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陡然噤声,两眼死死盯住曹煜,呼吸一下快过一下,后者见她吓住,手指缓缓滑过她面侧,扯动唇角轻嗤,“看我也没用,你打我,我也要打回你,总要让你长点记性不是?” 恰逢宝瓶送了女医回进来,见二人紧挨着说话,赶忙垂头退出去。 曹煜头也不抬,冷声道:“把门带上。” “不要!” 两扇门淹没方沁一声羸弱的呼叫,他夺了她口中那颗红似毒果的小舌,贪婪地将毒液覆盖他的味蕾,果真有毒,分明是甘美的汁液,服下去叫他晕眩。 舌是如此,唇也是如此,带着胭脂的苦味,混合泪水的咸,原来二者相合是涩口的珍馐。 曹煜剥开层层糖纸,珍惜地将她安置在膝头,一番摸索下逐渐变了味,将人面朝下横置,手高高扬起,切实落在臀上,结结实实一声脆响。 “还与我动手吗?” 方沁惊呆了,他真的打了她,惊愕回首见他扬手又是一下,痛呼过后被抱起吞下破碎的喉音。 曹煜钳她双手过头顶,发觉她已很久没再戴那条晦气的红绳,也不知被藏在何处…… 她那么珍视那条绳子,那么珍视他的骨血,到底是为什么?顾梦连比他强在哪里?除了没有侯府的高贵出身,他到底还有哪点比不上他? “你告诉我,我比他差在哪?” 方沁听他醉酒般呓语,觉着他可笑,用尽毕生所学骂了他几句,咬他一口又被咬回来,她吃痛,“你哪都不如他。” “不可能。”他丢开嘴里衔的,笑得得意又狡黠,“我命一定比他长。” 他攥死她的软肋,方沁身心一并疼痛,好久没有出声,后来哭过,一度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痉挛过后头脑空白,迷迷瞪瞪睡过去。 半夜醒过来要水,黑咕隆咚的,曹煜将她温热柔滑的后背托起来,她好像忘了他是谁,就着手便喝了。 她累得没了脾气,乖得像个耳朵贴在后背的黑眼珠小兔,他抱着不撒手,她就枕着他肩膀熟睡。 翌日赶上曹煜休沐,他也确实得要正儿八经放了头发好好搓洗搓洗,方沁被浴桶倒水的声音吵醒,揉腰坐起来生疼,像来了癸水,腰背酸软,她头回遭这么大罪,没什么精气神地左顾右盼。 宝瓶从外间进来,掀开床帐子见她两颊绯红,云鬓不整,裹了条正反不分的被,肩头凉飕飕敞着,赶忙上来伺候她穿衣,“表姑娘您是先用点东西还是先洗澡?” 方沁肚子空叫了声,舔舔干涸的嘴唇,趁曹煜不知去向,“先喝药,马上到生药房去抓,抓叫人不能怀孕的药,最好喝一次就管个几年的。” 宝瓶眉毛撇成八字,“哪有这种药,不可能的。” 方沁急切,“那些行院里的姑娘是怎么做的?” “行院里的姑娘…那种法子讲长效,得时刻用着,等她们恢复良籍,没准一辈子都再怀不上了。” “能管一辈子?也好,你去弄来。” 宝瓶哪敢,心道先与曹煜说一声,等他示下,哪知刚转过身要走,又被方沁叫住,“你敢告诉他,我就将你发卖了。”她怕不够狠,柔声补上,“卖到私窠子去,你怕吗?” 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宝瓶两腿抖了抖,点头跑出去,等跑远了又反应过来,她擅自去弄了那药,曹煜还不将她千刀万剐了? 万难之际,曹煜从长廊那头行过来,他天亮打了水擦身,先到外头处理了些公事,收到李贤派宦官乔装送来的一封密信。 言之叛军在浙江金华府被腾骢军发现踪迹,悉数剿灭,唯头领携十余人带顺恒帝躲进山林,围困寺庙,苦战过后收殓十二具尸身,正运往南直隶等待验明正身。 这会儿他神清气爽来瞧方沁,见宝瓶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先将人叫住,问她不近前伺候着急忙慌要往哪去。 被抓现行,宝瓶一下也释然了,“老爷,是您问的,那我可就说了,姑娘要卖我您可得拦着。” 曹煜皱起眉毛要她好好说。 宝瓶回头看看,见方沁没出来,赶紧招了,“姑娘问我要喝了不怀的药,您是知道那种东西极伤身体的,春香楼的姑娘有用麝香熏屋子的,日子久了都真怀不上了。” 果真是件棘手的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但总要先稳住她,沉吟片刻,“去给她弄些海狸香,先糊弄着。” 宝瓶啊了声,眼刀扫过去,她缩缩脖子,得令到账房领钱出去寻香了。 这厢方沁泡进浴桶里,屋内痔留了个丫鬟擦身,周身一热,复又打起哈欠。