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地等孤回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从京城去漠北,路上最少也得大几日,再加上那批人躲躲藏藏的劲儿,一切顺利,应当也得大半月。 闻初尧克制地收回了目光,心里因着柳殊的在意而起的波澜,在此刻又静静地平淡了些许。 他已经想好要送柳殊什么礼物了,待他回来,正好是九月多,届时,便是柳殊的生辰了。 若是赶得早,还能碰上中秋,应付完外人后,两人独处,定也是和睦极了。 光是想想,他便有些难以自抑。 毕竟,同爱人在一块儿,无数个日常碎片拼凑起来的长相厮守,这个场景…… 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等他回来,宫殿便也能初具雏形了。 最重要的是……他独独给柳殊建造的那件屋子,到那时已经完工了。 思及此,男人的声音又有了几丝别样的温度,“待孤回来…给你一个礼物。” 礼物?想来又是什么赏玩的玉器,或者是首饰一类的吧? 对于这些,柳殊向来是不置可否的。 思索了半天,见男人还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她赶忙截住了话头,“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今天…还是早些歇息吧。” 闻初尧意味不明地扫她一眼,“孤出征前刻意来找妘妘,难不成…妘妘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柳殊闻言只愣了一瞬,下一刻,就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对方话里的“表示”是什么意思。 “你、你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她下意识挪远了点儿。 未料,闻初尧见她这般反应,竟猛地笑出声来,“躲那么远干什么?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柳殊:“……我乐意。”这人怎么病的一阵一阵的? 而且,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了,不闹你。”他一把把人薅了过来,“睡吧。” 柳殊在这人的怀里,自是一动也不敢动,胡思乱想了一阵,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最后反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待她幽幽转醒时,闻初尧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还是温热的,想来人应该是才走不久。 一时间,柳殊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人……竟也没想过让她送他吗? 一切都是这样匆匆忙忙的,似乎是赶着什么一般,出征的消息是,就连出发也是…… 心头猛然涌上几分别样的情愫,涩的慌。 柳殊没多犹豫,赶忙起身,叫松萝和荷陵进来帮自己梳洗,快速地梳妆完便快速赶去了城门口。 如她所想,闻初尧确实留了不少人来保护她,也因此,堪堪收拾完,一路疾驰,竟还真叫她赶上了。 远远地,她便瞧见了坐在马背上的人。 毒辣的骄阳下,男人一身戎装,银色的铠甲泛着烁烁金光,修长而结实的身体被笼罩于下,一头乌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未戴头盔,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在此刻一览无余。 闻初尧身上仿佛多了几丝柳殊所陌生的气质,只一个抿唇、一个蹙眉,凌厉杀气便罩过俊丽眉眼,如同一把劈开黑暗的利刃,骤然爆发出来,无端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见柳殊来了,这丝冷酷中才终于灌进了丁点的柔和气息,但他整个人仍是紧绷着的、带着些与昨夜不同的严肃,“怎么还专门起来了。”说着侧身下马,几步上前虚握住她的手。 景顺帝和柳太后今日并没有露面,倒是张皇后,早早便在城门口候着了,见状,不由得眼底微闪,“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素来极好,太子这么一来一回,少不得得耽误近一个月,倒真是…唉。” 被这么一打岔,柳殊的脸颊上顿时便浮现几缕酡红,耳尖处也是一片红意,赶忙行礼,“母后安好。” 闻初尧虽然特意强调了不必送,可架不住那些朝臣们私自的揣摩,故而周遭的人依旧不算少。 柳殊刚来,便已经依稀听到有人在感叹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了。大约是做了功课,卯足了劲儿要在未来的皇帝面前拍上这个马屁,“太子妃与殿下情深意重,此乃我朝之幸啊!!” “是啊!”周边有人附和。 这头,柳殊听了这话,更想把手往回缩了,奈何闻初尧抓得紧,一来一回,外人瞧着,不过是两人更加久久地握在一起。 柳殊:“……” 闻初尧见样子做够了,这才隐晦地瞥了眼周遭的朝臣们,而后,目光移向了张皇后,扬唇道:“儿臣听闻,荣宁县主也是今日启程,怎么不见她来?” 这个表妹的目的性太强,突然有变,又只有柳殊一人在东宫,少不得要去给她添堵。 想到这儿,他难得有了几丝郁闷。 就算是弱女子,那也是叫妘妘不开心的女子,先前,应当一道把这人也给打发走的。 他还以为……这个表妹是个识趣的。 “到底是表兄妹,这会儿还挂心着呢。”张皇后拿帕子掩了掩唇角,正想继续,结果下一刻,就被人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 “母后误会了,儿臣只是觉得县主尚未成婚,在宫里待久了反而不好。”