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绪似乎突然间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谁料下一瞬,便被候在一旁的侍卫给按了下来。 “孤没什么意思。”闻初尧眯了眯眼,瞧着对方隐隐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下微叹。 是了,凭什么,就只有你出来了呢? 凭什么,是他的妘妘葬身火海,而加害者,还好好存活于世呢? 她合该,也好好陷入痛苦中,日复一日,看看那些人,连带着她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太妃也继续好好休息吧。”闻初尧好似只是真的来瞧瞧她的状况,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余身后,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一下又一下。 …… 临近黄昏,天开始下起雨来。 步入熟悉的东宫时,闻初尧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抬眼望向窗外,却也像是透过窗户,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绿意环绕的某处,一座崭新的宫殿立于此。 里面唯有一个房间,皆是按照柳殊的喜好所建,奢靡又精致。 那是他精心为柳殊所谋划的牢笼,他原本想着,柳殊心软,心中也是有他的,等一切事成,他再耐心磨一磨,总能让她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 往后,她陪他登基,他许她后位,两人一起携手,共同度过此生。 这些……他都曾设想过的。 同样地,他也想过,要将柳殊囚|禁于此,只给他一个人看,只许他一个人瞧。 妘妘是那样善良的人,连宫人偷懒都舍不得罚,如此,只要他再装装可怜,定也是能成事的。 她待在这座宫殿里,再不必理会外界的那些风风雨雨,也不必受家族和宫中那些对她怀有敌意的人的为难。 最重要的是…… 她只有他。 闻初尧久久地盯着窗棂之外。 久到旁边的侍卫都有些莫名,抬眼去瞧他的表情。 男人神情沉默,像暮钟,也像是那窗前的树荫,连带着投射下一片阴翳。 半晌,闻初尧才再度出声,“永久封闭…”话说到一半,他又猛地止住了话头。 这时他才想起,他甚至还没给这座宫殿起名字。 是啊,他原本计划着,要回来之后,同柳殊一起起的。 花好月圆,中秋佳节,两人对坐,他只要不明言,柳殊定是会全心全意去想的。 到那时,这个惊喜,才完整。 可是如今,再没有能够完整的机会了,这个礼物,也再不可能送出去了。 甚至,他只能可笑地以“宫殿”代称。 闻初尧微微阖着眼,几息后,才继续道:“永久封闭…那座宫殿。” “严禁任何人闯入,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接着,闻初尧便径直走进了屋内。 那侍卫面色无波,点头应下,落后他两步的小太监暗暗垂下脑袋,不敢多言。 此人名叫林顺,是医药世家林家收养的孩子,也是林晔举荐过来的人。 闻初尧即将登基,按祖制,身边总不能没个伺候的人,以前他为太子时,幼时不受宠,待到后来又已经长大,常年混迹于军中,如此一来二去,到了现在,也没有个得力的宦官伺候身侧。 这几日一番折腾,林顺便暂时顶上了这个空缺。 其实先前林顺只是对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深有所耳闻,但如今这几日跟下来,才发现此事比他想的更深刻。 这下,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两步跟随着殿下进入内室。 结果一抬头,竟见着前头的人一个踞迾,差点儿摔倒。 这下,林顺也顾不得揣测上意,赶忙三两步上前搀扶着,“殿下…!” 闻初尧借助这个力道堪堪站稳,眼前还有些晃,脑袋更是有种快要爆开的昏沉感。 他站了会儿,默默移开了搭着的手,准备继续去批奏折。 谁料下一刻,眼前一阵发黑,竟就这么半昏了过去! 本就是不眠不休地赶了好几天的路回来,加之心中郁结,便总用公事麻痹自己。 如此一遭,反倒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之中。 闻初尧其实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的意识混沌,似清醒又似昏迷。 更像是……在梦中,又见到了他的妘妘。 而她笑着同他点头,说要做他的皇后,与他长相厮守。 而他笑着想要去牵对方的手,却怎么也牵不到。 反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妘妘离他越来越远。 梦中的一切美好又残忍,惹得现实中的人,俊美的脸庞上,眉头也不由得微微蹙起,抚也抚不平。 直至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景顺帝那张阴沉如水的面容。
