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下,剑指对方的众人,手上突然调转方向,挑开了自己身上的盔甲,个个软甲下都别着打磨过的牛角。 裴良的人皆怔在原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敢再上前,因为都知道牛角里装的是火药,依照他们这样攒聚在一起的态势,若真是点着火药,谁都活不下去,没人敢直面这样的威胁,连裴善也不例外,他抬臂示意停手,剧烈喘.息着说“都不要动手”。 裴瞬被人自破庙中缓缓推出来,面上波澜不惊,出言奚落:“本王当是谁,原是裴善裴将军,来得倒快。” 裴善身形一顿,并不理会他话中隐刺,依然恭敬,“王爷,皇上命属下请您回去。” 算起来,他跟在摄政王身边有三四年,虽一直不在明面上,但从前也是受摄政王指令做事。 裴瞬挑了挑眼尾,“皇帝活过来了?” “皇上龙体康健。”裴善收回手中长剑,“皇上一醒,就命属下追上来,好一阵折腾才寻到您,皇上还特意嘱咐过,好好请您回去。” 原本他们在林府抓到了摄政王的尾巴,甚至瞧见了个与摄政王相似的人,一路顺着相反方向追过去,只等着寻到机会动手,幸而皇帝英明,知道摄政王必去悬北关,这才命他调头往这边追,通往悬北关都多条路,他们兵分几路,连上天都给他机会,让他在这儿寻到人。 裴瞬垂眼乜他,“你适才可不像是要请我回去。” 裴善微微一笑,“王爷身边人才济济,属下不动手,只怕请不回你,若是空手回去,必然要挨皇上责罚的。” 到底还是他着急了,一发现摄政王的踪迹,便立即带人上来,连他们早做足了这样的准备都没料到。 不等裴瞬再回应,承安倒是先开了口:“裴将军对新主子当真是忠心耿耿。” 他特意咬重的“忠心耿耿”四字戳中了裴善,他对摄政王有愧,若不是他,怎样受责难都不为过,但是绝受不得底下人羞辱,抬声反驳:“且不必如此讥讽,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听命?”裴瞬轻蔑哼笑,“你听得是谁的命?” 他直言应答:“王爷的母亲,长公主之命。” 太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她,裴瞬甚至有些发愣,好半天才猛然醒过神来般,呵责道:“好一个听长公主之命,难道也是长公主教的你背弃旧主吗?” “什么旧主。”裴善到底是对他心怀敬重,在他跟前说话的声气儿都是和缓的,“王爷难道忘了,行越军并不是你们裴家自个儿的,里头我这一半可是长公主的,长公主临终前命我一切以江家江山为重,我不得不从。” 裴瞬仍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第一回 流露那种难言的凄惶来,原来是因为他的母亲,他早该想到的,她能和先帝合谋杀自己的丈夫,毒害自己的儿子,在她心中,还有什么能重于她江家的江山。 只是觉得不甘不忿,他甚至会为她的眼泪动容,即使知道她对他亲情无几,仍愿意守着最后对她的承诺,绝不叫江山改名换姓,可她呢,一边要他的许诺,一边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裴善知道他的痛处,不忍道:“王爷若未危及江山,我自然为您效忠,但现下您打定了主意要江山易主,属下不敢再听命于您。” 他很快恢复平静,再问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了,连道三声好,朝裴善招招手,“本王可以随你回去,但是有一桩事需得你去做。” 裴良踯躅着不敢上前,怕他另有谋划,不得不承认,若是论谋划,自己差他一大截呢。 他却端坐身子笑起来,曼声道:“你既然敢打上来,应当是知道本王带着多少人呢,比之你的人,本王有为之一战的机会吗?” 他顿了顿,自怀中掏出个一方寸大小的连珠印,摊在手中又道:“本王不知道这回回宫会如何,不过是想让你转交这东西给我姑母,你怕什么呢?” 弄清了缘由,裴善暂且定下心来,缓缓上前走到他跟前,俯身去取他手中的连珠印。 裴瞬暗暗睇望承安一眼,下一刻,他握紧手中的连珠印尽力往前一划。 明明他手中并非刀剑,裴善仍出于本能往后一躲,承安手中的短刀已经比在他后心,悠悠道:“刀剑不长眼,裴将军可要小心。” 他能感受到刀尖的锐利,不再敢动弹,裴瞬望着他的眼睛,喟叹道:“本王记得曾教过你,夺得先机时,最忌犹豫不决,你可没学会,当真是辜负我。” 裴善无言以对。 他却好整以暇,“告诉你的人,让他们等在这儿别动,等本王到了悬北关,心情畅快的话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他们胆敢回去报信,或者跟上来,本王就让你千刀万剐,放到盒子里送给长公主墓前,叫你死了也为她尽忠。” “王爷觉得我怕死?”裴善问。 裴瞬说不知道,“但本王觉得你肯定不想你的人死,我们准备的火药除了身上有,这座庙到处都有,只要一点着……” 裴善惊惧不已,语气已经不成调:“这样的话你也会死,你不怕?” 裴瞬收起那枚连珠印,又自袖中掏出个火折子来,掀起盖微微吹了口气,待燃起火苗,伸直手臂递到他跟前,反问:“你觉得呢?” 裴善盯着跃动的火苗,知道他大抵真是疯了,可偏偏自己没法子应对他。 正僵持着,庙外马车上的帷裳被猛地掀开,不过刚露出个侧脸,便听裴瞬温声说道:“不是叫你呆在里头,做什么出来见这些污秽血腥。” 裴善顺着去看,恰恰望到姜涟的脸,霎时冷静下来,就算这回抓不回摄政王,能为皇上解决另一桩心事,那也是好的。
