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让嬷嬷给我留了银耳羹。”夏宁吃着他夹来菜式,轻轻唔了声,用帕子虚虚掩住自己的唇,与他低声道:“这回不像是圆哥儿的迷糊了,像是新手厨子忘放调料煨了一下午的猪肉。” 耶律肃参加过多年的宫宴。 从前都是他一人独坐一席。 那些个鲜少来参加宫宴的妇人在吃席时神色多少有些厌弃、不喜。 宫宴的菜式每年都相似,个个寡淡软烂。 而今年,他身旁多了一人,在她的口中,这些菜式难吃的多了些趣味。 耶律肃又夹起一道菜放到她的碗碟中,眸光夹杂着极浅的笑意,“那这又是什么。” 夏宁尝了一口,偏头笑着轻声答他。 两人低声的你一言我一语。 旁若无人的自然交谈,在外人眼中却是成了恩爱亲昵。 这位冷血无情、铁血手腕的骠骑将军竟然也会因一女子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当真是令许多人意外。 自然,也有不少人嫉妒的红了眼。 更是有人鄙夷,除夕宫宴上如此勾勾搭搭的想什么话,到底是娼籍出身,尽会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下三滥手段。 宫宴过半,酒酣脸热,君臣之间也松弛了不少。 陆续有大臣上前给小皇帝敬酒。 这也是夏宁第一次见到新帝耶律珩。 七八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帝王常服,玄黑金线祥云纹,压住了他眉目间的青涩,多了份不属于少年人的老沉。 即便在宫宴上,他的仪态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瘦弱的背脊挺得笔直。 眼神极亮。 他年岁尚小,不得饮酒,喝得都是茶水。 又许是殿内人多,再加上炭火炉子热意不断,他的两颊生出些红晕。 在臣子上前敬酒时,他习惯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浅笑,从容不迫的与臣子交谈,继而饮下杯中的茶水。 夏宁轻轻咬着酒杯杯盏,悄无声息的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 这位小皇帝年纪轻轻便已如此老沉,将来定也是个喜怒不外露的皇帝。 在夏宁收回视线时,立昌侯上前敬酒。 先敬了耶律珩,又去敬皇太后。 其他朝臣、外命妇也好,上去敬酒,这两位上殿只会寒暄两句就让人回了,这位立昌侯却被皇太后留下说话。 今日在慈宁宫时,皇太后便对立昌侯的夫人格外照顾关心。 明明是已式微的一脉,为何皇太后频频对他们示好? 从今日交谈来看,皇太后与立昌侯夫人似乎并无太深的私交。 若无私交,如此光明正大的关切—— 恐怕,另有其他深意。 夏宁闲着无事,便生出了些好奇。 她的席位离上殿较近,仔细些,亦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只听见太皇太后缓缓开口道:“今日哀家听你夫人说你家大姐儿也随同入宫了,方才特地留意着看了眼,果真出落的愈发楚楚动人了,论样貌可不输你家夫人闺中时啊。” 立昌侯恭谨又感激的回道:“得太后娘娘谬赞,是小女的福气!小女常年在藏剑山庄修行,今年四月恰好是贱内整数生日,这孩子有心,特地早早求了她师傅下山来,在京中待到五月再回。” 皇太后面露赞许之色,“的确是个贴心的女子,你们夫妇二人有福了。” “多谢娘娘盛赞!” 又听见皇太后道:“是该下山来瞧瞧,正值妙龄的姑娘,常年被拘在山上也着实闷得慌,如今下山了,沾沾烟火气,也好在你们跟前尽尽孝。” 上头的交谈还在继续。 夏宁放下贴在唇边的杯盏,笑容渐深。 耶律肃拿走她才喝了一半的酒盏,淡声道:“说好的半杯梨花盏,不能再喝了。” 夏宁的笑容瞬间垮了,“我这才喝了还没半盏呢!” 耶律肃却不纵容他,将杯盏挪的远远的,故意提起另一个话题:“方才你听见了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夏宁的眼神往上殿瞥了一下,轻声道:“正值妙龄下山来,怕不只是为了过寿那么简单。” 耶律肃执起茶壶,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轻轻放到夏宁跟前,“夫人以为,韩家小姐下山是为了何事。” 夏宁看着自己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别扭的撇了撇嘴角。 这个娇气的动作,在她做来,分外贴切自然。 露出几分可爱来。 “韩小姐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上头那位今日对他们一家三口如此偏爱,您说,除了陛下,还有谁值得令娘娘如此费心?” 她做的动作可爱,但眼光毒辣,心思缜密。 仅仅这一会儿,就能看出这些事来。 耶律肃眼中浮出些笑意,故意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夫人慧眼如炬。” 夏宁掠过眼前的茶盏,感慨了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可说完后,她往韩夫人身边的年轻小姑娘身上淡淡扫了眼,语气带了些不解,声音也压得愈发轻,甚至连身后侍立的侍卫、荷心都听不大清楚,“只是我不太解,立昌侯一脉已然式微,为何娘娘要替陛下谋求立昌侯之女呢?” 她的话音才落,恰好,上殿谈论到了藏剑山庄的御心剑。 电光石火之间,夏宁便有了一份猜忌。 心思流转之快。 