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现在宫中工匠的技艺已经退步到这种程度了? “这…是殿下赏赐给我的?”柳殊有几分不可置信。 松萝帮她净完面,闻言,笃定地点点头,“殿下一早便拿过来了,还赏赐了一根百年人参,说是给娘娘补身子。” “这根簪子是单独拿来的。”松萝把盆子递给身后候着的宫人,边扶着柳殊起身,瞥见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也跟着去看那簪子,“娘娘,这簪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柳殊一愣,下意识飞快把那发簪藏到了另一侧。 待反应过来,自己都有几分说不清的荒谬感。 …她藏个什么劲儿呢?又不是见不得人? “无事…昨夜贪喝了酒,现在还有点儿迷糊罢了。” 松萝登时满脸的担心,“那可是要奴婢再去帮娘娘熬些醒神的汤药?!” 柳殊:“……”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飞快用余光又瞟了一眼那根发簪。 这人……被刺了反倒还眼巴巴地送了一支新的来? 真是…奇怪得很。 半晌,轻咳了两声,“不必…你先退下吧。” 松萝:“?” …… 凤仪宫。 荣宁被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不情愿。 她今天早上专门派人去请她的太子哥哥,结果,对方连影儿都没露。加之最近这几日,不是有事就是在忙的,她再愚钝,也觉出些不寻常了。 昨日,精心准备的生辰礼都被默默退了回来后,荣宁更是坐不住。故而,下午张皇后的人一过来请,没过多思考,她便过来了。 坐上的女人依旧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只是细看之下,亦是能窥见端倪。 瞥见对方眼下的淡淡青黑与桌案旁摆着的苦菊茶,荣宁顿了顿,忽地就有几分明白了这次喊她来的意思,“皇后娘娘。” 像是…某种邀请。 张皇后凝望着荣宁的表情,片刻后,淡淡地应了声,接着温声道:“有几日没见着了,不想时间过得倒是快……县主过几日便要回去了吧?” 荣宁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连寒暄都省略了,神情不自觉地一愣,轻点头。 其实,这也是她焦虑的地方。 八月中旬她便要走了,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否则…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再待下去,那股心思未免就……太显眼了些。 张皇后仿佛透过对面人微愣的表情探查到了什么似的,闻言,眉头微挑,“那也没几日便要启程了…算算日子,若是赶的巧,没准能和太子顺路呢。” “太子不日将要前往漠北…你们表兄妹感情好,倒是连日程都撞上了。” “是…又要打仗了吗?”荣宁有几分紧张。 张皇后轻笑了两声,扫过她骤然有几分紧张又带些羞怯的表情,内心嗤笑:到底是小姑娘,别这么说上两句,便害羞起来了。 “安心,不过是去把那些过街老鼠给扫扫尾罢了。”宁朝自建朝以来,最差的情况也是与漠北人井水不犯河水,打了个五五分。 更何况到了如今,自闻初尧十八岁领兵出征以来,捷报频传。 如今的漠北,只能说上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已,再说难听点,那不过就是被压着打。 同样地,这也是张皇后忌惮的地方。 她自年轻时失去过一个孩子后,多年无子,当下,自然是倚仗这个养子的。 可太子越长越大,她手里的那根绳也越来越难以栓住他,母子间的关系也日渐有几分微妙了起来。 待她反应过来时,这个她有些轻视的儿子已经不声不响地领了兵,成为了百姓口中称颂的“战神”了。 张皇后虽为女子,却也是家族实实在在砸了不少资源培养出来的,故而她也深知,这个养子她怕是动不得了。 本来,她是想着,若是不能斩草除根,那不如试着化干戈为玉帛。 但,这也是有前提的—— 华箐滢的死,她原先以为这人是不知道的。 可……事关生母的死亡,这等大事,他竟然是瞒着的。 甚至是,瞒了整整十年! 思绪回拢,张皇后轻轻匀了匀呼吸,压下了心底的那股疲惫与后怕,佯装不经意道:“说起来,县主还不知道吧?关于太子娶侧妃的事情。” 荣宁一怔,不自然地轻咬着下唇,“有听说过…好像是娘娘您族中的女子?”她瞧见张皇后眉目间的忧色,下意识道:“不是已经定下了婚期吗…?” 张皇后轻叹了口气,“陛下今日早晨唤本宫过去,说是…此事作废。” “陛下金口玉言,本宫也不能强求着太子娶亲不是…?”她有几分无奈道。 荣宁心里的那股直觉更深了些,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她犹豫两息,还是接茬道:“可是…有什么变故?”她说的隐晦。 但张皇后仍是捕捉到了话中微妙的不喜,直接道:“是殿下自己去求的,说是…太子妃会委屈。” 柳殊…? 霎时间,那张与她相似的娇美面庞浮现脑海。 荣宁的语气有几丝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苦涩与敌意,“…委屈?那、那难不成因着她的委屈,日后…表哥就不再纳新人了吗?” “这……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点?!”皇亲贵胄,哪个男子的后院不是三两佳人相伴? 