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都好,李太医尽快吧。”梁进朝姜涟招手,跟她一左一右将皇帝扶到内殿榻上,嘴中喋喋不休:“我们主子真是可怜,别人吃了催.情的药,都是精神抖擞,主子倒好,直接一倒不起,不知道人昏睡了,还有没有冲动要……” 话说到一半,自觉失言,忙抬手捂住嘴,偷偷窥姜涟一眼,讪笑道:“奴才口无遮拦,姑娘只当没有听过。” 姜涟的心思不在他的话上,蹙眉查看皇帝的面色,“只听皇上和旁人说他身子不好,究竟是怎样个不好法,就没有医治的法子?” 听她问起这个,梁进很有话说,谨遵他们主子的命令,在她跟前营造病魔缠身的形象,“倒不是不能医治,只是一时半会儿调养不过来。姑娘也知道,主子幼时在冷宫受过苛待,早就落下病根了,后来到了平州,那样的不毛之地,样样东西短缺,又阴冷潮湿,对他的身子更是不利,如此磋磨了七.八载,别说是皇上,连我们这样身体略强健些的底下人,也落得一身的毛病。” 幼时的情意太过深厚,姜涟是看不得他受苦受难的,叹息道:“倒是可怜皇上了。” 梁进熟谙趁势而入之道,紧跟着她低叹,“不瞒姑娘,寻您弟弟之事,奴才也是知道的,还为此劝过主子,主子刚刚登基,皇位尚且还坐不稳,事事都要倚仗摄政王,原不该背着摄政王帮您的。可主子固执己见,说您谁都没求,偏偏冒着风险求到他跟前,无论如何,他都得帮您。” 是了,他若是顾念自己的皇位,不该背着裴瞬帮她的,姜涟心里明白,再听旁人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处境,又有不一样的震撼,再想想她当初拿着假的玉镯求到他跟前,实在是不该,愧疚道:“我……我感激皇上这样帮我。” 梁进想顺着她的话再提点几句,对他们主子的感激不能只停留在嘴上,思索再三,还是没敢擅作主张开口,只道:“姑娘有心,主子心里都清楚,也一直挂念着您呢。” 言尽于此,剩下的都得她自己领会。 李太医已经准备好药浴,匆匆忙忙进来为皇帝施针。 姜涟始终候在外头,或许怕暴露她在兴和殿,殿内的一应侍从早被支到外头了,今夜才会如此混乱,连照应的人都没有。 她迎着穿堂风,浑然不觉得冷,檐下的明角灯随风来回拉扯,灯下由玉石穿就的流苏相撞,发出铮铮响声,她仰头看着,百无聊赖地数一根流苏上有多少颗玉石,也在想适才梁进的话。 她不是傻子,从当初在屏山时皇帝碰到自己的异样,以及半梦半醒时的胡言乱语,再到今日的失控,她早该有所察觉的,可她太过木讷,未往男女情愫处深想。 不知数了多少遍,连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数清楚多少颗玉石,再往殿内瞧,皇帝已经施完针去泡药浴了,梁进走出来朝她行了行礼,为难道:“姜姑娘,奴才想求您件事。” 姜涟不敢受他的礼,忙扶住他,“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梁进有意增进两人相处,又道:“主子施完针略好了些,李太医说等会儿药浴发散完药效,主子今夜恐怕是要难以入睡了,奴才嘴笨,怕再惹得主子不快,姑娘能不能守在主子跟前陪他说说话,哪怕是读几页书都是好的。” 姜涟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即应下,“公公说的言重,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这也算不得什么,我守在皇上身边就是。” “如此,那便谢过姑娘了。”梁进笑了笑,眉眼都舒展开,“姑娘还未用过晚饭,奴才这就去给您准备,治您脚疼的药李太医也拿过来了,您也进去用上吧。” 姜涟略福了福身,“有劳公公。” 皇帝还未药浴完就醒了过来,头脑虽还有些恍惚,但已经比适才清醒不少,想起自己的情不自禁,仍觉万分难堪。他像个只知风月的登徒子,满脑子只有那些下作的想法,是对她的亵渎,也打破了他想要循序渐进的谋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等他再回到内殿,看到她正守在榻前,不由再次心荡神迷,她的一举一动明明都是自然为之,偏偏能叫他意动。 “皇上可觉得好了些?”姜涟柔声询问。 皇帝点点头,不见梁进的影子,又问他去了哪里。 姜涟抬步上前去扶他,“梁公公在外头守着,让我守在皇上左右,陪您说说话。” “他倒是会偷懒儿。”皇帝有些不自然,颇为僵硬地经她搀扶躺到榻上,“今儿应该吓到你了吧?你脚上也不大好,又跪了半日,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 “我已经答应梁公公了。”姜涟不欲提适才的事,调转话头又道:“皇上近日在读什么书,不如我念给您听?” 她说起念书,皇帝又想起幼时的事,那时候也是他病着,她为他念书,那样地亲密无间,如今再提起还是觉得怀念,他抬手指了指书案,“你随意择一本就是。” 姜涟起身走到书案前,将堆的书挨个查看,竟翻到本《幼学》,她捡出来朝着他扬了扬,惊讶道:“皇上现在还在读《幼学》吗?这本我倒是熟悉,不过皇上应该比我更熟悉。” 读过无数遍的书,没有再念的必要,她说着,就要搁下再换一本。 皇帝偎在团龙锦被里拦住她,“就念那本吧。” 姜涟倒未再说什么,拿过书坐到他榻前脚踏上,现在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会让彼此尴尬,她索性也不说别的,翻开书页就开始念。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她的声音不同于别的女子,少了些柔和细微,字正腔圆的,听起来清脆有力,或许是下半日读的经文太多,还带着沉闷,跟小时候也不一样,缺了些绵软活力,但他在此时听来的心境,比幼时更增情愫,若说那时候是玩伴间的情意,现在已经完全蜕变,成了男女之间的情深意重,只可惜现下还只有他单独的。 姜涟专注在书页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愈来愈柔和,明眸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听得认真,对于她的谋求,在此时彻底发生了变化,他急不可耐,再也等不及循循善诱,最好直接一蹴而就。
