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洛河河岸, 忽然涌出的黑衣人群牵扯住玄衣卫。 几支暗箭不知从何处落下,十一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寒光闪烁间, 一排竹箭被斩断。 他抬步上前,看着眼前的墨色人影, 有些怔愣:“大人?” 宋知礼转过身, “嗯。” 十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一惊。 银白色月光落在身前人的身侧, 使得他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只可惜他双眸淡然,沉静间,如同一池死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十一自小便跟着宋知礼, 岁月流逝,他都快忘了大人还有这副模样。 他还记得好多年前, 清平山上的那个住持曾下山来过, 当着天子的面,说了好些坏话。 直言宋时聿本可以扶摇直上,只可惜命中有劫, 养不好就得入歧途。 长公主听见这话怎会乐意, 便将住持送回了山里。十一记得,自己便是从这个时候,被天子赐下, 守在大人身边。 随后便是漫长的, 随军驻扎边疆的日子。 那会儿大人比现在还冷淡, 注视着人时, 不像是在看活物,只像是在看物品。 明明他还是个少年, 上阵杀敌却异常果断,手起刀落,双眸平静,不会有一丁点不适。 十一想起有一次,他去给宋时聿送信,结果刚走近军营,却发现养在一边的兔子不见了。 丢了兔子事小,但这兔子是宋时带回来的。 于是那一整个下午,十一都在找这只兔子,只是可惜实在是没找到。他自愿受罚,便回营帐去。 找了一天,天都暗了,十一转过身想快点走,就看见蹲在月光下的少年。 月光在他清俊脸上流转,少年面色平静,只是看着手中的物件。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原来他虎口处竟然掐住了一只兔子,少年不断收紧力道,手背上的青筋微鼓起来。 那只剧烈挣扎的兔子因此抽搐着,直到彻底在他手中平息。 下一瞬,宋时聿扔下手中的物件,平静的样子。 他只拿出手帕,细致地擦拭起手指,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还难得解释了一句。 “要回京了,它想留在这。” 这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十一当夜便做了个噩梦。 后来回京没多久,宋时聿改了字,于是那些记忆也随着这个名字被封存起来。 改字以后,大人开始说话了,看人时虽仍旧冷淡,但不在是死物。 提剑的手也改为拿笔,好想也没再没杀过生。 总归是越来越好了,十一回过神,见宋知礼已经转身往前走。 从月光下抽离以后,大人眸色冷淡,没有异样。 “……”十一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有闲心乱想。 他紧忙跟上去:“大人,军中的人已经调过来了,很快就能平息洛河。” “嗯。” 宋知礼淡声回应,缓慢靠近前方的巷子。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他转过身,顿了下,他沿原路走回。 就在这时,右前方散发开一股甜腻的糕点香,在宁静的夜里,这味道甜得有些突兀。 等到宋知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抬步走进。 直到现在,这股甜香不断加重。 清脆女声落在耳边,带着熟悉哭腔:“因为在溪心悦表哥,所以就算是害怕,我也会回头。” 宋知礼不会回头,并不理解她的想法,所以这一次,他沉默地有些久。 沉默间,陈在溪忽而有些焦躁,抬起双手揪住他的衣衫,唤了一声:“表哥?” 他这样沉静,就仿佛方才的那点退步都是错觉。陈在溪呼出口气,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表哥,你是嫌我烦吗?” 思索了下,陈在溪皱起眉,自顾自又说:“表哥,你不要烦我,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会改掉的。” “表哥不想教我习字也没关系,若是表哥还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都会改掉的。” 话落的瞬间,搭在腰上的手却再度收紧,疼痛弥漫开,让她有些不适应。 刚想着躲开,耳边落下道声音: “喜欢李长怀的字?” “嗯,我好好听表哥的话,”听他这样问,陈在溪都忘了疼痛,迫不及待地补充:“以后我不会烦表哥了,我去找长怀哥哥,他也答应给我写字贴。”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问,表哥总不会在凶她了吧? 片刻,落在她腰上的手却被收回。 宋知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漠然,语调极冷:“你就这般没有耐性?” 这个年纪的女孩,三天两头就变一个样子,口中的喜欢也没有真心。 “……” 他忽然冷淡下来,一张脸沉浸在暗色中,神色冷漠。 陈在溪有些听不懂这句话,可既是听不懂,她也知道这句话不是夸奖。 那表哥还要她怎么样? 她每天都在想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还不够吗? 既是表哥不想教她练字,她也改了,这般想着,陈在溪忽然特别丧气。 不听话,表哥不喜欢,听话的,表哥也不会喜欢。这感觉其实太熟悉了,她一直不愿意细想,但她明白。 就好像很久以前,她小心翼翼地讨好阿爹,去读书去习字, 可是…… 就算弟弟不读书,不习字,阿爹对弟弟的喜欢也不会改变。 “表哥,是我错了。”陈在溪哽咽了下,又摇摇头,情绪有些失控。 转过身,她拉开眼前的门跑出去。