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先前还担忧雪浓要在宫里住多久,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眼瞅着是有些受惊,便悄悄找金雀问明了,自是哭笑不得,这回可叫她长了教训,他们沈家人丁单薄,家风又正派,没那么多腌臜,外面可就不同了,尤其是那宫里,想争宠上位的女人比比皆是,耍什么手段的都有,人前都装的像好人,纵然陆秀芷真与她是昔日好友,进了宫也不可能良善,那宫里良善的人早死绝了。 隔日宫里就传出来,皇帝晋陆秀芷为嫔位,亲自赐下康字,意为保她腹中龙胎安康,可见其有多得宠。 雪浓回来后还想躲在东厢房内不见人,被云氏告知,沈宴秋早已不在府里,在白云观养身体。 雪浓原就别扭着,沈宴秋走了,她反而更郁闷。 沈玉卿已从武馆回来,临去考场前,云氏那是千叮咛万嘱咐,比他这个要上考场的人还紧张。 雪浓记事后,沈玉卿对她有多好她是感激的,这半年来,她在三房没受过一点责难,沈玉卿也把她当成妹妹待。 雪浓给沈玉卿做了一身短打,沈玉卿难得腼腆,说要穿着这身短打上考场,给她和云氏挣面子。 把雪浓说的又感动落泪,直被云氏抱怀里心肝、宝儿的哄着,娘俩个哭一场,那些间隙在无形中消失,雪浓虽还不叫云氏母亲,可也把她当做母亲敬爱着。 沈玉卿人走以后,云氏带着雪浓去京中大小寺庙拜过,日常里,雪浓也帮衬着云氏兼管家中庶务,云氏有心把家里全权交还给她,可她很是羞愧,不愿接手。 云氏也不能强逼雪浓,想着好歹跟她慢慢亲了,那也是愿意给她做女儿的,至于沈宴秋,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想办法挽回,她做婶婶的,也只能帮着把人留在府里,其余的可帮不了了。 朝廷办武举是在二月底,比文举迟十来天,武举也和文举一样,连考三场,共九天七夜。 武举结束的最后一天,沈宴秋从白云观回来了。 三房正筹算着,下午去接沈玉卿回家,大房何故过来说,沈宴秋也要一同去接人。 雪浓原还欢快着,一听沈宴秋也要来,便想缩回东厢房去,云氏叫她只管跟着自己,她们坐一辆马车,不和沈宴秋搭话,也碰不着人。 只要看不见沈宴秋,那些难堪雪浓尚且能掩埋在心底。 于是下午,雪浓便打扮好,跟着云氏出门,坐上马车才听金雀在外面和何故搭话,说是沈宴秋已先坐车赶去考场了。 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分开走,全是为雪浓顾虑罢了。 雪浓正是感受到这样的体谅,心里才更酸涩。 云氏瞧她低着脑袋,闷闷不乐,便揽抱着人轻拍背,也没多话。 马车直行到贡院附近,云氏挑了车帘朝外看,已有不少人家等候在考场外,沈宴秋的马车和她们隔了好几家,说他心冷,可是体贴起来,又这么会为雪浓着想,可他也不想想,这样好的时机,他也不瞅准了往跟前凑,就是说不上话,至少也能见着面,他倒好,隔这么远。 云氏也只是嫌了几句,沈宴秋要真凑过来,得吓到雪浓,谁叫他先前做的太缺德,该自己受着。 是时,人堆里有个小丫鬟跑到沈宴秋的马车边,不知跟何故说了什么,递上玉佩,掉头又跑走。 雪浓就看着何故拿着玉佩进马车,再出来就不见那枚玉佩了,显然是沈宴秋收了。 雪浓一时心绪复杂,正听云氏喜道,“卿儿出考场了!” 雪浓忙顺着她手指的,看见沈玉卿和几个考生一起从考场出来,显见的意气风发,考生们都围着他有说有笑。 雪浓和云氏便知他考的不错,都为他高心,云氏遂下去接人,雪浓不好下马车,仍在马车里呆着。 那厢云氏同沈玉卿过来,跟雪浓笑道,“你玉卿哥哥不得了,听其他考生说,同他比试的,没一个胜过他,咱们家岂不是要出个武状元。” 