第27章 又念了五六页,姜涟的声音染上些哑,皇帝知道她劳累,抬手压在书页上,玩笑道:“又不是让你来当苦力,不必一直念的。” 念书是为了躲避说话,被他叫停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她将书放在膝上,不得已询问:“皇上想要说什么吗?” 他情愿什么都不要说,这样静静对着就很好,可他知道她现下处境不妙,又道:“适才处置那个人,吓到你了吧?” 原不该当着她的面处置人,可那盏补药让他整个人都处于冲动之中,脑子里只有最直接、最粗暴的法子,想不到顾及任何人。 姜涟摇摇头,没说自己在王府见到的处置底下人的法子,远比他要凶狠毒辣的多。 皇帝还有些惊讶,扬了扬眉看向她。 她有最柔软的心肠,也有最果敢的决断,解释道:“圣体安康抵得上一切,她差点害了你,你若是不处置,等她落到别人手中,只怕会惨烈吧?” 他慢慢颔首,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他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从前,记忆中还是身着石榴红褶裙,双螺髻被珍珠金鱼簪挽起的小姑娘,捂着眼睛不敢看侍从们挨板子,甚至还要动用他帮她捂住耳朵的身影。 今非昔比,她与那时候大大不同了,可转念再想,她后来是经受了什么,才能对此毫不动容。 他原本平复的心再次荡起,又怕戳中她的痛处,甚至不敢多问,沉默片刻后又道:“你劳累了一整日,回去歇着吧,来得匆忙想必不曾准备什么东西,我已经叫人给你备下了,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找梁进。” 答应了人家要守着皇帝,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姜涟还有些犹豫不决。 皇帝掩嘴打哈欠,“我真是乏了,想歇下了。” 说着,他微微背过身去阖上眼,姜涟不好再惊扰,这才请礼出来。 . 皇上又病了,这对于裴瞬来说有利有弊,利在于更有名目地拿捏皇帝,弊在于要常常提心吊胆,唯恐哪日皇帝崩殂致使朝堂大乱,皇帝虽势弱,但只要安安稳稳地坐在皇位上,便能镇住大半人了。 他一大早匆匆赶到兴和殿,太后已经等在外殿,皇帝面色泛白,唇上没有血色,所幸还能起得来,状况不像那回那样惊险。 栽绒毯上躺着具尸首,颈间数道血印,原本的月貌花容已经失去光彩,灰黄的脸上只余下不甘,被口脂覆盖的唇微张,可惜再也发不出声音。 太后用帕子掖住鼻子,眼神飘忽不定,止不住的抱怨:“已经处置过了,再抬上来作什么?兴和殿是为皇帝祈福的地方,没地冲撞了天师。” 裴瞬瞟了瞟那尸首,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蹙起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皇帝少见的冷漠,倚在软榻上不吭声,梁进拱手回应:“回摄政王,这位是怀碧姑娘,她昨夜打着太后娘娘的旗号来送补药,没承想补药里暗藏私心,甚至还在檀香炉中动了手脚,意欲引.诱皇上,险些伤了龙体,这才受了处置。” 裴瞬这才想起眼前尸首是谁,可此人关乎到太后,她尚未开口,他只得敷衍:“哦?连位份都未晋,竟如此大胆?” “说起来,这都是本宫的过错。”太后不安地挪动身子,面有愧色,“怀碧本是寿宁宫里的人,本宫瞧着她细致勤恳,便支到皇上跟前伺候。前些日子皇上自屏山回来受伤,她忧心忡忡特求到寿宁宫,说要给皇上送补药,本宫特意命人看了她递上来的方子,都是些温补的,这才放心叫她给皇上奉来,没承想她倒包藏祸心。无论怎么说,她到底是我宫里的人,又是受了我的首肯,此事也有我的过错。” 她斜睨一眼怀碧的尸首,暗骂蠢笨无能的废物,也不禁担忧她临死之前,究竟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若没有她的令儿,区区婢女怎敢算计他,又有何本事能在他的檀香炉中动手脚,皇帝心知肚明,做模做样同她周旋,却又不像从前那样恭敬,“母后不必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朕今日请你和摄政王来,原是因为没有知会您,便处置了您宫里的人,特当着你们的面说清楚,也不致咱们因此生出嫌隙。” 他说得冠冕堂皇,若只是为消除嫌隙,根本不该有将尸首抬到他们跟前的举动,不过是为他的怪罪寻个由头罢了。 太后强颜欢笑,语气中显露不满:“不过一个贱婢,别说是因为犯错被处置了,就算没有过错,你将人处置了,本宫也不会多说一句,又谈何因此生出嫌隙?况且她如此大胆,将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用到你身上,本宫还觉得让她痛快而去,倒是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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