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柳殊眼底,她甚至觉得……有些过于刺眼了。 她这么个别扭的性子,比谁都更渴求和需要真心。 炽热的,清晰的,触手可及的,而不是这般… 像阻挡着一座大山,过不去也看不见。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斟酌再三,她忽地拿起旁边的发簪划了几缕头发,一道封于信封内。而后,在信封上画上了一朵广玉兰花。 …… 夏末,临近九月,荣宁县主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柳殊虽然早听说她是被张皇后做主留在宫中,但时间越久,她心里竟也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情感。 刺刺的,惹得人不舒服。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不成想德太妃竟一反常态地请她过去。 思及松萝她们传来的关于徐云知的消息,柳殊只是犹豫了会儿,便去了。 她如今与柳太后虽出自同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太后待她不似从前,族中的年轻女子一批又一批,用不了多久,待闻初尧登基,便会有新的柳氏女进宫选秀了。 这种情况下,柳殊甚至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竟鬼使神差应了德太妃的邀约。 昌宁宫一如往昔,夏末的风轻轻拂进,一晃数日,这座宫殿的主人却苍老了许多。 一席素色衣裳,脸上的脂粉敷了不少却仍然盖不住眼下的青黑与眉目间的憔悴气息,见到柳殊来了,神情似是有一瞬的惊讶,但下一刻便立刻起身请她上座。 对方这副客气的态度,微妙地令柳殊蹙了蹙眉。 从前两人的立场偏于敌对,德太妃一心想要让自己的侄女压她一头,加之她与柳太后不对付了半辈子,柳殊与她自然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 殿内诡异的平静,只有殿外的蝉鸣蛙叫,一声又一声。 德太妃牵强地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要拾起过去那副姿态,嘴唇嗡动了两下,忽地又像是卸去了力气。 甚至是,有几分无措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她的声音里有股莫名的狂热,细听却又仿佛多了几丝别的意味,“还真的如云知所说…你竟然真的来了。” 提到徐云知,德太妃的情绪登时便有些失控,声音听起来像是带着些哭腔,但最终却也只是克制地唤了她一声,“太子妃娘娘。” “不知本宫……我可否与您单独聊聊?” 柳殊神情微顿,眼睫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太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您就当是可怜我,可怜我……有些私密的体己话,想要问问您。”德太妃不答反道:“这周围的人,太多了。” 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柳殊跟着一道瞥了眼周围。 闻初尧留下来的暗卫,如今便有两三人藏匿四周。 触及德太妃隐约有些红肿的眼睛,柳殊长久地沉默了会儿。 半晌,大约是觉察到她的为难,德太妃体贴地笑了笑,思及张皇后说的那些话,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要不……”算了。 “退下吧,本宫与太妃娘娘单独聊聊。”几乎是同时,柳殊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德太妃微弱的声调被这么一覆盖,便更显得微乎其微。 对于失败的顾虑,做此事的胆怯,以及那丁点儿微弱的良心,汇聚成了从未有过的焦躁与不安,犹如一根线越拉越长,紧紧扯着她的神经。 手心里捏着的帕子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润,德太妃深吸了口气,佯装着镇定抬眼,“……多谢。” “我是想问云知的事情……她失踪多日,我是什么办法也用过了。”德太妃的目光渐渐凝固,锁定在柳殊身上,“这才斗胆,来问问娘娘。” 她说的谦卑,柳殊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太妃娘娘,徐姑娘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 “不管您信抑或是不信……我与殿下虽然关系尚可,但这些,他从未透露于我,徐姑娘如今在哪儿,又是死是活。”她别开了目光,“恕我难以告知。”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柳殊眼底的情愫,德太妃只能听见她还算平稳的声调,淡淡宣告了徐云知的死亡。 “娘娘……您是真的不知吗?” “您是不愿意告诉我吧?我已经这样求你了,这样卑微…这样……小心翼翼。”她的呼吸渐渐急促,紧咬着下唇,“太子妃娘娘…您却还是不愿意说…?”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那丝微弱的怜悯心在此刻被完全压制,德太妃的语气隐约带上了些她自己也丝毫不觉的失控感,“连这点希望都不愿意施舍的人,为何还能活在这世上呢…?为什么……不一起死了呢?” 双颊不知是热的还是情绪过于激动,越发有几分红润,两者交叠下,有种莫名的诡异,“你说对吗?太子妃娘娘。” 柳殊瞧着,恍惚间,竟感觉周遭的温度都渐渐变烫了几分。 她有几分狼狈地移开目光,“太妃娘娘,您…先平缓下情绪,冷静冷静。”她理解对方为何会质问,故而那般无情的话就更有些难以再次说出口。 