第65章 姜涟匆匆瞥一眼外头,只望见满眼的鲜红,血腥味直冲冲往鼻间钻,胸腔中的酸味愈发放肆地涌上来,她猛地捂住嘴,勉强将那股子恶心压下去了。 裴善收回目光,稍稍站直身子,故作轻松地劝慰底下人:“咱们兄弟们出来谋事,死在战场上犹有说法,若是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再经火药一炸弄得四分五裂的,回头咱们家里头的人来敛遗骨,恐怕都分不清。你们都是我手下的人,我不愿意瞧着你们尸骨无存,所以今儿斗胆抗回命,先放摄政王走,主子跟前我自会领罪。” 有人愤愤不平,举剑往前涌了涌,粗声道:“都是个死,他们都不怕,难道咱们怕?” “那可不一样。”裴善扬眉笑了笑,由衷道:“他们是反贼,早晚得死,咱们可是剿杀反臣的大功臣,擎等着回去行功论赏呢,哪能死在这儿。”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众人都不由迟疑起来,大好的前程都在眼前呢,若是死在这儿,可什么都没有,恐怕还得落得办事不力的罪名。 到最后思来想去,没人再反腾了,裴瞬吹灭了火折子,微微抬起头望着众人,平静的眼波中,有睥睨天下的意味,“裴将军说咱们早晚得死,本王倒不大认可,这天下还没定是谁的呢,诸位随本王走到这一步,便再无退路了,何不拼死一搏?胜了,咱们才是正统,况且本王瞧着咱们胜算是极大的,适才不是刚赢了一局。” 两方人心都暂且安定了,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肯放松,因为一旦有人跑出去,那另一方必然落得下风。 经过这遭短兵相接,都歇不下去了,重整后又立即赶路,裴善留了亲信守在这儿,裴瞬则留了承乐,原本承乐为人大落,实在不堪大用的,但翻来倒去,竟发现裴瞬身边根本没几个人可用了。 裴善被捆住双手双脚塞到马车上,半点动弹不得。 承安颇为厌恶地踢了踢他,“若不是急着赶路,必然得把你拴到马后跑上几十里地,哪还有坐马车这样的好待遇。” 裴善啧啧直叹,他是外放的性子,到了这会儿仍能笑得出来,“那我要感念你思虑周全,这才免了我亲自奔波。” “且先活着吧。”承安冷哼了声,转头吩咐看守的人:“仔细盯着,等到了悬北关,正好用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祭旗。” 他每看裴善一眼,都忍不住将其千刀万剐,那夜万事俱备,只等着裴善前来,他的确来了,不过是从皇帝麾下前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让他们连斗一斗的机会都没有,便一败涂地,落得今日仓皇出逃的结果。 裴瞬摆摆手,示意他莫再纠缠,又嘱咐道:“命人前去拦住给先太子传信的人。” 承安拱手应是,又问:“先太子先不必赶去悬北关了?” 他摇头说不,好半晌才下定决心,漠然道:“信不必传了,直接除掉他吧。” 承安心下一凛,先帝子孙福气淡薄,除却先太子和皇帝,再没有旁的皇子了,他顿时明白了其中用意,心中比谁都畅快,暗道他们主子终于看通透了,再听话的傀儡,再亲近的人,都不如自己坐在那个位置安心。 一行人复要赶路,庙外马车的帷裳再次被掀开,这回出来的却是林同裳,她半曲着身子跨坐在横木上,完全未顾及名门闺秀的仪礼,急扯白脸地嚷道:“王爷,姜姑娘烧的厉害,恐怕一时走不成了。” 裴瞬额头紧蹙,“怎么会?适才不是还好好的?” 林同裳低叹,“适才就有些难受,说是想吐也没吐成,又是生死关头的,她怎么好开口。” 裴瞬没言声,匆匆到她马车上。 她还醒着,果然是高热,双颊烧的通红,连眼下也是发红的,瞧见他上来微微侧过面去,似是不想同他对视。 这是她第一回 流露如此直白的抗拒,他知道她必然为着自己逼她拜天地的事情怪他,心中苦涩,却理论不得,坐到她跟前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滚烫地骇人,倒叫他吓了一跳,茫茫然问道:“怎么会烧成这样?” “腿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利索,又经过昨夜那一遭,还有一日的车马奔波,饶是身子再康健的人也受不住。”林同裳直言不讳,这所有的人之中,也只有她敢这样说。 裴瞬睨她一眼,转头又望向姜涟,“你现下觉得如何?” 她摇了摇头,声音冷淡:“想来没有大碍,只是身上发热,脑袋发沉,懒怠地不想起来。” 林同裳无奈反驳:“怎么没有大碍,再这样快马加鞭的,只怕要颠得你心肺都吐出来。” 她无话可说了,索性直接闭上眼。 裴瞬垂目望着她,明白她在逃避能不能再赶路,此事关乎太多人的命途,她如何能多言?正处荒郊野岭,要寻郎中医治,必然要往城中赶,对于他们来说,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可要是不顾她的病况继续奔走,等同舍弃她的性命。 正在两难之际,承安过来回话:“王爷,裴善说他带的有医官,就在将近两里外候着,不如让那医官跟着咱们为姜姑娘医治。” 事到临头,也顾不得别的,裴瞬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下了,“我们先走,你亲自去迎他,尽快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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