闻初尧的声调十分平缓,“依儿臣拙见,趁着天气暖,县主合该早早出宫回封地才是。” 张皇后被他一噎,正准备说上两句,对方便已经扭头上马了,转而对着柳殊嘱咐着什么。 一人坐在马上,一人抬头聆听着什么,乍一看,倒还真有几分……说不清的般配。 这个儿子,如今是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长此以往…… 思及那个被拔了舌头丢回来的眼线,张皇后的目光渐渐地冷了下来。 “待孤回来,你的生辰也要到了。”闻初尧对那道目光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凝望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眼眸中流动着某种深沉的情绪,“安心在京城等着孤回来。” 柳殊见他又提起这事,心里一顿,面上眨了下眼,垂下眼皮,“嗯。”方才的那些羞怯一下子烟消云散,唇线顿时抿得平直,似乎又拘谨了起来。 霎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几息,闻初尧才先一步收回视线。 时辰到了,耽误不得。 萧寒江和林晔一如从前那般,追随他身侧,闻初尧戴上头盔,远远冲柳殊笑了一下。 笑意极淡,声音也低,“妘妘,孤很快便回。”似乎是怕什么,说完便加快了速度。 柳殊立在原地,恍惚间,竟从这句简短的告别中觉出了些不舍。 闻初尧走出一些距离,心里忽地涌上几分朦胧的不安,猝然回头望,城内,柳殊的身影已经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几乎要消失不见。 身旁,萧寒江见他神色有异,赶忙问道:“殿下…?” 思绪回拢,瞥见好友担忧的视线,闻初尧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分明……等他回京,就能和柳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再者,她也是答应了他的。 可…方才的那一眼,随之而来的不安感却凭空充斥心头。 闻初尧缓了一会儿,才按下那股莫名的情绪,再度开口,“无事。”他的目光望向前方,声调一如平常。 “全速前进,咱们……” “早去早回。”
第61章 苟命第一百零七天 去漠北的路出乎意料的顺利, 大概是因为闻初尧手下的亲兵们大都骁勇善战,无奈被困于京城,这次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个个脸上皆是喜色。 队伍抵达漠北之时, 闻初尧的信也顺利在八月末送至京城皇宫之中。 里头除了给皇帝报平安的话, 便是单独给柳殊的信,洋洋洒洒写了整整大半页纸。 临到柳殊拿在手里的时候, 还很是吃惊了会儿。 毕竟……按闻初尧的性子, 她还以为对方不过就是写上两句应付应付罢了。 自闻初尧离开后, 宫内便好似安静了许多, 加上柳殊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外出的性子,如今没了那个时不时来找自己的人, 索性大半时间都待在东宫内。 期间柳淮序又递了一次消息过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竟真的找出了丝可能, 助她远离这座宫殿。 那个递信的宫女被柳殊找了个理由提拔进了内室伺候, 一切便更加隐蔽了些, 只是…东宫的守卫不容小觑,柳淮序虽然能传消息进来,可要带走一个大活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故而, 这件事便颇为为难地暂时搁置了。 时间流逝, 反倒是闻初尧的信又送回来一封,问柳殊怎么不回他。 无奈, 她便也只好寻了个下午, 琢磨着给他写封回信。 夏日的尾巴,温度却还是不低, 柳殊小憩起来,舀了一勺冰镇的酸梅汤汁,捧起来冰了冰手,这才驱散了些午睡带起的暑气。 沉思了片刻,半晌,还是起身铺开一张信纸,慢慢研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一次回信,她并没有唤任何宫人进来伺候,仅仅只她一人,亲力亲为。 落笔的手极稳,一下一下填满了整封信。 柳殊低垂着长睫,慢慢地写完了那封信,等墨迹干了,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封好。 不知怎的,她甚至莫名想起了之前唤闻初尧名讳的时候——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宫妃是不能如此做的。 但…他竟然也没说她。 大概是这种微妙的纵容与时有时无的特殊,才让她沉溺至今。 只是……闻初尧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他会从太子一步步成为宁朝的下一任君王,会有丰功伟绩,会受众人爱戴,同样的,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道理她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临到要做决断了,难免会有几分舍不得。 他们之间的这三年多光景,若是失去,可能会遗憾。 但…… 柳殊定了定神,提笔写上了信封上的字。 她宁可遗憾,也不要被困于深宫,惶惶不可终日地遭受这份磨难。 这份…名为“爱”的磨难。 等到那时,闻初尧或许会惊诧,会厌烦,或许,他还是待她如初,怎样都好。 相处的过程中,柳殊从不否认他对自己有真心,只那份真心太少,太稀薄。 那根白玉兰花簪被放在首饰盒内,午后的阳光轻轻缓缓地洒落,洁白的花瓣更加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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