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江见好友一开口就是谈正事,眼珠一转, 插话道:“咳咳…不过话说回来, 我觉得按刚刚的事情来说,这恩爱也分情况嘛。”试图用自己本就不多的情商劝解一番, “既然分情况,那殿下也不必介怀。” 可他是武将出身,说得这么文邹邹的,一时半刻,竟有几分…怪异。 像是…伤口上撒盐。 可偏偏这人还毫无所觉,继续道:“所谓夫妻间,那不都是吵吵闹闹,相伴到老。”语气带上几分不明显的调侃,“这才哪跟哪儿啊。” 半晌,没等到屋子内另外两个人搭话,又准备再开口时,身后的衣摆却被人猛地一拽。 萧寒江一愣,瞥了眼身旁的林晔,瞬间福至心灵,也开始劝道:“哈哈哈…不过这些事可以先放一放,过几日祭祀才是大事。届时要去俘光寺,殿下可是要顺道去见见虚空?” 太子刚刚的态度有几分微妙,连带着他这个直肠子亦是有所觉察,故而,被林晔这么一提醒,转起话题来,就更是得心应手。 闻初尧这才像是听到了话,看了过来,“你们很闲?” 两人:“……” 善变的男人惹不得。 …… 虽是初夏,可太阳也实在毒辣,柳殊自那日被闻初尧不留情地戳破了想法,回来又是里里外外地查看了一番。 香料的事既然已经被戳穿,她索性吩咐松萝把东西收到了库房的最里面安置好。 好在柳太后这几日也没来找她,她也是乐得清闲。白日里练练字,午间小憩起来了就钻研一下画技。 先前的事带给她不小的阴影,因此,每每她都总是用功追赶的。 前头的路已经有人替她走了,如今的,可就得自己来了。 这么过了几日,便到了祭祀的日子。 春秋是播种与收获的日子,冬日寒冷,人们多是祈福迎春,故而这祭祀的大事,就被安排在了春末夏初之时。 太子确立以来,这样的日子,都是他来代行的,加之皇帝这几年在政事上的疏忽,闻初尧这个差事做得是越发稳当。 连带着柳殊这个太子妃,亦是又得跟着一道前去。 因着要祭祀,闻初尧今日穿得很正式。一身玄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 柳殊落后他几步,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男人颀长的背影。 两人前些天聊得不算愉快,惹得她心下不免又有些微微烦躁不安起来。 可…对方竟像是没事人一般,该怎样是怎样,如此…倒显得她小气了。 皇家出行,排场自然是极大,马车附近,侍卫众多。 待到了寺里的祭台上,排场就更大了,独属于皇家的那些奢靡气象,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祭台上灯火辉煌,云幡飘飞,巳时,阳光已有几分烫人。 柳殊压下心底的紧张,摆正姿态,跟着人一步步往上走。 只衣饰繁复,一个分神便被裙裾给绊了脚,没忍住微微踉跄了下。 不过好在祭台占地极大,下面随行的部分官员又离得远,故而她的动作并不显眼。 再抬眼去瞧,眼前的人已经和他拉开三四个台阶的距离了,无奈,柳殊也顾不上愣神,赶忙忍痛追上。 走至极点,台下的人愈发显得渺小了许多。 闻初尧的神色亦是添了几分庄重冷肃,柳殊看在眼里,也跟着福身,虔诚地拜了拜。 男人的声音落入耳中,多了几丝平日里不多见的、显露于外的锋利,“伏望天神,诚心祈求,愿我族永世繁荣。” 柳殊的身子不由得伏低了几分,静静聆听着。 夏日的光影,周围虫鸣的叫声似乎都一道融于周遭的风声中,汇进群臣的跪拜声里。 她不由得用余光飞快扫了眼不远处的人,阳光倾泻而下,给男人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一袭玄色长袍,长身玉立。 艳阳透过林间宽展的树冠折射出他修长的影子。微风袭过,枝叶婆娑,闻初尧静静立于斑驳之中,眉目硬挺,神色专注。 似乎是注意到了柳殊在偷看,神色淡然地回望了她一眼。 转瞬的对视,她却不知怎的,心跳的频率竟蓦地有些加快了。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了一块儿石头,坠入湖底,却带起一层层波澜,一圈又一圈。 祭祀完,便是午间的小憩时间,稍作休整后方才会回宫。 来的官员并不多,加上他们一行人,也不过就是占了寺里的一小半厢房而已。 夏蝉曳着悠鸣的钟声,一派宁静。 柳殊刚刚站在祭台上还不觉得,待强撑着下来,额角处已经被冷汗浸润。 眉头微蹙,强忍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止不住地安慰自己,等到了厢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正想着,胳膊冷不丁儿地一轻。 闻初尧不知何时走至她身侧,目光一片冷然,“扶着孤。” 两人的距离这么猝然拉进,柳殊心下一怔,下意识就想躲。 谁知却被男人一把薅了过来,态度隐隐有几分强硬,“扶着。”停顿了下,又补了句,“别倔。” 四周已经隐隐有人望了过来,伴随着几声压低的交谈声。 无外乎是说他们两人感情甚笃。 柳殊有些欲盖弥彰地压了压耳朵,片刻后,终是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向了身侧的男人。 …… 厢房内。 一到了地方,柳殊便有些撑不住,扶墙找了个地方坐着。 闻初尧见她坐下,长叹一声,走近。 然后拿出了盆里一早备好的湿布,拧干部分水渍后裹上了女子的裸足,淡淡道:“刚刚既崴着脚了,怎么不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温热的布巾揉拭过,触感清晰得发痒,让人不由蜷起脚趾。 