沈玉卿在后脑勺上挠了两下,窘迫道,“又不是只比武,还得考策论那些我不喜欢的劳什子,估摸着我也考不过去。” 他这就是谦虚了,诚然他读书不成,但沈家是,家中的公子小姐都得念书识字,武举又不像文举那般重视四书五经等笔头上的东西,他若武艺高超,轻易就能夺魁。 他说着肚子咕咕叫,是饿了。 矮桌上摆了几碟点心,雪浓让他先吃着垫肚子,回家了就能吃上饭。 可何故跑过来说让沈玉卿去坐沈宴秋的马车,这才从考场下来,沈宴秋必是要过问的。 雪浓便抿了抿唇,没再吱声,只瞅着沈玉卿下去,她撩开一点帘布,看他上那边的马车,她又下意识朝先前小丫鬟的方向看,那儿人多,小丫鬟站在一辆马车旁边,车上的窗帘掀开一角,有个年轻姑娘在看着沈宴秋的马车。 玉佩素有定情之意,那位姑娘送了玉佩给沈宴秋,沈宴秋接下了,那就是他们有情,雪浓在沈家这么多日,与沈宴秋那些甜腻,都成了苦涩,她有什么资格可指责他的,她只是一介孤女,哪里敢高攀上他这个首辅大人。 雪浓将要放下车帘,沈玉卿又从那边马车下来,去时腰上还没带东西,回来就挂了一枚玉佩,雪浓远远的也看不清那玉佩是什么样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玉卿上马车以后,一脸颓唐的坐到云氏身旁,云氏随口问他是不是被沈宴秋给训了。 沈玉卿摇头道,“我送妍儿的玉佩,她又给我送回来了。” 他口中所说的妍儿,是万威武馆馆主的女儿张环妍,沈玉卿从小就在那间武馆学武,和张环妍可说是青梅竹马。 早前雪浓听云氏提起过,等沈玉卿武举后,若能高中,顺道再给他把亲事说定了,说的就是张环妍。 雪浓料定,刚刚那位马车里的姑娘就是张环妍,玉佩不是送给沈宴秋的,是还给沈玉卿的,雪浓见他失落,犹豫着道,“玉卿哥哥,我才见那位环妍小姐也在此,不然、不然你去找她问问?” 她给他指了方向。 沈玉卿直咬牙,哼了声。 雪浓还当他气恼不愿再见人,可他又跳下马车,直奔张环妍的马车去,也不顾小丫鬟阻拦,径自爬上了人姑娘的马车。 云氏哭笑不得,“卿儿就是这脾性,他心底对环妍爱的不行,偏环妍也是有脾性的,两人隔三岔五的闹,就像你和宴秋似的,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可劲儿折腾。” 她一下说到沈宴秋,连忙瞧雪浓,只看着雪浓惯常揪着帕子,垂头不吭声,便唉了声气,让车夫往家赶。 这天沈家喜气洋洋,难得设了家宴,在汀香水阁摆上两桌酒菜。 雪浓就是再想躲,也躲不掉,只默默跟着云氏坐在一桌上,另一桌坐的都是男人们,一家子没那么多讲究,吃吃喝喝,高高兴兴。 宴过半,沈宴秋先离了座,沈云香一见他走,赶忙追上去。 云氏便和雪浓抱怨道,“怕是又缠着宴秋给你大姐夫加官进爵。” 这是讥讽话,但她说的没错,沈云香这么久不回四川,就是想要留在京里,还要沈宴秋提拔韩文海的职务。 雪浓微微地撇唇,闷头吃着菜。 宴散后,众人刚出水阁,果然见沈宴秋被沈云香堵在千步游廊上,沈云香好话歹话说的口干舌燥,沈宴秋还是那副老神在在地神情,沈云香可就气急了,道,“便是我从前做了错事,我也幡然悔过,二哥哥的人情味都给了殊玉和妙琴,殊玉也就罢了,她是二哥哥的人,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妙琴与我是姊妹,二哥哥疼妙琴,就不能疼疼我?” 她这里一阵大吵大闹,沈宴秋还是淡定的姿态,眼越过她,望到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见着众人杵在廊下,雪浓娇白的半张脸上都是畏怯,云氏赶紧抱住雪浓,黑着脸冲沈云香道,“香姐儿口无遮拦混说什么!