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兖南乡之乱传出后,也未从将军府里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东罗使臣还在京城,若兖南乡一事迟迟不解决,东罗岂不是今后只会愈发过分? 渊帝终于急了。 一日夜里,太后悄声进入将军府中,见到了还在养伤的耶律肃。 祖孙俩长久未见。 但此时却有些疏离。 耶律肃待她仍旧敬重,只是多少眉眼间的亲厚之意淡了许多。 又或许是他半靠在床上,烛火笼住了半张脸,令他的面容模糊了,才显得眼底的神色疏离。 太后坐在床边,慈爱的目光一寸寸的看他。 声音缓缓,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苍老,“自你大婚后,咱们祖孙俩人就没见过面,肃儿看着削瘦了不少。” 只是,面色不曾有憔悴之态。 远没有外头传的那般严重。 耶律肃恭顺着回道:“令太后老人家担忧,是我之过。” 语气疏离,客气。 太后心中微涩,硬着脸皮,索性开口问道:“兖南乡之乱,肃儿听说了不曾?” 耶律肃嘴角微勾,极浅的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这句话后,再无它言。 不说忧心被困的将士,也不说担心朝局不稳。 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太后。 太后伸手握住他放在被面上的手,他的手却比太后这位深夜前来探病之人的手还要暖和许多,“他是你的亲舅舅,南延亦是你的母国,你自小长在南延,如今,你忍心看它继续乱下去吗?听说,防卫军中,还有一位少将曾是你的副将,东罗使臣还在京城,兖南乡之事再难掩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就连哀家这个老太婆都知道,朝局不稳了,你当真忍心,任凭东罗、西疆趁机钻了空子?” 她动之以情,拿着‘血缘关系’来挟制他。 紧接着,又拿‘国安’来逼他。 真是—— 有些可笑。 这也是耶律肃第一次被这位敬重的祖母如此胁迫。 他以为,在经历了母亲一事后,至少祖母不会再来拿着‘南延’来逼他。 如今看来,是他天真可笑才对。 只要能令南延安定,所有的关系在他们母子的眼中都可以用来利用。 耶律肃并不觉得伤心,他安静的直视太后,薄唇掀起,整个人清冷如雪山顶上的千年积雪,能冷到人骨子里去。 “当年,太后与陛下也是这般逼死椿庭,也是这般劝服我的母亲远嫁西疆的,是吗?” 话音落下,他冷冽的眼神陡然犀利。 似乎要将眼前老人的伪装彻底瓦解。 冷不防提及往事,太后的面上闪过哀痛。 仅是哀痛而已么…… 耶律肃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他抽回自己的手,淡声道:“请太后放心,我活在南延一日,就会为南延拼一日的命。只是我的旧伤未愈,实在无力担此大任。” 太后抬起眼看他的面庞,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耶律肃继续说道,语气比刚才的还要冷上两分,“若非陛下忽视、纵容,就不会纵的东罗王如此肆无忌惮,今日的兖南乡之乱也不会至今无人可用。” 说罢,他歇了一口气,似乎想起往日种种,语气掺杂了诸多情绪:“这些年东征西战,我自问为南延立下了汗血功劳无数,可终究抵不过帝王猜忌,处处算计于我,甚至连我身边的一个外室都容不下去。如今南延为难,要用我了,陛下才将您遣来府上劝我——” 他松弛了后背,转过头去,满脸隐忍的怒容。 “我亦是人,心也会寒。” 话已至此,太后如何还能继续劝? 耶律肃摆明了这一次兖南乡之乱他不会管。 究其原因,看似是外室之死引发的,但却是积年累月,皇帝于他的猜忌所积累导致的。 如今只是爆发了。 太后长长叹息一声,不再劝他。 只让他好生休息,待到好了,再入宫祖母相见罢。 在回宫的马车上,太后再也支撑不住心中翻涌的痛意,单手压着心脏靠在车壁上,耳边,禾阳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椿庭死前的靡靡之音,与之交杂缠绕,成了一段孽缘。 那时渊帝即位不久,帝位尚未坐稳,想要用禾阳来拉拢当时的权臣,禾阳性格刚烈自然不从,渊帝便用了些手段令她服下迷情散,却不知是让权臣府上的戏子占了她的身子。 禾阳得知了自己皇兄的手段,坚持要嫁给戏子,兄妹两人闹翻了脸,最后,还是她出面,将戏子收入慈安宫中,两人才可时不时相见。 但却不允许他们成亲。 可谁能想到,禾阳怀孕了。 且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时又是一场闹事,最后兄妹俩人各退了一步,禾阳不再要嫁给戏子,渊帝也同意她生下孩子,为此替禾阳寻了一个短命的驸马,成婚不到半月就没了,顺理成章的以遗腹子的身份生了下来。 后来朝局动荡,边境不安。 