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将军应该有很多藏书,”李钱小声跟梁夏咬耳朵,示意梁夏看沈琼花的站姿,“她这背手的姿势跟蔡夫子一样,想来是身上染了文人的书气。” 蔡甜喜欢背手,是因为教书的时候在课桌之间来回走动,手垂下来怪不自在的,于是习惯性背在身后,如此手不至于擦蹭到她们这些学生的肩膀或者脑袋。 梁夏有学有样,双手也喜欢搭在背后。 但最近太冷了,背身后不如插袖筒,这还是梁夏跟冯阮学的。 至于沈琼花…… 梁夏想到了之前背手的沈君牧,也凑头跟李钱咬耳朵,轻声说,“李钱啊,人不可貌相,万事不能只看表面就轻易下结论。” 初见时,她也没想到沈君牧一脸清冷模样,结果这么好哄。 这书房这么大,你要说沈琼花在里面养了马梁夏她信,要说全是书,不太可能。 书房门被沈琼花推开,三人走进去就看到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兵器。 李钱目瞪口呆,“您搞这么大的书房,就是存兵器的?” 书房书房,书呢? 梁夏神色没有半分意外,心道果然如此。 沈琼花的文人背手跟沈君牧的君后背手一个模样,都只学了个表面。 但有一点沈琼花没说错,武将有武将的讲究。 梁夏,“沈将军,你这兵器,在武将里,是挺讲究的。” 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她还分了类存放,相当的讲究。 每一个兵器都单独住一个格子,甚至还用标签标注了兵器的名字。 李钱凑头看架子上的剑,“您直接叫兵器阁多好,反正又没书。” 这一个书架上放的全是剑,从小木剑到卷了刃的铁剑。 李钱疑惑,仰头看了眼,书架最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着:沈夕颜。 他往后走,另一个架子上写的是:沈木槿。 再后面的是:沈铃兰。 这个方向共放了四排架子,照这么推理…… 李钱脸上露出慈祥笑意,勾着头趁沈琼花没看见,偷偷朝梁夏伸手,努嘴示意她看最后一排,放着枪的那一个书架。 梁夏走过去,昂脸就看见架子上挂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沈君牧”三个字。 梁夏眼睛一亮,朝李钱看过去,目露欣慰,不愧是她最满意的大总管,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架子上的枪打横摆着,从底下第一层的小木枪开始,一格一格往上,枪越来越长,枪的材质也从木头换成铁器。 最有意思的是,枪上的穗子也从各种颜色,变成最后常规的红色。 看着这些枪的变化,像是看到了沈君牧一步步的成长,从起初只会拿小木枪戳来戳去的小肉团子,变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手里的武器,也从短短小小的木枪,变成一杆威风凛凛的银枪。 梁夏蹲下来,食指指腹摸了摸那把小木枪,趁着沈琼花不注意,抿着翘起的嘴角,又小心翼翼摸了两把。 她对沈君牧最深刻的印象,无外乎是黄昏下宫门口的那一抹银色,如今又慢慢多了别的色彩。 沈琼花就寻个抹布擦兵刃的功夫,扭头便不见梁夏跟李钱了,“皇上?” 梁夏瞬间从地上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指尖蜷缩,“嗯?” 沈琼花走过来,往几排架子上扫了两眼,哦了一声,“这边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孩子们用过的兵器,您来这边看,这边有我收集的铁锤。” 她迫不及待地给梁夏展示自己的收藏,要跟她好好炫耀炫耀,什么叫做“不外露”。笑话,这些铁锤难不成让她摆在庭院中间?风吹日晒的,上锈了可如何是好。 跟那些花啊山啊的比起来,她这一屋子的藏品,岂不是更有看点。 梁夏依依不舍地跟在沈琼花身后,她不想看什么铁锤,她就觉得那小木枪秀秀气气的,毫无锐气,十分可爱。 就跟沈君牧这个人一样,乍看是武器,接触了才知道没有杀伤力。 “谁说这不能叫书房了。”沈琼花道。 “文人有文人的书,”她捞过自己的宝刀,细心擦拭,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这些,都是武将的‘书’。” 不管是纸张还是兵器,文人还是武将,都用自己的“书”,进能“杀”敌,退能自乐,有什么区别呢。 李钱听完,拱手朝沈琼花行了一礼,“将军此话说得极好,是我狭隘了,只单纯以书本来定义何为书房。” 他向来不自傲,意识到不对就改,这可能也是他有“系统”这个契机的原因。 沈琼花笑着摆手,倒是不介意。 三人从书房出来,慢慢朝正厅走。 路过几个空花盆时,梁夏伸手弯腰,食指拨了拨盆上的积雪,露出一点冻土,里面没有半分绿色。 李钱说,“皇上,还没开春呢。” “今年天寒,就算是开春,很多人家也都不好过,”梁夏接过李钱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指,看向沈琼花,“如果日子艰难,各地起义怕是会更严重。” 李钱倒是完全没朝这方面联想,他只看到了大雪的清冷唯美,全然没想到积雪深厚百姓艰难。 