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心底很清楚,这是沈宴秋在让步,她不想要他给的东西,他就用这种办法让她割舍不下。 果然是做首辅的人,总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雪浓闷闷的收好了账簿,打算小睡一会儿。 沈云香从外头进来,正见着她睡在床上,入了三月以后,天气更暖和,被褥都薄了,也掩不住她的体态,仅仅看一眼,便知她有一身内秀媚骨,更别提她困顿时,眸光潋滟惺忪,乌发松乱,神韵撩人。 “云香姐姐怎么过来了?”雪浓柔笑着,让金雀搬了凳子给她坐下。 沈云香只把嘴啧了啧,难怪能叫沈宴秋神魂颠倒,这脸、这身、这把嗓子,谁见了、听了,不是得酥了半边身,沈云香感慨万千,也不忘来的目的,就与雪浓吐诉在二房又遭小柳氏奚落。 雪浓只得宽慰几句,心里对她有些同情,女儿一旦外嫁了,再回娘家就不受待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姑娘过了及笄之年,定下亲事,就没家了。 沈云香一把抓着雪浓的手,哭道,“殊玉妹妹,四川我断不想回了,我嫁过去的几年就动荡不安,上年还发生了民变,我和你大姐夫一家饱受战乱痛苦,再在那里呆下去,我怕我明年就回不来见你们了。” 雪浓便知她来的目的,果然听她道,“实在情非得已,我才想来求你,你在二哥哥跟前能说的上话,你就替我跟二哥哥说道说道,我也没求他要个什么显摆的大官给你大姐夫,我现嫁到韩家,总得让韩家留些体面,若从八品地方官退成了九品的芝麻小官,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雪浓很为难,不说她记起事儿,不想也没脸见沈宴秋,就是她不记事儿,她也不想替沈云香说道,这是在害沈宴秋,将来要是被有心人翻出来,就是根被刺沈宴秋的针。 雪浓斟酌着回绝她道,“云香姐姐你高看我了,我面儿没那么大的。” 沈云香道,“你面儿可大的很,先前这家里你都能管,我听母亲他们说,二哥哥对你言听计从,什么都依你,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一家子姊妹,你好歹也帮帮我,将来我在京里,咱们才能常团聚。” 沈云香虽和小柳氏争吵,但终归是小柳氏的女儿,就是嫁出去了,见女儿过的不好,小柳氏也心疼,所以沈云香问她雪浓有关的,她生气归生气,说还是说的,还提点着说雪浓人软和,把她求好了,这事儿必能成。 可她也没想到雪浓听这话,更是推拒道,“那只是我母、云夫人身体不适,妙琴姐姐又要出嫁,家里没人管,我才不得不接手,也并非我推三阻四,我人微言轻,若真替云香姐姐去说话,只怕会坏事,更叫他厌烦。” 沈云香眉头皱起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叫三婶云夫人,先前都是母亲母亲的叫着,现在也不叫二哥哥了,你如今有了记忆,就忘记咱们家里的好来,怪道说是外面的孩子养不熟,倒跟我们这般生分。” 雪浓登时愕然,旋即眼中聚了泪,极小声的辩驳着没有。 沈云香见把她说哭了,心下又懊悔,自己一不过脑就乱说,她哭了不打紧,可她哭了,大房那头要知道,又得自己倒霉。 沈云香急忙道,“我是跟你说笑的,殊玉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雪浓嗯了声,憋回去眼泪,蔫蔫说道,“云香姐姐若没事,我该睡觉了。” 沈云香瞧她语气柔软,可没有一丝被说动的迹象,心下自是不悦,嘴上道,“倒是会拿乔,这还没嫁进来呢。” 雪浓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嗓音在抖,“云香姐姐为何一定要觉得我在拿乔,你是他妹妹,你都说不动他,你怕惹恼他,便来寻我出这个头,我与他非亲非故,我只是养不熟的外面孩子,我也怕惹恼他,我不做这冤大头。” 沈云香当即火大,从凳子上起来,手指着她道,“好你个臭丫头,仗着二哥哥宠你,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这个家姓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来的毛丫头撒野!” 沈云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手往膝盖上一拍,直说着没天理,就往外走,看那架势是想去跟沈宴秋告状。 可走到门前,陡见沈宴秋立在屋檐下,阴沉着脸看她,她一下就歇火了,忙露出笑脸,“二哥哥,我是跟殊玉妹妹开玩笑的。” 沈宴秋道,“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沈云香便笑的难看,心里气也不能发,只恨是哪个去给他通风报信的,不然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怕是方才她在里面说的话,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 她却不知道,这几天她一来三房,金雀就支派人去大房知会沈宴秋,沈宴秋回回要过来看看,若没事,也不惊动她,今儿是她撞上了,想赖也赖不掉。 沈云香不服道,“这家里,二哥哥唯独对我最不好,我纵有千般错,我也是二哥哥的妹妹,我过的不好,二哥哥面上会有光?” 沈宴秋笑了点,“你自己挑的丈夫,你过的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脸上没光,我也认了。” 