第65章 跑路第六天 外面, 小雨忽至,浙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朱窗半开,落日的余晖整整齐齐地铺躺在窗棂, 将外头枝干叶子的落影照进屋内。 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一下又一下, 此刻,也更像是敲在了闻初尧的心头, 令他迅速回神。 “父皇。”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因着刚醒, 吐字微微带着几丝喑哑。 景顺帝今日穿了一身深色常服, 几株竹纹绣在领口与袖口处,还算明亮的点缀, 格外扎眼。 半晌,闻初尧收回目光, 静静凝视着床幔某处, 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太子只是微微颔首便又沉默, 景顺帝索性在床沿坐下, 接过林顺手里的汤药,伸手挥了挥。 这便是让旁人都退下的意思了。 林顺低敛眉眼,默默退下,等其余的宫人们出去后, 再轻轻把门带上, 自己则守在门前。 景顺帝这几日一直关注着东宫这边,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行为也是了然于心, 只是因着先前的事, 他对于太子,心中还是有愧的。 一时间, 他也没再继续开口。 两人之间的相处,甚少有这么和睦的时候。 闻初尧喝完了药,转手把碗盏放在一旁,慢慢翻身下床,“父皇屏退旁人,是有话要对儿臣讲吧?”他说着疑问的句子,话里的语气却是极其肯定。 皇帝仔细端详了会儿他的脸色,见他只是脸色稍稍苍白,别的一切皆无恙,这才缓缓开口,“阿尧,为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的身体作践成这个样子。” 太子,乃国之本。 他选取继承人的时候,除了因着闻初尧生母华箐滢外,对他有所偏爱,更多的,也是因为看见了他身上的本领才干。 他站起身,背手走至窗边,凝视着外头一条条滑落的雨丝,“你也不是非得她不可。” “马上便是庆功宴了,你如今…不该再这般胡闹任性了才是。”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点儿说教的意思。 皇帝清清淡淡的声音传入耳际,闻初尧却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他的神情呈现出一种立于事情之外的冷静,语调又轻又缓,但偏偏室内极静,故而,他话里那股近乎于锋利的认真感便尽数显现了出来。 “您怎知我不是非她不可?”闻初尧的目光朝窗棂边投去,与景顺帝的视线直直对上。 其实这几日,理智上他早就接受了柳殊已经离去的事实,但这是他个人。至于他的父亲,皇帝,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不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般慷他人之慨的劝告。 “您不必多言,儿臣心中自是有数的。”闻初尧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对方,面上的神情甚至称得上冷淡,“与其讨论这些,不如聊聊如何处理张家。” 他心里最清楚,哪些人会对柳殊有意见,又是哪些人最见不得柳殊好,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 闻初尧没有理由动这些人,却没想到……她们竟这般等不及地对柳殊下手。 “结党私营,罔顾上意。”他的语气冷了下来,“父皇觉得,该如何处置?” 反正父子二人鸡同鸭讲也不是一两回,加之他心中的那股杀意,这次,话里的意思问的极其明白。 而且,他清楚,他这个父皇也是知晓的。 景顺帝神情微顿,没搭腔。 闻初尧却没管那么多,反手从胸口处掏出一张名单,这是他先前便派人查的,今晨递到他手上后,他便早早地看过了。 原本想着今日吩咐完事情后明日去找皇帝的,如今倒省了。 他把名单递至对方手上,语气不疾不徐,“父皇,不只是此事…您的这位好皇后,胆子和野心,从前也一样丝毫不逊色。” “十二年前的余家一案,她,李阁老皆参与其中。” 提及多年前的旧案,景顺帝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波动,父子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年迈的皇帝到底率先塌下了肩膀,妥协一般地出声,问,“这或许也是朕最后一次,能够这么称呼你了吧。” 他老了,真的老了。 有些事,或许已经不是仅仅凭借他的意愿,便能阻止的了。 “太子,你准备怎么做?” “搜查证据。”闻初尧接过名单,而后将纸张随手一抛,信纸落至烛台,迅速燃烧殆尽,莹莹火光,迅速充斥着年迈帝王的眼睛,一如那个夜晚。 宁朝下一任帝王的声音落入耳中,冰冷又清晰,“涉事者,一个都不能放过。” 父子间微妙地达成了某种平衡,离开之前,景顺帝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他这几年引以为傲却又被他忽略了数年的儿子。 他和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这头,闻初尧只是久久地凝视着窗外,一次也没有抬眼。 林顺守在门外,等皇帝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请示,“殿下,咱们是…?” “回东宫。”闻初尧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说话的速度也是慢悠悠的,似乎是有些疲惫。 直至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他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柳殊的棺椁被存放在东宫里,周边烛火摇曳,男人就这么一步步,又回到了这里。接着,缓缓俯下身子,将大半个脑袋贴在了棺木上面,轻轻阖着眼。 像是在汲取什么养分一般,神情也变得有几瞬的夸张,可下一刻,便又骤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模样。 如此一来一往,若是有旁人在场,定是会被这割裂的一幕吓得不轻。 实际上,闻初尧确实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不然又何必在这里强求呢…? 故人已逝,生者…能为她做的,分明远远不止于此。 如今,他该做的,就是马上把那些居心裹测的人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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