我们殊玉又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这么空口白牙的咬人!” 沈云香心底不屑,雪浓本来就是沈宴秋的人,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是不该说这话,毕竟沈宴秋是要娶雪浓的,那就是得有正头夫人的体面,要顾及雪浓的闺誉。 沈云香也怕因此让沈宴秋着恼,忙道,“瞧我这嘴,原是我胡说,殊玉妹妹和三婶别见怪。” 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因这点小事就争执,云氏是可以不搭理,雪浓却要回话,她勉强笑着,回说不碍事。 沈云香才把心放下,眼见沈宴秋表情冷漠,琢磨着他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不高兴。 一行人下了千步游廊,原要分开各回家。 沈宴秋突对沈云香夫妇道,“你们回二房住去吧,我也想清净清净。” 沈云香正要拒绝,就被韩文海拉到一旁,跟她咬耳朵说,“你看不出二哥那脸都快黑成炭了吗?谁叫你说到殊玉妹妹头上,不知道那是他的心肝宝贝,这回求也是白求了!” 沈云香真恨自己这张嘴,想着坏了事,求沈宴秋是不成了,还得从雪浓这里想办法,要是求她求通了,那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成的。
第四十七章 沈云香夫妇灰溜溜搬回了二房, 小柳氏为此有颇多的嫌隙,这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总呆在家里的,又不是没婆家了, 还带着丈夫儿女一起呆在娘家, 小柳氏是好面儿的人, 总得说道沈云香, 要她赶紧回四川去。 大房和三房相安无事,二房却三不五时的大吵小吵, 先时沈云香还能去大房找沈宴秋诉苦, 现今惹恼了沈宴秋, 沈云香也不往大房跑了,有事没事就去三房转悠。 三房也不是都空闲的,云氏料理家中事,有些没空管的, 要雪浓帮着点,雪浓的绣坊也是隔三岔五的要照看,是以沈云香也瞅准了时间,每回都是三房午后的那个时辰去串门。 春困秋乏,雪浓素有午睡的习惯,她依着榻在看绣坊账簿,近几个月收盈已远超投进去的本钱, 绣坊原是沈宴秋给她的,她记起来事就想把绣坊还给沈宴秋,也跟云氏提了,云氏帮她去问沈宴秋, 沈宴秋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她虽想着不管绣坊,可绣坊是她一手承办的,她总不能放任不管,就这样,她还是照看着。 至于盈收下来的银钱,原先她想的是把绣坊做大,现在她也没脸做主,她想的是沈宴秋的铺子,既有盈余,也该是沈宴秋的钱。 雪浓把金雀叫进来,交代了几句,就把挣到的银子连同账簿都让金雀送去大房,若沈宴秋收下了,以后她就不管绣坊了,这本来也不是她的。 雪浓很是落寞,她在沈家只是个外人,沈宴秋不放她走,云氏又比先前还疼她,越这般,她就越无处安放。 金雀去而复返,账簿带回来了,说道,“二爷收了钱,账簿他没看,二爷说这钱当是他给的铺子分钱,等以后姑娘的绣坊偿还完了,便两不相欠。” 雪浓唇微咬,心中有意动,沈宴秋这意思是说,他给的铺子值多少钱,她只要还够了,绣坊就还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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