她用口型无声回道:“因藏剑山庄?” 耶律肃哦了声,“夫人为何如此认为?” 夏宁抬起帕子,挡住些自己的脸颊,独独对着他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后才放下帕子,“全天下鼎尊贵的女人连续两次提及藏剑山庄这一江湖势力,难不成是她一心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不成。” 她这样子实在恣意。 但也着实有趣生动。 耶律肃觉得即便他与夏宁已然定情交心,但他也不曾全部全然了解他的夫人,偶尔她的放纵、出格,与他而言皆是陌生的惊喜。 “这事说来话长。”耶律肃阖了阖眼,掩盖去自己眼中的异样,他于人前能待夏宁温柔关切,无视旁人议论的目光,但他却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失态。 夏宁笑的温婉动人,双手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递到他跟前去,咬着柔软的嗓音,“有劳夫君长话短说。” 眼神狡黠,也灵动。 耶律肃嘴角生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接过杯盏,看她的看中是纵容的宠溺,谨慎起见,他的嗓音也压得极其。 夏宁不得不侧些身子方能听清楚。 “藏剑山庄的第一任庄主曾陪同太祖皇帝打过江山,后天下太平,庄主又受不住朝廷的礼法条框,辞官踏入江湖,建立了藏剑山庄。在太祖在位时间,藏剑山庄曾多次出手援助朝廷,江湖势力日渐壮大,但却不涉及朝局,可只要朝廷有难,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后太祖去世,朝廷开始忌惮藏剑山庄庞大的势力,但又不舍得放弃,便与藏剑山庄立下誓约,每年藏剑山庄需在朝臣或宗亲之辈中挑选一名孩童,入山庄拜师学艺,用来维系山庄与朝廷的联系。” 夏宁听得认真,“竟还有这事,按前两朝重文抑武的路数,那些被挑选中孩童父母岂不是要哭瞎了眼?” 耶律肃勾唇冷笑一声,“可不是。” 夏宁默了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在犹豫间,她便不曾关注上殿的动静,看见殿中的歌舞散场,一位女子手中挽着剑,脚踏在殿中柔软的地毯之上,身姿绰约的站在殿中。 正是立昌侯之女—— 韩锦。 到底是藏剑山庄出来的女弟子。 虽身上穿着与京中大家闺女并无不同,但一身桀骜傲气,行动之间的翩然自得,是弱柳扶风的京中女子根本不具备的。 她朝着上殿,略一拱手道:“臣女献丑了。” 夏宁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她持剑挽了个剑花,锋利的长剑出鞘,往前递去! 如蛟龙戏水,又似仙女蹁跹。 刚柔并济,招式间剑光闪烁,行云流水。 一套剑术在她舞来,不像是柔意绵绵的剑舞,更像是一位侠女持剑练剑,美观与气势并存。 谁看了,都不得不敬佩称赞一声好剑法! 夏宁看的入迷,但脸色却隐隐发白。 攥着帕子的手收紧。
第187章 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若她没有记错,韩锦的剑术与耶律肃曾经使过的剑术一样。 她见一次,当时他还在教自己剑术,她缠着耶律肃教自己,未允,教了她另外一套剑术。 那时她一心只想学习些剑术,他愿意教什么,不愿教什么,她不敢追问。 她一身薄弱的功夫,学的杂七杂八,什么都会一些,但多少也明白些规矩。 韩锦的剑术应当就是太后说的御心剑,藏剑山庄的剑术怎会轻易外传。 现在想来,当时耶律肃不愿意教自己,也是因这个不外传的规矩。 除开剑术的缘由,夏宁看着殿中舞剑的韩锦,竟也心生一丝嫉妒。 她一身桀骜不驯的朝气,又有一身的好功夫。 轻而易举就获得满堂的喝彩。 这般飒爽、不受世人对女子诸多束缚,她如何不羡慕? 一套御心剑很快舞毕。 坐在上殿的少年皇帝看的眼花缭乱,少年穆强,他身为帝王,更是对强者有天然的好感,故作老沉的赞许声响起:“朕今日有幸得见藏剑山庄的御心剑,韩姑娘好剑术!” 韩锦收势,持剑优雅的挽了一个剑花。 双手抱拳,行了江湖之中的抱拳礼,不喜不慌,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却如何都掩盖不住:“臣女愚笨,尚未习得御心剑十成功力,仍未完全参透。倒是臣女的师兄是臣女师父口中的得意门生、少年英才,早已将御心剑参透。” 话说到此,耶律珩便也好奇问道:“哦?你师兄是藏剑山庄之人,还是……?” 韩锦转身,看向耶律肃所在的方向,嘴角扬起,笑容有些得意,甚至还带着几分炫耀,唤了声:“师兄。” 殿中,不知这些旧事的人面露惊愕。 甚至连耶律珩也诧异,“肃表——将军也曾进过藏剑山庄?” 少年皇帝的声音中尽是崇拜。 皇太后含笑,看了眼耶律珩,说道:“皇儿不知,将军早些年曾如藏剑山庄拜师学艺,像是在藏剑山庄呆了两年罢?” 最后一句话似有些不确信,询问的视线看向耶律肃。 耶律肃放下手中的杯盏,不得不起身回道:“当年蒙庄主错爱,少年时入藏剑山庄习剑术一年有余。” 皇太后颔首,笑容慈爱着道:“是,是一年多。你们师兄妹许是多年未见了,今日在宫宴上重逢,理当举杯共饮几杯才是,怎么如此生分?” 这话一出,皇太后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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