太子哥哥为人清正,也不是这么叫她胡搅蛮缠的! “陛下开口,本宫也没办法…想来,那柳家女也是算准了这点。”张皇后叹了口气,颇有些为难道:“本宫喜爱你这个晚辈,这才把你叫来透透底。” “陛下属意太子,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等这次打完仗回来,大约……就会传位了。” 只要一沾上柳殊,保准就没什么好事。 荣宁努力按捺下心中的不喜,调整了下表情,温和道:“娘娘喜爱荣宁,是荣宁的福气…荣宁自是会保守秘密的。” 几息后,见张皇后只是施施然端起茶盏喝起茶来,她有些踌躇着开口,“娘娘您是婆母,那柳殊不过是个妃子,咱们…就真的任她猖狂着…毫无办法吗?” “办法…?”张皇后缓缓放下茶盏,掀起眼皮望了过来,“寻常的办法也不过是望梅止渴。” 柳殊被表哥放在心上,荣宁也是知晓的。 思及最近听到的那些事情,她的语气也带上了几丝别样的意味,“也不知她是使了些什么狐媚手段,惹得表哥这样看重她……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一劳永逸的办法…本宫自然是有一个。”张皇后缓缓瞥了她一眼。 带着些审视意味的打量,恍然间,叫荣宁有几分错觉。 像是……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都被眼前的人给瞧了干净似的。 “娘娘请讲。”荣宁有几分狼狈地偏开目光,垂下眼。 未料,这次,张皇后却并没有顺着往下说,只是支着脑袋,徐徐望了过来,“县主…是真的不知吗?” 她的语气带了几丝蛊惑的意味,“本宫所想,合该……也是你所想啊。” 荣宁闻言抬头。 对上这双眼,她有几分不自觉地结巴起来,“想、想什么…” “换句话说,她占了县主你的位置,你难道就不想…” “取而代之吗?” 荣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手指情不自禁地紧贴着桌角,试图寻找一个支撑点,“娘、娘…莫非是要……”杀了柳殊? 她的脑中突然冒出来几个字,但下一刻,又赶忙隐藏好了情绪。 仿佛知晓她正在想什么,下一瞬,张皇后便验证了她的猜想,“夏日天气热,偶有失火……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轻啜了口茶水,目光闪烁,“县主觉得…该当如何呢?” 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诡异的是,荣宁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口的,“荣宁觉得……”只那道应答却好似扣在了她的心底间。 一如此刻她心中的欲望,一下又一下。 清晰极了。 “…此事。” “极好。”
第60章 苟命第一百天 过了几日, 东宫里的氛围忽地就紧张了起来。 深夜,柳殊堪堪入睡,便被一阵动静吵醒了。 闻初尧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 衣襟上虽满是夏日间的暑气, 可周身的寒意不少, 眉目间也是罕见的冷冽。 见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神情一怔, “孤吵醒你了。” “…没。”柳殊小幅度地摇摇头, 瞥见闻初尧的表情, 小声道:“你……要走了吗?” 她想过他会出征, 但没想过竟然这么快。 闻初尧正在脱外袍,闻言, 缓缓停下了解扣子的手,“明日一早便走。” 对待这人, 柳殊心里其实一直是复杂的, 理智告诉她, 帝王之爱不长久, 可情感却又时不时便会迸发,占领高地。 闻初尧待她的那些好,甚至是…他努力做出的改变,她也不是没看见。只是, 如今箭在弦上, 她越相处,越觉得, 这份好太重。 重到她无法承担, 重到…虚幻。 连带着这一切,看起来也像是一个美好的梦一般…她一旦深陷其中, 定然是会被叫醒的。 情感与理智的拉扯下,她这几日心里也不安稳。 见闻初尧望了过来,柳殊支吾了半天,抿嘴道:“早去早回。”明明两人已经算是说开了、和好了,但她心里的那股危险的直觉却不减反增。 好在她睡前散了发髻,微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能稍稍遮挡一二。 落在闻初尧眼底,只觉得柳殊许是因着这几日他不在她身边而闹小脾气。 太子殿下心中微妙地有几分欣喜,正了正神色,“孤这几日是有事要忙,整日不是在与大臣们议事,便是在书房里批折子,没有多的时间。” 柳殊奇怪地扫了他眼,心下腹诽。 她又没说他在外头乱搞,怎得还自个儿解释起来了。 总之,他的那些漂亮话,她是从来没有指望过。 不过,她自那日生辰之后确实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对方突然地忙了起来,倒是省去她很多麻烦。 反正…画像已经被这人收走,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这几日你乖些,在东宫内,孤的人会护着你的。”瞥见柳殊似是有话想说,闻初尧顿了下,捏了捏她的手,继续道:“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对我有别样的感受,更不是想要以此要挟你对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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