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白天送怕王妃知道不高兴,我看她有点古怪,不像是来送东西的,倒像是来偷窥的,被我发现,才说是来送东西的,还没话找话跟我扯了半天。” 蒋银蟾靠在案沿上,歪着头看他写的字,是一篇文章,看到不认识的字,便把眉头一蹙。 原晞用笔抵着下巴,凝思片刻,笑道:“一个个心怀鬼胎,没有你,我早被他们送去见阎王了。”说着执起她的手,覆在嘴上亲了亲。 手心温软,他舌头一动,带出点濡湿钻心的痒,蒋银蟾勾住他的颈子,摩挲着他的脸颊,眼中漾开春情。少女的春情,没有太多欲念,是明镜般的喜欢。 “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原晞脸红红的,低头嗯了一声。蒋银蟾亲在他耳朵上,又问:“你写的什么东西?” “贲将军的母亲下个月做寿,送给她的寿文。”原晞念了一遍,教她认了几个字,便宽衣盥洗,上床就寝。 因他身子还虚弱,蒋银蟾怕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做出什么,便拿了一床被子自己盖。原晞看看她,没说话。天亮时,蒋银蟾被热醒,才发现自己到了原晞被子里,手臂圈着他的腰,脸偎着他赤裸的胸膛。 他的寝衣是怎么解开的?蒋银蟾一阵心虚,想给他穿上,又有些舍不得。磨蹭了好一会儿,原晞睁开眼,蒋银蟾忙将他衣襟掩上,说了句小心着凉,翻身扭到被子外。 原晞怔忪的瞳仁染上一抹笑意,掀开被子,又把她裹住,道:“你也是。”抚上她滑腻腻的脖颈,道:“你出了好多汗,脱了衣裳睡罢。” 蒋银蟾睐他一眼,噗嗤笑了,任由他脱了衣裳,渐渐气促声喘,下头膏雨油润。原晞见她得趣,一发用力地揉搓翻弄,开关通窍。及至妙处,蒋银蟾浑身酥软,锦帐将晨光筛洒在她脸上,媚意撩人。 原晞腾身上去,也不入港,只在外面就着雨露抽添,草草了事,拿帕子给她擦拭。 蒋银蟾见了帕子上的东西,良心顿萌,道:“你元气大伤,怎么能做这事?是我放纵了。” 原晞摸着她大腿内侧的红印子,那块肌肤尤为娇嫩,笑着哄她道:“虽说要保精养神,偶尔为之也无妨。”又说了许多医理,蒋银蟾终是惴惴,起来梳洗了,看着他吃过药,又吃了早饭,这一日没大出门。 文紫芝在广平王府住了两日,丈夫派人来接她,只好回去。刚坐上马车,便听见阍人说闻空禅师来了,心头一震,狂喜上涌,她一把搴起帘子,欲把头伸出去又止住。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像什么话呢? 想了想,探出头吩咐跟在车旁的一名仆妇:“我有一本《法华经》似乎落在王妃那里了,你去找找。” 仆妇答应着去了,文紫芝目光一偏,落在下马的原明非身上,他还是那样光彩照人。心血为这来之不易的相逢澎湃,文紫芝几欲落泪,盼望他能看看自己,哪怕一眼。 原明非却没有看她,径自进了大门,风穿过他的缁衣,扑在文紫芝脸上,她依稀闻到缥缈的旃檀香,放下帘子,扑簌簌地掉下泪。 原晞和广平王正坐在花园里,看蒋银蟾和几名家将比试箭法。中原的武林高手很少有熟习箭法的,蒋银蟾在西北长大,时常出去打猎,箭法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军队中的佼佼者。几个人比来比去,难分胜负,原晞出了个主意。 他折了一枝玉李花,叫侍女系在三十丈外的一株垂柳上,道:“谁射中那枝花,就算谁赢。” 系着花的柳条随风摇摆,几名家将都没射中,轮到蒋银蟾时,飕的一声,羽箭飞出,那枝花飘离柳条,将要落在湖面上,似有人影闪过,花便不见了。湖面涟漪微动,原明非已到了众人面前,手中拈着那枝花,笑道:“好箭法!” 蒋银蟾也笑道:“哪里哪里,禅师的身法才叫人大开眼界!” 原晞道:“五叔的轻功了得,我们都是知道的,你的箭法如此厉害,连我也意外呢。” 几名家将便顺着他的话称赞蒋银蟾,广平王无语,原明非走近蒋银蟾,将玉李花簪在她头上,道:“这射柳的主意定是晞官想的。” 广平王乜斜着眼,看了看原晞,道:“除了他,谁有这等刁钻的心思?” 说了一回闲话,广平王出门赴宴,原明非到原晞房中坐下,给他诊脉。蒋银蟾巴巴地望着,听原明非说好些了,才放心。原晞挑起眉梢看她,噙着暧昧的笑。蒋银蟾剜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原明非见两人打眉眼官司,别有一种亲密,再看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便明白了。 原晞刮着茶碗盖,道:“五叔,我约了杨渭十五在药泉山上见面,我们初十动身,一道过去罢。相国以为我去解毒,不会起疑的。” 原明非点头,心下隐隐有点不舒服,又知道这不舒服来得可笑。少年男女,彼此有情,一个院子里住着,难免做出事来。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发生在蒋银蟾身上,垂眸捻着佛珠,一言不发。 原晞道:“五叔,你还记得文紫芝么?” “文紫芝?”原明非从脑海中捞出一个瘦怯怯的身影,面目模糊,道:“是文相国的妹妹罢,怎么了?” 原晞见他波澜不兴的样子,疑心他从未喜欢过文紫芝,多说无益,道:“没什么,她前两日住在我家,我随便问问。” 到了初十这日,原晞和蒋银蟾坐一辆马车,原明非骑马,带了十二名随从前往药泉山。这座山在苴咩城西两百多里处,山上有二十多眼汽泉,或许能蒸出原晞体内的毒质。文相国听说他们去了药泉山,果然没有起疑。 