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国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出去走走罢。”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度厄丹,多好的名字啊。原晞坐在床上,向榻上的原明非感叹。 宫里的娘娘派人送来几件玩器,一盒精致点心,原晞打开看了看,叫侍女送给蒋银蟾尝尝。侍女回来说蒋小姐睡下了,原晞意外道:“这么早就睡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侍女道:“明早再问罢,点心我给她留着。” 蒋银蟾是挺不舒服的,因为文氏打了她的人,她咽不下这口气。找文王妃出气,一来太明显了,容易连累广平王和原晞,二来没什么意思。于是她穿了一身夜行衣,蒙住脸,潜入相国府,准备刺杀文相国。 单枪匹马,没有任何筹划,这场刺杀堪称简陋,其过程之惊险却可以在文相国有生以来,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刺杀中名列前三。 花园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晃,文相国和文珂走在一条石径上,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两边是些湖石砌的花坛,一丛丛灌木。石径尽处,有一五色亭子,蒋银蟾就伏在歇山顶后。 文相国一步步走近,剑光斜刺而下,瞬间抖成一张光幕,将他兜头罩住。两名随从急忙挥刀格挡,文相国和文珂想躲开,却被无形的气劲困在一个圈子里。只听叮叮当当的声响,一道道剑气擦过文相国的头顶,纱帽碎成数十片,蝴蝶似的乱飞。 文相国吓出一身冷汗,附近的侍女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传呼声此起彼伏,武士姚觉最先赶到,纵身跳上湖石堆的山子,挥刀砍向刺客。蒋银蟾不架他的刀,竟嗖的一下从他刀下钻过,回剑刺他背心,同时朝文相国抛出三枚淬毒的梅花镖。两枚被击落,一枚打在了随从肩头。 文珂扶着文相国躲到廊下,又有五名武士赶到,三人守在他左右,两人去对付刺客。文相国和文珂这时才看清刺客是个身形纤细的黑衣人,剑法之高,生平罕见。 斗了百十回合,蒋银蟾心知今晚是杀不了文相国了,抽身便走。 “想走?没这么便宜的事!”姚觉提起一块大石,使劲掷出,这块大石有两百多斤重,在他手里就像是空心的,去势极快。 蒋银蟾冷笑一声,反手挥剑,大石从中开裂,一半飞向文相国,一半飞向姚觉。姚觉迎着石头一拳,石头轰然粉碎。文相国那边一名武士抢上前,双掌拍在石头上,却低估了石头的冲劲,连连倒退,撞断了栏杆。 刺客已不知去向,文相国惊魂甫定,唏嘘道:“这等高手,可惜不是咱们的人。” 文珂怔怔地望着广平王府的方向,心里有些羡慕,甚至嫉妒重伤的原晞。 月钩斜,花影动,蒋银蟾双足落地,推开窗户,正要进屋,身后掌风袭来,她一拧腰,斜飘出去。眼前白影闪过,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反扭,她左足向后弹出,右足跟着飞出,连环六脚,都被对方化解。 “哪里来的小贼?”声音低沉严厉。 蒋银蟾这才老实了,笑嘻嘻道:“禅师,是我!” 原明非瞧着她晶亮的眼睛,才认出来似的,露出诧异的神色,松开手,道:“银蟾,你这是做什么?” 蒋银蟾摘下面巾,道:“我去刺杀文相国了。”顿了顿,又沮丧道:“不过没成功,就差一点。”说着长叹了口气。 原明非瞠目结舌,刺杀相国,这是何等大事,不细细筹划怎么行?她说做就做,还想着成功,简直有些好笑。但她全身而退,也不能说她鲁莽,只能说她艺高人胆大。原明非比她武功更高,却从未想过亲自刺杀文渊泰,是不敢吗? 不是,他被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而她是自由的。 “虽未成功,让他知道原氏不是好欺负的,也很有必要。”原明非安慰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蒋银蟾跃入房中,倒了杯茶,见他还站在窗外,道:“禅师,进来坐坐罢。” 原明非摇了摇头,道:“你早些安歇罢。”转身便走。 蒋银蟾跑过去探出身子,掣住他的衣袖,道:“不要告诉原晞晓得。” “为什么?” 她歪着眼看窗棂,手指抠着窗台上的缝隙,微笑道:“我怕他恃宠而骄。” 原明非笑了,觉得她这副神态很可爱,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又被重物坠着似的,垂下了,道:“知道了,我不告诉他。” 第九十三章 双鸳溪照金翠尾(八) 文王妃早上起来,坐在镜子前梳头,因见院子里花开得好,便叫侍女去摘两朵来戴。广平王走进院门,他是这里的稀客,侍女愣了愣,端着托盘近前行礼。广平王瞧见盘子里的花,知道是给文王妃戴的,想儿子被她家人害成那个样子,她还有心情戴花,心中不快。 文王妃下阶迎接,含笑道:“王爷吃过饭来的?” 广平王微微冷笑,道:“相国昨晚遇刺,不知情况怎样,你回去看看罢,礼物我叫人备好了。” 文王妃吃了一惊,旋即想到是原氏派的刺客,心下气恼,又不得发作,收拾了一下,带着两个家下人,匆匆地赶去相国府看哥哥。广平王翻着她的背影,说了句现世报,踱到原晞这边来,只听正房中笑声不断。 原来蒋银蟾和原晞刚吃过饭,正坐在床上逗猫玩呢。见广平王来了,蒋银蟾站起身,叫了声王爷。广平王向原晞脸上望了望,笑道:“蒋小姐,这几日辛苦你了。” 蒋银蟾道:“我又不是大夫,也没有伺候他,不过就是陪他说话解闷,辛苦什么呢。” 广平王在床边坐下,让她也坐,侍女斟上茶来,广平王呷了一口,道:“昨晚有个剑法高绝的刺客潜入相国府,把文渊泰的帽子都打落了,文渊泰虽然没有受伤,但这场惊吓不小。