东罗、西疆虎视眈眈,南延虽大,但战力却不足,犹如一块诱人的肥肉,等待着猎物来瓜分它。 渊帝起了和亲的念头。 生下孩子后,禾阳长居宫外的公主府,太后每月才让他出宫三五日,那是他们才能相见。 皇宫中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椿庭本就是体弱,最后郁结于心,吞金自杀。 紧接着,渊帝哀求她,请她说动禾阳,远嫁西疆。 那时,她才知道了,椿庭的死与皇帝脱离不了干系。 他将国家、朝廷、南延百姓摆在她的面前,逼迫她舍弃自己的女儿,以求得南延短暂的喘息。 禾阳伤心欲绝。 她哭的声声泣血,“皇兄!母后!早知逼死椿庭是为了逼我嫁去西疆,我定嫁!又何必绕这一圈来折磨我与他!” “我所求,不过是举案齐眉的平凡生活!可你们却处处算计——” “罢!罢!罢!生在皇室,享受了荣华富贵,也到了我该还恩的时候了!我嫁西疆!只求母后与皇兄一事,心疼些我的肃儿!” 可如今…… 他们却再用同样的方法,逼迫禾阳的孩子。 耶律肃早已得知了椿庭与禾阳之间的全部,即便因此他与渊帝生了嫌隙,但仍为南延立下汗马功劳。 反观他们…… 当年的南延无人可用,可如今的南延依旧无人可用。 为何—— 无非是皇帝手捏着军权不松手,但凭着一个战无不胜的骠骑将军,就觉得南延无虞了? 太后不忍再想,只觉得浑身冒着寒气,心脏疼的难以喘息。 这一夜回宫后,太后便病倒了。 派身边的嬷嬷将话递去了渊帝那边。 渊帝听后,当晚呕血,急召太医入宫。 兖南乡之乱已经火烧眉毛。 雪灾、疫病过后,尚未到秋季收获,南延有些地域活的艰难,这种情况下更容易挑起动乱。 很快,新任的兵部尚书举荐公孙仲出任慰安使节,率兵前往兖南乡。 这位公孙仲祖上也是将门世家,只是英年早逝,他也曾立下几件不大不小的军功,更善谋略布阵。 渊帝大喜,直接任命,即日出发。 这个消息,下朝就传入将军府中。 耶律肃在书房里假寐。 当日图赫尔是真想要他的命用了阴鸷的毒药,虽然他身体底子强健,府中还有谢安这位毒医,但仍需时日排毒。 再有半个月才能无虞。 陆元亦与赵刚听见后,低咒:“呸,什么将门之后!那公孙仲就是个色欲熏心的蠢物,派他去有个屁用!朝中无人可用到这个地步了吗!” 陆元亦家中有一小妹,前些年被公孙仲调戏一二。 两人便结下了仇。 赵刚的脸色亦是难看,冷笑了一声,“无人?不说咱们铁鹰营随便一人都比公孙仲有脑子,还有何青,如今他可是正四品指挥使,陛下却偏不用,你说为何?” 陆元亦念头一转,立刻明白,骂了句脏话。 书房里的耶律肃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为何不用? 不过是被挟持的傅崇是他的副将,若再派何青前去,那位皇帝怕他生出反意而已。 陛下如何不知公孙仲是个蠢物。 南延的将门世家早就在重文抑武的两朝国策之下所剩无几,大多都是犬马声色的无能之辈。 并非是无人可用。 而是为了让百姓逼他。 这位陛下忌他、防他,在与他撕破脸皮后还想要他心甘情愿的为南延卖命。 那他就如他的愿,等着。 - 商队行路匆匆。 白日里忙着赶路,并无太多闲暇时间,夏宁间或骑马、间或坐马车,休闲忙碌适宜,赶路也不觉得枯燥。 景拓却是跟不上商队的速度,有时不得不借马车歇息片刻。 两人接触的机会自然多了。 他虽端方温和,实则风趣。 悬壶济世,但心中自有断善恶的尺子,并非一味心善。
第119章 夺命风沙 夏宁性格随和,且有心偷学医术。 两人相处自然随性。 景拓不忌讳医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说自己是西疆人,教她的是西疆的医术,与南延医术的老规矩并不相冲,这个说法,让商老大一行哭笑不得。 夏宁嘴甜,恭恭敬敬的敬了他一盏拜师茶。 景拓也不让她唤他师傅,原因是听着显老,他才二十有三。 夏宁便唤他一两声先生。 这人才满意了。 景拓从最基本的望教起,观之面色、舌苔,断病人的身体状况,再至闻、问、切,大夫要学的东西多如牛毛,她最初跟着商老大学的不过是药性,仅是其中一样学问,且学的偏而杂,多是商老大所贩的药材。 但景拓是名声在外的游医。 见识良多。 在跟着商老大学习时,她能让人称一句聪慧、认真,但当她正式跟着景拓拜师学医后,当得起人人一句刻苦、天资聪颖。 甚至连景拓都让她缓缓学,认真记。 夏宁却不听,她笑着说:“与先生短暂同路,我自是要抓住先生好好学、认真学。” 说完,她又拿着本子记下方才的学问。 在路过小镇时,景拓就带着她骑马离开商队,进镇子买些医书,命她一字一句都不能错的背下来,且要记得滚瓜烂熟。 白日赶路,景拓就教她,或是考问。 夜里休息,她就点一盏油灯,点灯熬油的学。 她缠着景拓教她辨识穴位,因她手上有作画的本事,就画了个人体图,将穴位一一标记出来。 这些日子,她心无旁骛,将所有的担忧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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