晚上住在驿站,驿吏自是不敢怠慢,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干净,治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众人正吃着,隔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听不仔细,只听出是一男一女,越吵越激烈。 忽听得男人怒吼道:“臭婊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接着咣当一声,像是砸了瓷器。 好几个女人惊叫道:“二奶奶!二奶奶!” 原晞皱眉道:“隔壁住的什么人?” 第九十六章 照见五蕴皆空(一) 驿吏陪笑道:“是齐二老爷,他叮嘱卑职,不要告诉别人他住在这里。齐二奶奶下午不知怎的找了过来,两口子吵架,卑职也不好劝和。” 蒋银蟾搁下箸道:“这齐二老爷已经动手了,我去帮帮齐二奶奶!”说着起身就走。 原晞跟着她,道:“你急什么,你跟她又没交情。” 原明非也跟着,一个弱女子被打,就算她不是他曾经的未婚妻,也不能袖手旁观。驿吏和众随从见他们三个去了,呼啦啦都跟过去看热闹。 蒋银蟾走在最前面,到了隔壁,就见一妇人躺在地下,似已昏迷,身边散落着碎瓷片,正是文紫芝。齐二老爷比文紫芝大十多岁,身材肥胖,留着络腮胡子,穿着一件酱色绸衫,足蹬皂靴,一边骂,一边踹着文紫芝。 “少跟我摆千金小姐的架子,你不过就是文家卖给我的赔钱货,生之杀之皆由我!” “老爷,不能打了!”几个女人上前阻拦,被他一脚一个踹倒。 蒋银蟾怒喝道:“你这畜生,再打人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二老爷是个色中饿鬼,又灌了几杯黄汤,人皮褪下一大半,听这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心便发痒,转头见了蒋银蟾,眼睛涎瞪瞪的,一咧嘴,呲着两排黄牙,笑道:“小美人,你让我亲一口,我便不打人了。” 原晞在后面听见这话,几乎不曾气死,算起来,这齐二老爷还是长辈,本来想给他留点面子,现在只想给他两耳光。 啪的一声,蒋银蟾一巴掌将两百多斤重的齐二老爷打了个踉跄,满嘴血腥味,捂着紫胀的半边脸呆了半晌,吐出一颗牙。 “你敢打我?”齐二老爷难以置信,露出狰狞的神色,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蒋银蟾冷笑着理一理衣袖,道:“知道,不就是个打老婆的下流东西吗?” 齐二老爷暴跳如雷,一迭连声的叫人打她,齐家众人拔出兵刃,便听一人道:“闻空禅师在此,谁敢放肆!” 齐二老爷一惊,酒意去了七分,细看真是原明非来了,还有原晞和一众随从,又睃了眼蒋银蟾,心知不敌,且忍耐些,免得吃眼前亏,便上前见礼。 原晞不理他,只问蒋银蟾:“手疼不疼?” 气得齐二老爷肚皮都要涨破,梗着脖子道:“原来姑娘是世子的朋友,恕我冒犯了。” 原晞眼角挑着他,面若寒霜,道:“这话有意思,她若不是我的朋友,你就可以调戏了?我倒要叫人查查,二爷调戏过多少良家女子。” 齐二老爷一屁股的烂账,哪里禁得住查,肚子里的酒都变成冷汗往外冒,把头低了低,道:“世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向尊法守制,从未做过辱没家门的事。” 原晞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将他上下剐了一遍。 原明非道:“晞官,你去看看二奶奶的伤要不要紧。” 文紫芝被花瓶砸破了头,昏昏沉沉的,闻空禅师这四个字就像迷雾中的玉磬声,直击心神,她一下惊醒了。 原明非和齐二老爷说话,脸色淡淡的,其实满心厌恶,只怕表露出来,让人疑心是为了文紫芝。他们毕竟有过婚约,别人很容易多想的,他不怕流言蜚语,但文紫芝会被害死。 文紫芝痴痴地望着他,真的是他!老天,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个样子的她?恨不得觅条地缝钻进去,丫鬟仆妇们却叫道:“醒了!二奶奶醒了!”手忙脚乱,要把她抬进房间。 不要管我!不要看我!文紫芝心中呐喊。 原明非看了她一眼,这怜悯的一眼击垮了她最后的尊严。 完了,一切都完了。文紫芝万念俱灰,双眼空洞,躺在床上,漫漫地望着帐顶,仿佛那是一片虚无,抑或深渊。 原晞叫人拿了药来,蒋银蟾在里间看着丫鬟给文紫芝上药包扎,问道:“齐二奶奶,你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文紫芝摇头,涩声道:“蒋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多谢。” 蒋银蟾叹了口气,道:“谢什么,旁人只帮得了你一时,要想脱离火坑,还要靠你自己。” 文紫芝笑了,道:“我不像你武功高强,能怎么样呢?自认倒霉罢了。” 蒋银蟾不以为然,不会武功有不会武功的法子,谋杀亲夫可比谋杀外人容易多了。这话不好直说,只含蓄道:“二奶奶,你不要自暴自弃,这人呐,只要不认命,总有翻身的那一日。何况你是相国的妹妹,比那些无依无靠的妇人强多了,有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 相国的妹妹,不过就是颗体面的棋子,杀了姓齐的畜生,难保不会被送给另一个畜生。文紫芝不是不敢想,不敢做,是早就看透了。但她和苦命的姐妹们有点不一样,她们注定是苦命的,而她本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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