也不知那刺客是什么人,现在都说是咱们的人,倒是替咱们挣回点面子。” 蒋银蟾抱着猫,暗忖:他知道的这么清楚,相国府中定有他的耳目。 原晞眼角溜着她,道:“会不会是戴三哥?” 广平王道:“我原也怀疑是他,但想了想,他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 蒋银蟾道:“这个戴三哥剑法很高么?” 原晞道:“他是剑法最高的羽仪,但跟你比,还是差了点。” 蒋银蟾微微一笑,广平王鸡皮疙瘩都听出来了,心想道:这丫头是个人才不假,但我儿堂堂世子,配她绰绰有余,何至于如此谄媚讨好她?横了原晞一眼,原晞只当没看见,说了会儿刺客的事,广平王走了。 原晞敛容正色,审视着蒋银蟾,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蒋银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避开眼睛,道:“我在房间里睡觉,没做什么啊。” 原晞心中笃定,感动非常,想想又后怕,道:“别装了,除了你,谁敢做这种事?你真是胆大包天,相国府有多少高手,你知不知道?万一有个好歹,叫我怎么样呢?” 蒋银蟾霍然站起身,道:“你胡说八道,我吃饱了撑的去刺杀他,你以为你是谁啊,值得我这么做!”怀中的猫受了惊,跳到地下跑开了。 原晞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丧气,悻悻道:“是我想多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面首,喜欢就说说笑笑,不喜欢就搁在一旁,有了新人,更是抛到九霄云外了。”说着面向里躺下。 怄得蒋银蟾不是滋味,上前一步想哄他,转念又想:我这不是被他拿捏住了么?便杵在那里不作声。 僵持间,一名侍女走进来回话:“文二公子来探望世子爷。” 这个文二公子便是文珂了,原晞翻身坐起,没好气道:“他还敢来?不要脸的东西,直接撵走就是了,还来回我做什么?” 蒋银蟾恐他牵动伤势,忙道:“他来是他的事,你不想见就不见,何必动气呢?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原晞心道:你不跟他来往,我怎么会生气呢?然而看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挥了挥手。 侍女出去回了传话的老嬷嬷,老嬷嬷又到茶房回了文珂,文珂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块五两重的金子,央老嬷嬷把信送给蒋银蟾。 老嬷嬷见了金子眼放光,心下为难,道:“文公子,那蒋小姐和世子爷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呀,这信我不敢送。” 文珂教她道:“你趁没人的时候,把信投到她房里,不会有事的。” 老嬷嬷收了信和金子,依言行事,她不在原晞院里当差,只知道蒋银蟾住在东厢房,却不清楚是哪一间,稀里糊涂投到了原明非住的房间。齐巧原明非下午来给原晞诊脉,进屋拿东西,见窗下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愚男文珂谨拜。 原明非与文珂素无话说,见是他的信,不免奇怪,拆开看了一行,才知道是给蒋银蟾的。迟疑片刻,没有多看,仍用信封装好,等她回房送过去。 “想是送信的人弄错了,我不知道是给你的,拆开看了一眼,抱歉。” 蒋银蟾瞅着信封上的字,笑道:“不要紧,幸亏没送到原晞手里,不然又是一场气。” 文珂在信上极言爱慕之意,相思之情,请她二月初一中午到思珍楼一聚。怕她看不懂,又怕显得自己肚里没墨水,八句白话夹两句古文,整整写了五页。送出去后,左等右等,没有回信,到了二月初一,还是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巳时刚过便坐在思珍楼的阁子里。 等了半个多时辰,远远地看见蒋银蟾骑马来了,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纱衫,头上只戴了一支白玉簪。文珂欢天喜地,提着衣摆下楼,拽开步迎上去。 “蒋小姐,我真担心你像上次一样不来了。” 蒋银蟾下了马,笑道:“上次失约,是因为原晞受了伤,我得陪着他。” 文珂笑容一黯,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想你或许会来,一直等到四更天才死心。” 蒋银蟾心想:四更天算什么,人家王宝钏苦等薛平贵十八年呢,男人总是付出一点点,便自以为了不得。 “其实不能怪我,该怪你伯父,若不是他派人刺杀原晞,我也不会失约。” “蒋小姐,这事没有真凭实据,你不要听原氏的人胡编乱造,他们就喜欢往我伯父身上泼脏水。” 蒋银蟾笑了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之色,道:“听说你伯父也遇刺了,怎么样,没大碍罢?” 文珂站住凝望她,道:“蒋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蒋银蟾一愣,也站定了,心想道:狐狸精知道是我也就罢了,怎么他也知道呢?面上不慌不忙,只是有些疑惑道:“这话什么意思?我知道什么?” 酒楼门口人来人往,两人像两根立在水流里的木桩子,对望了一会儿,文珂伸手道:“请。” 蒋银蟾也不提刚才的话,上楼进了阁子坐下,文珂亲手给她斟酒。吃了两杯,文珂问起原晞的情况,蒋银蟾愁上眉心,将空酒盅握在手里,垂眸看着,道:“他中了孔雀青,没个三年五载是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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