沈云香当下难过道,“二哥哥说这话实在委实伤人……” 沈宴秋敛起笑,示意她跟自己进旁边的抱厦,沈宴秋也腻烦了她这连日来的哭诉纠缠,给了她两个选择,不然就依他的意思,调派韩文海入大理寺从九品主簿做起,能不能升值,看他自己的能耐,不然也好办,他出钱在京里替她和韩文海置办屋宅,韩文海辞官携家中老小随她归京,他若想在京中做官,就从现在开始发奋读书,三年后科考入仕。 第二个选择,已是沈宴秋仁至义尽了,韩文海在四川做县丞,原也考中了举人,他自己躲懒不愿再念书,选择回四川老家做个小小县丞,若他自己争气,在地方上做出政绩,何愁不能调回顺天府,可他自己没能耐,沈云香才回娘家缠着沈宴秋。 沈云香也看出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只会让沈宴秋生厌,他既愿意出钱给她在京里买宅子,那定是还念及兄妹情分,犯不着闹得情分尽散,最后自己落不到好处。 沈云香一番想来,只能咬咬牙,要了第二个选择,九品的官儿着实丢脸,不如她督促韩文海发奋苦读,若能高中,走的是仕途正道,也好过在大理寺主簿的位置上蹉跎半生。 这厢一说定,沈云香就更后悔没早回来,二月份刚春闱,她若是去年回来,督促韩文海刻苦用功,说不得今年就能高中,现下错过了春闱,也只能等下一个三年了,好在韩文海也年轻,这倒没什么。 沈云香自己想开了,她是大方性子,也没甚隔夜仇,调头就往雪浓房里,跟雪浓道歉,雪浓呐呐应着,她就风风火火走了。 东厢房的门开着,沈宴秋从抱厦出来,慢步踱到门口,伸脚想进去,又没进去,收回脚站在门前,往里看,既见雪浓站在内室门后边儿,那门半掩着,她身上仅着了亵衣,红着眼怯怯看人,看到他了,就立刻回避,趿着鞋子背过身,可见那雪白脚踝,也可见纤细柳腰。 沈宴秋静静注视着她,心底滋生出来的情热无法忽视,他们已经近一个月没再说过话,他只要靠近一些,她都会畏惧的瑟缩着,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凡能跟他耍耍小性子,也比这样僵持的好。 沈宴秋转过步,兀自离开了三房。 雪浓捂着怦怦跳的心口,也回床继续睡午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下午她要去一趟绣坊,也没在床上躺多久,就收拾出门往绣坊去了,绣坊如今生意做的红火,绣娘们手头活计都忙不过来,雪浓也在琢磨着要再召一批绣娘,况且二楼也得收拾出来专做珍奇绣品,这些也不能一蹴而就,她还得还钱给沈宴秋,手头没多少余钱,一口也吃不成胖子,还是慢慢来的好。 雪浓到绣坊后,和掌柜的商议,这次招绣娘得多添些要求,现在绣坊名声好,多的是绣娘想应聘,她们也不能什么人都要,总得有些特殊的针绣本事,若有擅长的技法便可择优录用。 雪浓也是上回聘用徽姑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也是为之后拓宽生意铺路,若能汇聚各种技法,她再自己描些京中妇人姑娘喜好的花样子,再配着那些针绣技法做出各色绣品,何愁卖不出去,那时这绣坊才能赚更多的钱,她现下就缺钱,不仅是为还沈宴秋,还有也要给官府交商税,这些都是很大的一笔开销,只有努力钻营生意了。 雪浓这头刚与掌柜的商谈完,掌柜的丫鬟进来说,有个夫人想见雪浓,说有笔生意要和她做。 雪浓便叫丫鬟把那位夫人请进来。 茶水点心也都奉上,专等着夫人前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进来人,雪浓定睛看去,正是周氏。 雪浓不想周氏敢来这里找她,她再见周氏,心间是麻木的,再没有从前那般渴望她疼爱自己,在宣平府时,她能压抑内心,只将自己当作是根木头,现今已可以对着她笑出来,问她想做什么生意。 周氏是带着怨恨来见她的,温子麟死在延平侯府里的小河中,身上有三道致命伤口,却没找见行凶武器,延平侯府拒不承认杀害了温子麟,延平侯府也确实与他们宣平侯府无冤无仇,若要说仇恨,也只有雪浓了。 周氏露出笑容,往左右看了看,意思不能在人前说。 雪浓顿了顿,便示意房中众人都退下。 周氏等人走后,眼里啐出了怨毒,“你装什么!要不是我和老爷从中周旋,你能攀上沈宴秋?” 雪浓一愣。 “那次在王家,你能进沈宴秋的房间,得亏我的安排,你个白眼狼,你飞上枝头了,知道报复我们了,三哥儿是不是你害死的!”
第四十八章 她声嘶力竭的谩骂着, 温子麟死的不明不白,找不到凶手,官府也结不了案, 只能搁置着, 她就这一个儿子, 如何甘心让凶手逍遥法外, 她找了娘家哥哥周绥远,想让他给自己死去的亲外甥报仇雪恨, 可周绥远劝她放弃, 这案子牵扯到的是沈家, 官府也不敢真往沈家去拿人审问,他一个考功司员外郎哪儿有胆量得罪沈宴秋,她是求告无门,才盯上了绣坊, 横竖她儿子死了,雪浓也别想好过。 桃花宴那天,雪浓被救上岸就昏迷了,她也不知水中情形,但醒来以后也听云氏说过,沈宴秋是带伤回府,伤在胳膊上, 除了他的腿疾,他的胳膊也有伤,所以他才去了白云观养伤。 雪浓被周氏这几句话惊震住,原来王家谢师宴上, 她会爬沈宴秋的床,是他们安排的, 下酒席时,她分明意识清醒,醉酒的是温云珠,直到后面喝了醒酒汤,她才回想不起发生了什么,那醒酒汤里定被他们下了药。 周氏看她脸色淡然,咬牙切齿道,“我们宣平侯府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竟然仗势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你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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