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明着是替穆晋安打算,言外之意却是趁此良机夺了他穆家的兵权,只要没有西北军在手,区区一个穆晋安又有何惧。 这番道理靖康帝又怎会不知。 自穆川故去,穆晋安私自出京远赴西北,再到屡立战功,西北军上下为他请封,迫于鞑靼对永宁边关虎视眈眈,他也只得暂且顺了他们的意,封了个昭毅将军。 他知晓穆家的家国大义,更知晓西北军在永宁百姓心中的份量,即使当初白青冉对他百般不敬,他也没有半分斥责,反而保留她大都督夫人的诰命,如此百姓无话说,朝野称颂他体恤将士,就连西北军也没有生出什么不臣之心。 后来白青冉自困将军府,更是合了他的心意,以此牵制穆晋安,西北军也方能安安稳稳地守住永宁的整个西北边境。 这样的平衡他一直都不愿打破。 他的身子如何他心里有数,储为空悬,但禁卫军和京师大营尚且在他掌握之中,若是西北军回朝,瑞王或是怀王稍有异心,起兵逼他退位,到那时朝野动荡,皇帝的宝座可当真就要易主了。 瑞王也就罢了,他最为担心的是怀王。 这个儿子... 想到此不免掩唇虚咳了两声,“蒲卿,朕知晓你的意思,可是穆晋安已掌西北军许久,满朝上下谁敢去夺了他的兵权?圣旨之下,你又怎知他不会像他母亲当年那样抗旨不遵,若是逼得急了,便会惹来滔天大祸,到那时,朕和众卿家又该如何自处?” 蒲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但靖康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下首的几人微微侧目。 皇帝,到底是老了。 许多事情脱离了掌控便会生出畏惧之心,转而寻求万全之法。 蒲明起身答道:“陛下,此事说来也不难。” 靖康帝撑着手臂看他,“嗯?蒲卿可有良策?” “陛下担心大胜之师回朝,夺了兵权会让西北军上下不安,但如果新的将领是储君麾下之人,那西北军上下只会觉得天家依旧信任他们,到那时,再许穆晋安一官半职仍然委以重用,昭示朝廷体恤之情,臣想西北军必会明白陛下的苦心,如此再徐徐图之,待时机成熟更换掉营中老将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这事谁去说更为妥当,臣想没有比诚阳侯世子更为合适的人了。” 杀人诛心,竟是让安启辙这位昭毅将军的未来岳父去颁下旨意。 靖康帝不言,只是往龙椅上一靠,手里掐着不知名的法诀。 好半晌才道:“说来说去,蒲卿是想逼朕早立太子!” 话语声不重,却让在场的众人背后无端起了冷汗。 蒲明往前跨一步,高呼一声‘陛下’,似要掏出满腔忠君之心给高高在上的靖康帝看,“臣不敢,只是储君之位关乎国本,久久不决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祸端,如今西北安宁,天下归一,何不早早定下这储君之位,免得祸起萧墙,宫闱生乱。” 此言一出,背后还跪着的几人忙跪行几步,纷纷进言,劝靖康帝早做决断,定下储君人选。 如此国祚绵延,四方皆安。 说到此,西北军归朝一事反而无关紧要。 只要储君之位定了,西北军归朝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靖康帝看着下首的众人,头一次生出疲倦之感,多年的周旋,君臣平衡之道有一日也会让他如此厌倦。 是了。 他老了,这些臣子自然要择选下一个。 “那你们说说,瑞王和怀王,谁堪大任?” 蒲明拱手答道:“要说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又心思缜密,臣觉得怀王堪当大任。” 靖康帝抿唇不说话,只望着余下的几人,“诸卿以为如何?” “臣与阁老意见不同,怀王虽年轻有为,但若论纯孝之心,忠君之心还是瑞王更妥。”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随声附和,推举瑞王。 蒲明像是见鬼一样回头看着这几位。 陛下多疑,若他们都举荐怀王,只会让靖康帝疑心怀王是否有不臣之心,结党营私与内阁和朝中官员勾结。 他们平日里以他马首是瞻,之前都说好了举荐怀王,如今怎会换了瑞王。 靖康帝哈哈一笑,“蒲卿,你执掌内阁多年,与下面之人的想法却是迥异,这储君之事暂且先放放,等你们意见一致时再与朕商讨不迟。” 蒲明还想说什么,被靖康帝一甩手拦了回去。 “朕也乏了,今日议事先到此吧。至于西北军归朝一事...既然他们想回来,朕便下一道旨意让尔等回朝听封,至于后面的事,诸位卿家再想想,可还有什么两全之法。” 说完转身往大崇殿内殿去了。 众人躬身告退,只有蒲明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
第98章 变故 ===== 班师回朝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穆晋安手上时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了。 事隔十年, 再一次看到京都而来的天使和明黄的旨意,不免让人唏嘘,但一想到即将要见到阔别多年的家人, 大家又展露笑颜。 诸事齐备,只等大将军一声令下, 便可拔营行军, 这次不再是担惊受怕地迎战杀敌,而是回繁华的京都, 去到御阶下论功行赏。 帐下诸将领都正襟危坐, 这是回京前最后一次议事。 看着几案上的那卷明黄旨意,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将领沉默良久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担心, “大将军,不是我等不想还朝,实在是那日你说了此事后我们一再合计,还是不知你这走得到底是一步什么棋?事关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还望大将军据实相告。” 