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她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此刻的河岸边,还充斥着危险。陈在溪没走出去几步,就对上几个拿着长枪的玄衣卫。 其中一个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冷声询问:“何人在此?” 他身穿严实的铠甲,银色的光辉冷肃。 面对这样严肃的战士,陈在溪浑身紧绷,轻声道:“我,我是路过的。” 那人便照例询问:“见过宋知礼吗?” “没,没有。” 许是心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肩膀一直在抖动,极其害怕的样子。 “……” 玄衣卫感受到有些不对劲,便上前一步,刚想再说些什么时,感受到心口间一阵刺痛。 下一瞬,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心口。是一把匕首直直插进了心口,速度竟快到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玄衣卫有些震惊地瞪大双眼,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玄衣男人。 男人身躯修长挺拔,站在月色下,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这样冷淡的神色,让人不由得想要远离。 十一已经迅速解决掉剩下的两个人。 片刻,方才还好好站着的人全部倒下,血渍涌了出来,几巨尸体倒在石板上,凌乱的样子。 陈在溪反应过来,转过身,哆嗦地叫了声:“表,表哥。” 她战栗着,害怕到往后退一步。 宋知礼便抬步走上前,平静地看着她:“怕我?” “没,没有。”陈在溪摇头。 说话间,不知从何处又涌进来一堆人,十一转过头,知道是陈尚书的人先来了一步。 他举着长箭上前,道:“大人,你先走。” 此刻天色极暗,洛河岸边,气氛诡异。 只是被一堆人包围,宋知礼的情绪也没有起伏,这样的场面,他不是没见过,又或者说,他早已经习惯。 顿了下,他才发现今日还是不一样的,他身前还站着个发抖的小姑娘。 一袭白衣,身形柔弱,仿佛马上就能倒下去一般。思及,他语调冷下,唤了声:“过来。” 毫无疑问,这样的表哥真的很可怕,但比起身后的一堆人,陈在溪忽然就不想跑出去冷静了。 她没有犹豫地朝宋知礼跑去,刚想说句话。 就看见表哥抬起手来,下一瞬,眼前一黑,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他怀中倒。 宋知礼接住了她。 *** 郊外的一处宅子里,白术皱起眉,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十一:“大人不该在洛河岸边久留的。” 十一呼出口气,在门外不断踱步,心急地解释:“我哪里知道陈尚书养了那么多人?” 十一也很迷茫。 若是按照计划,大人下了船舫以后,便该乘车回宋府,这样的话,陈尚书就找不到人,他就是派再多的私兵,也是无用。 但大人没有。 事情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偏移,以至于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开始不受控制。 白术听着这话,拍拍胸口:“你怎么比我还没脑子,你就不能拦一拦?” 十一泄气:“可是我怎么拦,你自己都不敢,你好意思说我?” 两个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 这声音吵得人实在是烦,使得睡梦中的陈在溪颤了颤指尖。半响,倒在塌上的人睫羽颤抖,意识逐渐回笼后,她睁开双眼。 室内极其陌生,陈在溪没见过这样的屋子,只是迷茫地说道:“这是哪里?” 听见女声,白术一愣,清咳一声:“表小姐,这是大人在郊边的一处宅子。” “好……” 处在陌生的环境,她神色间还有些胆怯,忍不住蜷缩起手指来,“表哥呢?” “大人……”十一出声,指了指床榻上的人,声音有些没有底气:“大人他受了点伤。” “嗯。”应完这声,陈在溪起身,却发现她的双脚能正常行走,双手也无异处,一切都和晕过去以前一样。 顿了下,她抬起头:“只有表哥受伤了吗?” 提起这件事,十一冷下神色,不悦地看着她,又想说些什么。 白术立刻打断十一:“表小姐,你不要多想,大人受伤是因为疏忽,同你没关系。” 一个柔弱的表小姐,大人即是遇到了,便不可能不管。 说到底还是因为计划变故,白术拿不准注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觉得还是什么也不说最好。 已是深夜,十一和白术还要处理方才的事情,见她无事,便抬步先走。 屋内因为这句话寂静下来,气氛忽变,有些怪异。 陈在溪意识到什么,她指尖微颤,明白表哥为什么受伤……大概和她有关系。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身后是无数的玄衣卫,有那样多的人,还全都拿着长枪。 “……” 陈在溪觉得自己始终忽视了一点,表哥他只是性子冷淡。 但他也会受伤。她没有想过,这样的表哥会受伤。 这件事还和她有关系。 她因为私欲去烦表哥,去耽误他,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和她有关系。 沉默了会儿以后,陈在溪忽然特别迷茫。 “我。”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其实不怪表哥冷淡,她要是被不喜欢的人缠着,她也会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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