沈琼花颇为诧异地回望梁夏,果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眼里还是有庄稼跟百姓的,这要是换成宗室出来的,哪里会想到寒冬跟起义。 “若是有异动,当属边疆附近最不太平,”沈琼花道:“我两个女儿都守在边疆,如果有风吹草动,想来过些日子便能收到消息了。” 书信送过来,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梁夏就是这个意思,希望边疆警惕一些,不仅防外敌,还要关注内变。 两人到正厅的时候,沈夫郎跟沈君牧还没到。 沈夫郎带沈君牧回去换衣服了,都回到自己家,还穿着身不合适的女装多不舒服。 “你身上这身衣服也不像个富贵人家的,”沈夫郎笑着说,“都起毛了。” 冬季的布料本就棉布偏多,磨磨蹭蹭穿的久了,总能看得出来。 沈君牧换成自己的青色冬袍,低头卷巴起梁夏的那身衣服,想塞包袱里给她带回去洗洗还给她。 “叠衣服哪有这样叠的。”沈夫郎拦着沈君牧,本来想自己上手,但一想沈君牧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了,便站在一旁,口头教他。 “把衣服摊平展开,一只袖子一只袖子叠。” 沈君牧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低头把衣服放在床上,按着爹爹教的,慢慢叠。 手指碰到的每一处,都觉得指尖微热。明明寒冬,等他叠完,脸都是烫的。 等叠好,沈君牧双手捧着给沈夫郎看。 “叠的还挺好,我给你找个包袱皮装上,回去还给人家。”沈夫郎转身打开衣柜。 沈君牧不由低头看手里,梁夏现在已经是皇上了,这身衣服她以后应该不会穿了吧。 看着衣服,他莫名想起李钱的话,说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才给他穿的。 沈君牧之前因为别扭,一路上没低过头,如今把衣服换下来了,他才垂下眼睫,鼻尖靠近梁夏衣服的衣襟,果然嗅到淡淡的皂角味道。 他只穿了一个时辰,又是外袍,还未染上他身上的气味。 ……那还给她洗不洗呢? 沈君牧开始犯愁。 从后院去正厅的路上,沈夫郎忍不住问儿子宫里的事情,比如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沈君牧都一一回答。 沈夫郎问,“那玥太君后待你如何?” 沈君牧点头,“他待我像爹爹待我一样。” 想了想,觉得辈分不对,又改口,“像哥哥待我一样。” 沈夫郎,“?” 怎么听起来有点乱呢。 “那小皇上呢?”沈夫郎问。 沈君牧下意识站直身体,“她对我还行。” 亲自给他做糕点这种事情,爹爹没问,他就没说。 沈夫郎也点头,“我觉得也是,小皇上跟你年纪相仿,今日出宫都带着你,想来对你还不错,知道你在宫里一切安好,我这颗心都放下了。” 沈君牧松了口气。 武将家里不讲究什么不同席,今日梁夏过来,妻夫两人作陪,四个人同桌吃饭。 今日原本不知道沈君牧会回来,饭菜都按着正常口味做的,辣菜偏多,唯一稍微带点甜口的那道菜还摆在了梁夏面前。 梁夏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开始跟沈琼花妻夫两人说起言府的事情。 “言佩我跟她接触的不多,但平时见她都是个沉默的性子,谁能想到竟要跟言府分开过了。”沈琼花听完言府的事情都觉得离谱。 那是亲爹吗?怎么偏心偏成这样,像她四个孩子,就一视同仁,从未偏袒过谁,连小儿子沈君牧都不例外。 当时怀上沈君牧的时候,别人都说看起来像个女儿,家里也就做好了四个女儿的准备,结果到生的那天才发现是个儿子。 后来随着沈君牧长大,习武的天赋也越发明显,沈琼花一拍大腿,心道儿子又如何,既然这么有天赋,拿针绣花多可惜,不如当女儿养算了。 沈夫郎也点头,“孩子多了最怕一碗水端不平。” 他注意到沈君牧捏着筷子安静吃饭,想着今日辣口的菜多,正要给他夹别的菜,就见沈君牧筷子往前一伸,已经吃上了。 沈夫郎,“嗳?” 沈夫郎看了一圈,才发现小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地,趁她们两口子说话走神的功夫,把那盘甜口的菜挪到了沈君牧面前。 沈夫郎一愣,纳闷道:这菜什么时候移过来的啊? 不止他没注意到,连妻主都没留神。 难道是小皇上不喜欢吃甜的?总不能是因为他儿子吃不得辣,所以小皇上才把菜挪过来吧。 要真是这样—— 小皇上人还挺好的,对他儿子也不算差。 沈夫郎更放心了。 吃罢饭又在沈府逗留些许时间,梁夏跟沈琼花没话找话,已经从兵器说到了言家,从言家说到了边疆。 梁夏知道沈君牧回来一趟不容易,想让他在沈府多留一会儿,同时心里又怕他在沈府留久了,不想再跟她回宫。 “走吗?”沈君牧提着包袱过来主动问梁夏,“不是说还有折子没看吗,那咱们回去吧。” 梁夏微楞,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又不敢当着沈琼花的面笑得太明显,“那就回去吧。” 沈琼花跟沈夫郎把两人送到门口,等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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