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音,滋时,什么袭柠的命,钟北尧的命,哪怕孤月女帝的命,都容不得他做主了。 在袭音罕言寡语之际,段余脸色骤变的提醒:“陛下,快回头,是钟将军跟公主。” 估计是苪国城楼上的温玉与许澄意见两人聊起来没完,以为故拖时间想使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不得不把袭音最在意的人给拖出来晾上一晾,催一催了。 五花大绑,渺小卑贱,随风在城楼边缘摇晃,跟挂在鱼钩上的虫饵没什么区别。 他们头顶之上,是满当当的弓弩手,但凡袭音稍有犹豫,就能把他们的头射成个马蜂窝。 袭柠似是没什么力气,又或者是被穷凶极恶给吓晕了过去,低着头,雪扬起她满鬓丝发,柔软的身体。 潦草,纤弱,不堪一击。 钟北尧,像温玉说的那样,虽没动什么大刑,可满的牙被拔掉,足矣毁了他最引以为豪的一张脸。 招摇,肆意,自负,洒脱,跟花孔雀似眼高于天的人,就算眼下彩色的翎羽一无所失,此刻的羞辱,还不如直接送他去死。 胜券在握,站在城楼上的人什么都没说,明晃晃的,却又要挟的很清楚了。 一场牵制,爱人、家人和战友,威逼的袭音必须立刻做出取舍。 追根溯源,从失忆那日起。 她的抉择,仿佛已经不重要,反接二连三的在别人掌心之下被任意擒纵。 城楼飘摇,半清醒半迷糊的钟北尧,像是被一股力量冲击,硬是在黑压压的将士之中,凭万分熟悉的感觉,毫不费力的找到了白雪中那抹紫红。 原本颓丧的头,勉强用徒然上升的热血给撑了起来,极为在乎容貌的人,用残存生念张开了近乎跟血窟没什么区别的唇,一张一合,吐着黏腻的血丝,声嘶力竭,像是要喊出什么,辽远的,浑浊的,听不清一个字。 含!瑕!积!垢! 屈!辱!至!极! 嗖! 猝不及防、石破天惊的一箭,从袭音背后寒意凛凛的射出,直奔钟北尧胸口。 在骇然、震惊、错愕、瞠目结舌中,将人,死死钉在了苪国城墙之上。 “钟将军!” “钟将军……” 连城墙之上的温玉跟许澄意都看似为之一慌。 孤月军不乏钟北尧一手带出来的旧部,多受及恩惠。虽只知他叛国之罪无可赦,并不明其中内情,但仍在他身殒之时,念旧情,仍是多数控制不住情绪的哭嚎出了声。 段余先回头探其雄劲箭气来源。 不出意外,除了龙渊国主,无人敢,也无人能把方才一箭给射的势焰熏天。 只不过,原以为战虚明射死钟北尧是要泄自家陛下临阵倒戈的气,尽早除掉攻占苪国的阻碍,脸上呈现至少是趾高气昂的蔑视、盛气凌人的痛恨。而他看到的是有着不亚于自家陛下的沉重。 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 太阳,终于攀上了它自认为能让万物体会到暖意洋洋的制高点。 但对原本就像是建在阴曹地府,冰封人心的苪国来说,屁用都没有。 强制压下刺骨裂肝的痛。 袭音仰起头,感受着雪花的肆意,冰凉如水的光。 待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战虚明,灼灼火焰终于燃烧在瞳孔的最深处,嗓音由弱渐强,带着不容撼动的气魄:“孤的决定,几时需要他人指手画脚!” 广袤无垠的边界,阵阵回响! 毁情断意,无需再劝! 战虚明缰绳一转,缄默没有多看袭音一眼,往龙渊军去。 凤眸中,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能另之柔软,迟疑、悲伤、担忧的缱倦。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绷不住的杀气弥漫,凛然不可侵犯。 刺骨冷风将龙纹劲装刮的猎猎作响,背影决绝如山崩地裂,无人敢逆。 两国将士似乎都没想到帝王们谈崩,遥遥相望的目光震撼极了。 没等反应。 卷着雷霆之火的一把剑,极快划破穿过雾雪,擦过战虚明耳边,直冲带了虞秋池假面的江绵绵而去。 战虚明虽先意料袭音可能先动手,却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 疾风破势,挥剑阻挡。 终究是慢了。 拦截的剑鞘只与剑柄在空中交错,发出带着火星的清脆摩擦。 没有任何防备的江绵绵,常年生活在如同刀山火海的皇族,早已把焦躁的心态练得风微浪稳。千钧一发之际,仅仅是慌错一瞬,便迅捷自马背轻跃,使出柔韧长鞭试图抵挡杀气腾腾的一招。 原以为尽上八分力,外加战虚明从中阻拦削弱剑气小半,接下不成问题。 自马背坠地,护甲都挡不住腿伤深可见骨的伤势来看,江绵绵分清了在与世隔绝的苪国,挂了个虚职,整日在自家院子中闻鸡起舞拿剑瞎比划,与常年长在军营,征战无数,杀敌无数的袭音相比,差距在哪里。 一尺水,百丈波; 一波动,万波随。 白浪掀天,激起了,战虚明的万丈怒火! 手,再也没有留情的必要。 她为何总喜欢往绝路上走? 若江绵绵死了,许澄意跟温玉的真身更无从分辨。 从方才钟北尧气绝,城楼之上心浮气躁的两个人来看,便知是替偶。 “圣上,小心!” 袭音似是打定主意一再挑衅战虚明的底线,伤了江绵绵之后,迅速从段余手中拿过另一把剑,甩动缰绳,冲并未离远的人疾驰而去。 奔腾的马蹄,踏着飞雪。 身着紫红战袍,长发飞扬,我见犹怜的容貌,若不是带着深渊般的仇恨,真是般般可入画。 