女儿家的足,白泠泠的,晕在这夏日光景中,就更加刺眼夺目。 闻初尧目光一凝,手底下的动作更轻柔了点儿。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柳殊被这么地对待着,一时间有几分割裂感。 太子面色冷峻,语气也是平平的,但偏偏手底下的力度又轻又缓,揉得人… 心里也忍不住发起痒来。 仿佛两人几日前不曾有过那些隔阂,依旧是恩恩爱爱的模样。 思绪跑远,她甚至莫名觉得…… 上次的事,他是真的不准备计较了。 可是……为什么? 柳殊忽地有几分看不懂眼前的人。 闻初尧把自家太子妃的那只脚擦过一遍后,将新的袜套换了上去,牵了袜口的细带一圈圈地绑紧在了柳殊的小腿上,最后打上了一个绳结,重新把裙裾盖了下来。 见人还有些呆愣愣地,眉头微挑,“傻了?”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些,人往前倾,手甚至也恶意地往她脸上剐蹭了下,唤她,“柳殊,回神了。” 湿漉漉的手带着余温,蹭过她的脸颊,像带过一阵温热的风,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朦朦胧胧,却又好似比窗外的栀子花香还要浓烈。 令人难以躲避,一下子,就灌入她的心底。 柳殊的神情有些恍然,故而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开始,私底下,闻初尧唤她太子妃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眼眸微阂,低声道:“…谢谢殿下。”几瞬后,又忍不住抬眼去望。 每每两人私下相处,他便总是这样的,性子顽劣又总带着点儿坏,她应当早就适应了才是。 可为何……她胸腔处的跳动,竟越来越剧烈了? …… 寺内的某条小径处,幽幽竹林掩盖,一扇门悄然开了。 跪坐在佛堂念经的僧人听到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经书,抽了三炷香供奉,又对着莲花座台上的佛像虔诚地拜了拜,随后才缓缓起身吩咐下人布置茶水。 “说是今日来找我,你倒是准时。”僧人虚空语气淡淡,“入了夏,外头的天越发热了。” 暖调的光飘落在屋内,照得内室一片明亮,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走至桌案旁,闻初尧沉默地看向棋盘,眼底眸光微转,“今日还是解棋局?” 虚空淡淡地笑了笑,“一盘死局,闲来无事下的。” 闻初尧知道他的意思,凝视了会儿,修长的指节微微摩挲着那枚黑子,略一思索便落了子。 虚空看到他落子后轻笑了声,合手低念了声“阿弥陀佛”,旋即告诉了答案,“这盘棋是一位施主所下,如今看…这位施主,倒是能与你一较高下。” 闻初尧只是略微颔首,“这棋局设的精妙,可见那位施主胸有沟壑。”他似乎对这个类似于铺垫开场白的东西兴趣不大,又望向虚空,“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虚空的表情有些沉寂,过了片刻,才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听闻,你近日与你那太子妃…颇有进展?” 他这话问又奇怪又突然,闻初尧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这才笑开,“虚空师兄何时也这么关注我的私生活了?莫非…这也是师傅吩咐你的?” “师父的确是留了问题给我,我每次见到你也总要问,但如今…我觉得不必再问了。”虚空垂下眼,又道:“今日之事与师傅的遗愿无关,只是出自我个人的私心。” 闻初尧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师兄,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念再多的佛经也是无用的。” “师父先前嫌我杀戮颇多,身上戾气太重,我也的确是照着做了…可结果你也瞧见了。”他顿了下,默然两息,道:“师兄,你不必自责,是我性子顽劣难改罢了。” 虚空叹了一声,没说话,片刻后,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你那个太子妃呢?你觉得她如何?” 闻初尧听他提起柳殊,想起方才厢房里窝坐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明明委屈,却因为两人先前的不愉快,默默忍着。 等到了地方,拿背影对着他,小脸上要哭不哭地紧抿着唇。 裙裾下的那只小脚,那样白,那样软。 “柳殊…?”闻初尧说着,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些,“虽有些鬼心思,倒也可爱。” 回廊外,兰芽浸在溪水当中,淡黄的花瓣零落满地,碎瓣横在水波之上。 时有虫鱼啾啾游戏,凭添几分趣味。 太子收回视线,望向对面久久没有出声的人,“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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