谁料,德太妃竟像是耐心告罄似的,声音陡然一厉,“冷静——” “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冷静了。”罪人,就该偿命。 一命换一命。 “太子妃,和我一起…我们一起……下去陪我的云知,好不好?” “什么…?”柳殊一怔,下意识去望。 心里的那股不详预感仿佛在此刻成真—— 烈日炎炎,待她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簇簇火苗包裹着断裂的横梁,波浪般的火浪极其快速地蔓延过来,木梁不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夏日的高温,无疑为这场大火更添几丝混乱。 猛烈的热浪让人丝毫接近不得。 殿内,凝视着德太妃隐隐有些疯狂的神情,柳殊却只觉得心头一松。 离开的契机,她想了很久。 但……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是以这种办法。 将计就计。
第62章 跑路第一天 消息加急传到漠北的时候正值九月初, 闻初尧正在写信。 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地活捉了逃窜的那些人,太子殿下的心情相当不错,又恰逢回程前, 忙里偷闲地给自家太子妃写上最后一封信, 整个人的神情可以称得上如沐春风。 故而, 那几个字传入脑海的瞬间,第一反应, 闻初尧甚至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营帐内的光线不算明朗, 幽幽烛火下, 他脑中的那根弦嗡嗡地响, 因着即将回京一事而上扬的唇角更是就这么倏然停滞,短暂的虚晃后, 才发觉他手里的笔不知何时已经坠落到了地上。 漆黑的墨,划出长长的一条, 显现于纸张之上, 满是突兀。 刚步入九月, 明明夏日的热意尚未消退, 闻初尧却觉得后背止不住地发起冷来,想说些什么,可胸腔处就犹如被巨石死死压住了一般,喉咙间满是沙砾与烟尘的气息, 细碎地堵着, 让他一时无法开口。 事实上,他也的确说不出话。 他只是有些怔住了一般, 望向那个传话的兵卒。 林晔从不可置信中匆匆回神, 隐晦地瞥向身旁的人,看他脸色瞬间苍白, 犹如定在原地,一向稳重的人声调也不由得微微发抖,“殿、殿下……” 他跟随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大几年,打了无数次仗,执行过无数次任务,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脸色,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猛地抽离,只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留于世间,下一刻便要坠倒消失。 闻初尧其实是很茫然的,甚至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懵无措。 周遭的一切似梦似幻,而他更像是步入了一片泥沼,越挣扎着想出来,就陷得越深,以至于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嘴唇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备马。” 萧寒江得到消息,须臾的功夫便已经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营帐便听到了闻初尧的命令。 悄悄地瞥了一眼眼前的人,半晌,有些犹豫着劝道:“殿下,等、等那边传来消息了再吧,您……”再等等看也不迟。 这是他原本想要劝的话,可是触及闻初尧望来的那一眼,萧寒江却又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被留下来进行扫尾工作,本也是说明日完成便可,但……他也是默默八百里加急地干,为的不过也就是能早些回去。 他还与夕月有约定。 由己度人,萧寒江一下子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回想着赶来时陈钊告知的消息,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 昌宁宫走水,太子妃在里面与德太妃谈话,最后却只有德太妃被勉强救了出来。 怎么就会到这一步呢? 明明白日里才传来消息,说太子妃给殿下回了信啊? 萧寒江往后退了两步,与林晔并肩而立,站在边缘处。 不算亮的光线下,他只能窥见闻初尧紧绷着的下颚,和抿成一条线的唇角,以及那一声乍一听毫无波澜,宛若死水的命令,“备马,即刻出发回京。” 大火烧了几个时辰,宫人们提着水桶争先恐后地想要浇灭火势,却发觉宫里能第一时间找到的水源,竟有一半儿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最终跑来跑去都以失败告终。 大火直至夜间才被彻底扑灭。 昌宁宫内的许多隐蔽角落都被放了易燃物,一大半的地都被泼了油,如此一来,稍稍碰上点儿火星子,烧起来便没完没了。 这是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等到闻初尧百里狂奔至皇宫时,大火早已经灭了。 皇帝被这一场蹊跷的火烧得心头一惊,得到消息后便也赶忙来了。 华丽的宫殿被烧得只剩一个空架子,侍卫们站在一边,低着头跪在地上,旁边的地方盖着一块白布。 张皇后,荣宁县主和柳太后得到了消息,匆匆收拾好便也立马赶来了。 迷朦烟雾中,宫中说得上话的人皆汇聚于此,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悲伤极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