刚经历险招,背对一切的战虚明,怎会洞穿不了袭音接下来的举动。 更何况,他是多么的了解她。 没有一丝慌乱,眼神坚定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即便如此,战虚明仍旧践行了曾经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永不对袭音拔剑相向。 所以,他的剑,并无出鞘。 像是拨琴刚好卡的韵律。 就在拧身的刹那,鞘刚刚好轻松接下袭音挥舞而来的一招。 攻防转换,人影与剑光齐飞,时隔三年,再次展现了高超的剑术和惊人的耐力。 一招一式,攻防转换,打的惊心动魄,毫无瑕疵。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有力,剑与鞘互攻极猛。 不相上下,难决胜负,两人从龙渊军,打到了苪国城下的孤月军。 似是场面,太过震撼,太过精彩的对决看的过于入神,苪国守城军一时晃神,竟没发现袭音何时踩在了轻功非凡的战虚明肩,腾空跃之城楼之上。 待刚要仓皇防守,早已埋伏在周围,战虚明苪国训练的暗卫,百箭齐发,处理的干净利落。 死寂! 所有人都没弄明白天旋地转的死寂! 直到方才还一触即发的对峙,重新联手,在战虚明一声令下,如密网般黑压压拢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城门将破时。 城楼之上的人明白了! 龙渊军、孤月军也明白了! 两个替偶都是死士,自然最不怕的就是送死。所有的替偶皆知战虚明、袭音是百计千谋,甚难分崩离析的主。特遵从国君旨意,送出钟北尧、袭两条人命,成为他们二人之中一把永世扑不灭的离间火。 难料。 钟北尧被战虚明亲手所结,袭音不记仇,竟还能与之延续缔盟。 果然,他们是故意做戏给苪国将士看,为的,就是探知替偶秘密,不顾一切的打开城门。 即便如此,钟北尧的命不在乎,那…….。 抱有残存希望的替偶温玉,寄托在手中的精巧弓弩,指向仍在城楼间悬挂的袭柠道:“孤月国主,做个选择吧!” 袭音五指握紧了剑。 风驰电掣! 悬挂袭柠的绳子,直接被她眉头都不动一点的,给利落砍断。 替偶温玉、许澄意现在不仅仅是被袭音的承受力震惊,而是毛骨悚然的程度。 一时间,替偶意识到,眼前女子的心如同不测之渊。 袭音用剑把两个替偶逼到城角,利刃直指:“真正的池南洲和池韫玉在哪儿?” ---- 一百零九章 ==== 替偶怎会告诉她? 只是女子的气势过于磅礴,替偶差点忘了应该如何还手,自己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眨眼间,长剑全数没入,如肉串般,两人被袭音一矢双穿,死不瞑目。 一寸寸,她撕下两人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的假面。 在脸上带着时,看起来真是完美无缺,与之分离后,狰狞的像个破抹布。 发出个自己能听见的轻嗤,然后分别掰开两人的嘴查探一番,若非钟北尧当着百万双眼睛,负了千钧重辱开口,她真想不到分辨替偶的方法在内颊肉上。 方方正正,小指甲大,不起眼的猩红烙印。具体是什么图腾,代表什么寓意,她压根儿不会在意,因为今天就是苪国的覆灭之日,包括这些比蝼蚁低贱,胆敢将她与战虚明玩弄团团转的替偶。 裂帛声起,袭音从替偶身上撕下块绸缎做绳,将两个假面自空洞眼睛处穿在一起,为让不其掉落,顺便打了个结,如战利品般,挂在了腰上。 与此同时。 苪国城破,战虚明不负杀神威名,带着两国将士,声势浩天长驱直入。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没有任何交流,仅仅是城楼之上与城楼之下,十分恰好的遥遥一望,便知接下来,各自该去完成什么。 孤月军、龙渊军早挑选出五百身手拔尖的将士,兵分五路,玩儿命向五座皇城奔去,无论哪一路将士先行找到真的温玉、许澄意,只能生擒,不可伤及性命,以鸣镝为信号。她要赶过去,与战虚明亲自了结他们。 太华城——云阳城——求如城——秀城——赤水城。 袭音带着段余,在战虚明的强大后盾掩护下,半月有余,杀了八十七个训练有素,武艺高超的替偶;擒了深受百般酷刑也不松口的宋雍;虐死了隐灵村设计袭音、战虚明的姜里长——军师姜观云。 不念旧情,也没什么旧情可顾! 迟迟的,唯独没有寻到他们二人踪迹,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一筹莫展之际。 战虚明跟袭音迎来意外之人。 宁知和尚。 许是战期血染皇城的缘故,与先前无恙,仍旧红色袈裟,手拿紫色念珠的和尚,自宫门略过尸身,踏进大殿的那一刻起,仿佛净化超度了方圆百里。 悲鸣的眼睛扫过一地死伤,又瞧见袭音腰间别着的一圈有已经风干坚硬,有血色刚刚停止流淌,柔软仍在的假面/皮。 狰狞恐怖,看向他时,固没有任何表情,却冷酷的像是地狱来能随时收走人命的修罗。 宁知和尚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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