“大都督夫人,这可是你当年与大都督成婚时宫中赏下的那套头面?” 白青冉没有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她以为穆川一死,大都督府一倒,这些曾经扒在她夫妇二人头上的达官显贵该是遗忘了这些事的。 “伯夫人好眼力,正是靖康帝赏我的那套头面。听说怀王要成亲了,我思来想去只有物归原主才算对得起靖康帝对我穆家多年地照拂。” 她说得不急不缓,众人听着却觉头皮一麻,好些没有经过大事的年轻姑娘媳妇骇得睁大了眼,几欲离席。 只有安秋鹜端坐着低头慢慢饮了一口茶,闻言头都没有抬一下。白青冉视线一转,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可没有人敢这么直咧咧称呼靖康帝,也不会有人把御赐的东西‘物归原主’,更不会有人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宫中的诸多不满。 伯夫人一噎,本是惊诧间随口问的话,却扯出这些渊源,让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求助着看向谢漪澜。 ----
第22章 挑衅 ===== 谢漪澜搁下玉筷,重新打量起与她对坐之人。 这位大都督夫人闻名于世时,她还没有在侯府当家。彼时她不过嫁入侯府几年,只在宫廷宴会上远远瞧过几眼。 丰神俊朗的大都督穆川,仙姿玉色的大都督夫人白青冉,那是多少人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只是时光飞逝,往日的美人也早已形如一汪枯水,素净淡泊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仇恨的心。 恨的是高居宫廷之上的掌权者,亦或者是她们这些世袭罔替的勋爵权贵。 “夫人还请慎言。别吓坏了这些孩子们。” 她指了指下首那些年轻的小辈,望向白青冉得眼神中满是不悦之色。 谢漪澜并不想过多的与这位大都督夫人有所交集,但皇室尊仪不容有失,更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眼皮子下挑衅。 白青冉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对谢漪澜的话不置可否。 她合上手中的妆奁匣子,示意贴身嬷嬷把东西交给太师府的礼帐官。 宁氏眉头一皱,未曾想到她如此执着,“大都督夫人,这御赐之物你还是收回去,这等天加赏赐之物怎敢轻易私下授受。” 白青冉并未住手,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御赐之物太师府不敢收,想来只能送到敢收此物之人手中。” 她指了指前院,“思来想去,还是送到怀王手中才算妥当。麻烦夫人指派个人,引我去前院与怀王见上一见,也好亲献贺礼。” 众人神色一变,兜兜转转还是牵扯到怀王身上。这位大都督夫人果真是一点也不知道避嫌。 安秋鹜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强制忍住了咳嗽的冲动,一时间涨红了脸,听见此话也不觉抬起头看了过去。 难道是她想错了? 大都督夫人当真如外面传言,此次只是为了与怀王一见。若真如此,她的打算岂不是落了空。 宁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明明老爷说万事俱备,大都督夫人此行只为相看安秋鹜,怎会如此...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蔡嘉懿,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并不太懂这些朝局筹谋,不知现下局势该如何抉择。 蔡嘉懿拧了拧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安秋鹜,终是下了某种决心。她起身朝着白青冉行礼,“多谢夫人的美意,此物嘉懿替怀王殿下收下了。” 话毕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礼帐官连忙领着一个丫鬟接过嬷嬷手中的妆奁匣子,躬身往后退去。 也不知是站的位置不对还是妆奁匣子太重,那丫鬟一不留神撞在记账官的背上,身子往后一仰,身体连着匣子一同摔在了地上。 那顶头冠咕噜噜滚了出来,顶上的东珠微微一颤从托座上一路向下滑去,滑到一双精致的绣鞋面前。 安秋鹜抬了抬脚,弯下腰捡起了东珠,珠子莹润光滑,映出一双比宝珠还要明亮的眼眸。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请罪的丫鬟,又看了眼眼神躲闪的蔡嘉懿,心中有些讪笑。 这种手段未免太低级了。 她示意琥珀捡起地上的头冠,自己拿出丝帕托住手中的珠子,把两样物什恭敬地递到上首席面。 “宝冠正好滚到秋鹜脚边,还请静姨和大都督夫人亲自查验,可有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她声音温婉细腻,白皙皓腕高捧东珠,众位夫人都侧目看向她。 “她就是侯府那位二姑娘?” “好像是她,那位二姑娘好像是叫安秋鹜来着。” “原来是她!我家三兄说她素有闺誉,京都好多男儿都想一见芳容,奈何侯府规矩森严...” 夫人们还不待如何,底下那些姑娘媳妇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席面根据身份地位不同设置的位置也就有所差异,且连着正厅旁边几间厢房都分开设了席面,大多数女客只能远远听见正厅这边传来的说话声,模糊看到几个背影并不能瞧见真容。 坐在角落的一个女子撑起身子想要看地更清楚些,却被一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猛地拉坐了下来,这一下力度不小,女子似乎在凳子上磕了一下,疼的咧开嘴,“二嫂嫂,你干什么?” 