回家谁不想回, 守关十几年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在储位未决的时候回去。 不论是谁都会多想几分, 何况历来多疑且极会权衡之术的靖康帝。先前战事要紧, 又关乎关外异族安定之事, 大将军说想办法带他们回去,他们只当大将军是勉励诸位将士, 虽感慨但没有几个人当真, 如今旨意一下,他们才回过味来, 这哪是说说而已, 是大将军心中早有成算吧。 除了这位, 旁边一溜坐着的是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将, 都是陪着穆晋安一路走来的叔伯,相互扶持信任才走到今天,穆晋安不敢隐瞒,一脸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瞒叔伯们,晋安想带着西北军的兄弟们谋一个前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老将们见惯了风浪还算沉得住气些,但像刘王这样的年轻将领已是瞠目结舌,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将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些话...这些话若是传到当今天子耳中可是灭族的大罪,更何况,西北军的信念是忠君爱国守护疆土,这是大都督定下的铁训,将士们口口相传不可违背,你,也不行!” 穆晋安哑然,原来是误会了他说的这个前程。 他端坐上首,撑着两膝和缓道:“叔伯们误会了,西北军中儿郎的信念晋安不敢忘怀,更不会做出不利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的事。”他停顿了两下,指着中见堪舆上的京都复言,“我只是想带着兄弟们分一分从龙之功。” “弟兄们在西北这片土地上待得太久了,拼死拼活干了这么多年换不回朝廷和宫里那位的半分体恤,如今储位空悬,只要我们敢主动往前多迈几步,有些东西便是唾手可得。” 将领们面面相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一直有些出神的王将军慢慢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我们明白,当今只有瑞王和怀王两位皇子,依大将军看来,您属意谁?” 造反是不可行的,若是能扶持未来天子搏一份功劳确实足够让人动心。 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来的,这点子胆识和野心多少都会有。 他如此问,一众将领都回首望向穆晋安,想要乘一艘顺风船,那也要看这艘船是不是真材实料。 穆晋安一笑,金色的日光穿过窗棂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显出几分胜券在握的悠然,“瑞王像其父,倒是怀王志存高远有高祖之风,若要开辟盛世必得有铁血手腕,行帝王谋略,广开言路,心怀天下,如此,诸位觉得怀王如何?” 山高皇帝远,将领们对那巍峨深宫的事知之甚少,但两位皇子毕竟关乎着永宁国运,多少双眼睛看着,对他们的一言一行还是有所了解。 瑞王无甚功绩,炼制丹药的本事却是不错;怀王早早就进了朝堂,虽领着不大不小的差事,做事情却是仔细端正。 高下立见,诸位将领心中自是有数。 “既是如此,咱们都听大将军的。” “若是能拼个一官半职,老子甘愿冒这个险。” “大将军,您说如何做,咱们几个带着兄弟们誓死跟随!” 将领们七嘴八舌,对这趟回京之旅陡然升起几分另外的期许。 “可是,大将军的心思,侯爷和世子爷知道吗?” 有人突然插了一嘴,大帐内瞬间静了下来。 可不是,诚阳侯府与宫里那位是嫡亲的表兄弟,如今又与大将军有婚约之谊,若侯府与他们并不是一条心,到时候生出事端来,可如何是好。 正当大家暗自揣测,大帐被人从外掀开,“诸位不必担心,侯府既与大将军有亲,自然与大将军和西北军的心思一样。” 安虎父子逆着光站在帐门前,众人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却能从这番话中窥探出几分侯府的立场。 既是如此,将领们心中已然有了底。 起身抱拳而立,齐声道:“请大将军下令!” 辕门上墨色的西北军旗迎风猎猎作响,其上硕大的穆字在翻涌的墨色中追风逐浪,万里江河自是有穆家和西北军的一席之地。 将领们陆陆续续下去安排启程的事宜,安虎父子坐在靠近几案的一侧没有动。 刚才人多,不好发作,等人一散,心中那股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安启辙腾地走到穆晋安面前,把袖口中的东西拿出来往他面前一摔,指着他鼻子骂道:“不知好歹的兔崽子!你老子若在都不敢做出这种事,你这个后生倒是胆大妄为,丝毫不把侯府放在眼里!亏得父亲把你夸得天上仅有地上无双,还想娶我家闺女,呸!本世子告诉你,枕头支高点做梦去吧!” 怒气涨红了脸,安启辙历来修生养性的好脾气被丢到爪洼国去了,只想凭着一个当父亲的心恨不得拔下眼前人一层皮。 穆晋安眉心微蹙,看着甩在面前有几分熟悉的信纸,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打开一瞧,岂止熟悉,这里面的一字一句都是他在灯下慎重思量后才下笔写下的退婚书。 字字句句抵赖不得,他只是不知为何放在柜子里的东西会出现在安启辙手上,喉头像是堵上了石块,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世子爷,晋安当时并不知晓屏凡就是秋鹜,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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