邢氏无视女子眼中的不满,“姑娘,你姨娘没有教你要坐有坐相吗?这是在太师府,不是在你姨娘的小院,一言一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面。” 白瑕想要反驳又碍于四周众人的目光,只得压下心中那股憋屈的恨意。 她看着正厅那道纤细的背影,心中满是怨念。 都怪这个安秋鹜,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跑这来受气。她招了招手示意丝萝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丝萝害怕地低下头,想要拒绝的话在白瑕森然的眼神中只得咽了回去。 安秋鹜并不知道自己突然站出来会引来众人如此反应。 宁氏连忙叫人接下她和琥珀手中的东西,脸上有了真切的笑意,“秋鹜也忒实诚,这大庭广众之下,东西还能被你昧下不成。” 说着她便亲切地拉过安秋鹜的手,引着她到众位夫人面前,“原是我这做母亲的不该说此话,你们瞧瞧,这孩子可比我家嘉懿强出不少,说话做事无一不是周全妥帖。若不是我家那几个孽障早早成了亲,我都想厚着脸皮到漪澜面前说上一说,也让我再得个可心的女儿罢。” 她说得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到蔡嘉懿隐隐发急的眼色。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父亲的话,他吩咐的事务必事事躬亲,容不得半点差错。 世子妃的脾性真是半点都不顾了! “宁静!莫不是今日高兴过了头?嘉懿的大好日子你提秋鹜干什么,可别扫了自家闺女的兴。” 谢漪澜虽眼中带笑,熟悉她的人却都能听出话中警告之意,“秋鹜,还不退下。” 宁氏这才反应过来,手也不觉松开。 安秋鹜笑了笑,只当什么都不知晓。正要行礼告退,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青冉却起身走了过来。 她走到头冠面前,当真仔细查验起来,“倒是没有少什么部件。” 众人不待如何,谢漪澜却是眉间一竖,“大都督夫人,我说了说话要慎重,你这话可是怀疑我侯府之人眼皮子浅,连御赐之物也敢藏匿。” 白青冉亲手把东西装入妆奁匣子中,走到安秋鹜面前,“我瞧你穿着清丽,但眼尾眉梢自有一段风姿雅韵,东珠虽好,不免有些苍白空洞,衬不起你这好颜色。” 她拿过一旁的小妆奁匣子,拿出里面一物,不由分说地戴在安秋鹜的手腕上。 是一个血玉手镯,镯子触手温润,一股暖意自手腕漫至全身,本就有些寒凉的身子也有了些暖意。 安秋鹜暗自翘了翘嘴角,手中却推诿地想取下手镯。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措地看向谢漪澜,“大都督夫人,您这是何意...” 白青冉接连两次都没有理会谢漪澜的话,谢漪澜心中已有怒意,见她现下凭白给安秋鹜戴了个镯子,心中那口气已达到顶峰,不出不快。 “白氏,我敬你才尊称一声夫人,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取下戴在我女儿腕上的东西,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王嬷嬷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撸安秋鹜手腕上的东西,“白夫人,您在世子妃面前也太放肆了,这儿可是太师府,不是您的将军府。咱们姑娘可不稀罕你的镯子。” 众人巴巴地瞧着热闹,谁还记得起这是太师府姑娘的生辰宴。 只这位大都督夫人又刷新了她们的认知,行事荤素不忌,没有章法。说句不好听的,那什么逮着谁咬谁。 这不,任凭那个嬷嬷怎么使劲,侯府姑娘手腕都红了,就是取不下来那镯子。 白青冉就这么站着,依旧不理会谢漪澜的话,更不会理会她的怒气。 安秋鹜看着发红的手腕,无力地拍了拍王嬷嬷的手,“嬷嬷别取了。” “姑娘,可是...” 别可是了,她算瞧明白,这镯子除了这位大都督夫人,谁都别想取下来。 她把手腕举到白青冉眼前,“大都督夫人,还请您取下手镯。无功不受禄,这镯子一看就非凡品,秋鹜虽知夫人是好意,但万事都要有因方有果,您这样不清不白地戴个镯子在秋鹜腕上,只会让秋鹜和侯府凭白招来非议,也会让将军府遭来无端的猜忌。还望夫人体谅一二。” 女子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既没有被繁华之物迷了眼的贪婪,也没有被她突然之举吓得手足不安。 只一字一句陈述其中厉害。 “若我不取下呢?” “那秋鹜只能遵从母亲之意,望夫人别见怪。” 安秋鹜把手腕放在一旁案几上,拿过一旁的银壶照着手腕便砸了下去,银壶本是宴席上用来盛酒的,越是高门大户越不吝啬用料,太师府的银壶精美且重,这要是砸下去镯子碎不碎不知道,安秋鹜的手腕怕是得遭罪。 她下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谢漪澜却往后靠去,淡淡地看着一切,并不出言制止。 银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堪堪停在手腕上一寸,“现在的小辈还有这样气性的怕是不多了。” 白青冉一手握住银壶,一手顺了顺镯子,镯子像变戏法一样,在她指间一转就退了下来。 “你倒不似你母亲那般目下无尘,远远一瞧不像是侯府托生出来的,倒像是那起子有风骨人家的孩子。”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谢漪澜眼眸一历,手中发紧地攥住椅子扶手,“放肆!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安秋鹜背脊一僵,若不是大都督夫人眼中并无试探之意,她险些以为她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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