适逢曹煜从屏风后头走进来,她嘴张得溜圆,将没打完的半口气生咽回去,默默将前胸贴上桶壁。 曹煜抬下巴示意那丫鬟出去,方沁只回头看着丫鬟离开,没说什么,横竖这府里也没人是真的听她。 他过来撩水,方沁无甚反应,他又若无其事拿过水瓢,伺候起她沐浴。 窗寮照进明晃晃的光,镌镂出来的亮光浮在水面上轻荡,也浮在她皙白的肩膀。曹煜垂眼便是粉的红的印痕,右掌扣着她右侧肩颈,拇指蹭过她的后颈红记。 “小祖宗这记生得好。” 方沁陡然僵直了后腰,曾有一人也这样说过。 这一次她问:“怎么好?” “不知道,许是因为长在你的身上,便引我视线。” 他着中衣将一条腿迈进来,温水漫过她锁骨满溢出去,方沁站起身就走,他也不留她,听她“滴滴哒哒”捧着巾子站到屏风那头去。 曹煜看了眼那头窈窕纤瘦的影,枕着桶沿闭眼轻笑。 方沁赧得说不了整句话,“你真恶心,也不嫌脏,偏要洗我洗过的洗澡水。” 曹煜让她这句无心的话在柔软处轻挠一下,拾起小桌上剩的半盏残茶吃了。 方沁手忙脚乱取来干净衣服穿上,坐在镜前心神不宁偏头擦拭湿濡的发,眼睛忽然瞥见妆盒的小抽屉,她稳了稳,捏着铜扣拉开一条缝,里头的玛瑙红绳得见天日,叫她也浮出水面得以喘息。 曹煜隔着绢纱四季绣屏瞧见她小动作,隔着轻淡的水雾将她身影紧盯着,他不知道抽屉里装着什么,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巧不巧,今晨腾骢军传回了叛军的消息。”他一字一顿说得缓慢,“顾梦连死了,顺恒帝死了,叛军被剿灭,尸身不日就到,我就不带你去见他了,免得你夜里做噩梦。” 她几乎是马上转过身来,无声地望着他的方向,等了许久才听见她一声,“我要见他…” 曹煜始终盯着她的剪影,“沁儿,你也早该猜到了。别太难过,你还有蓉姐儿,还有我。也别做傻事,你不能吃栗子,我早就吩咐过厨房不可以买栗子给你,剪子和茶刀我也会叫人收好,你院里的人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你。” 方沁只没头没尾道:“他跟我发过誓,他会活着回来。” 曹煜这才发觉自己后来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从浴桶出来擦了身子,一件件将衣裳和直腿裤穿上,待走出屏风,她还坐在镜前,曹煜瞥了眼小抽屉里的红影,在她身侧蹲下。 她定定朝他看过来,与他背书,“曹煜,我和他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曹煜摇摇头,伸手揩她眼下泪,给她讲道理,“你该和我生同衾,死同椁。” 她也摇头,“我不要。” “不能不要,小祖宗,他活着又如何?死了又如何?你们本就回不去了,我们却是才刚刚开始。” 面颊泪水被细细密密地吻走,方沁觉察情.潮由他指端散布,他在享用顾梦连的死,享用她失去期冀的绝望。 方沁温声问他,带着困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才是真的该死。” “太迟了…”曹煜嗅着她的悲伤,解开她的层层防线,“那个雪夜,他明明可以叫人把我杀了,却客气的只想要我一根手指。换做我,谁碰你,我是一定要他死的。” 她眼泪断了线,“不要在这里……” “站好。要对着镜子,你才能看清楚。” * 未到月末,宝瓶便得着外出的机会,揣着账房领的钱,在熙来攘往的街上如鱼得水地穿行。 先回家一趟,家里爹娘都出去做营生了,一双弟妹在炕上午睡,她摸出五文钱在桌上,谁也没吵醒,又往春香楼去。 大白天春香楼只有往外出的,没有往里进的。宝瓶自后门挤进去,里头静悄悄,她迳上了楼,敲敲某扇门,没动静,又敲了敲。 门里叽里咕噜抱怨几句,脚步虚浮过来应门,一拉开,是个妆容倦淡打着哈欠的女人。 见是宝瓶,先将她上下打量,“唷,瓶儿,不是说月末回来?怎么这还没到呢就念着旧主的好跑回来了?兜里揣的什么?” 女人伸手来翻,宝瓶别过腰去,“没什么,空的。” 这便是宝瓶原先在春香楼伺候的花魁姑娘,她知道她屋里有人,压低了声音,“姑娘,问你讨些海狸香,你屋里有吗?” “我屋里有没有你还不清楚?自己进来拿嚒。” 花魁姑娘让开半身,宝瓶飞快进去翻箱子,床上卧着个精瘦的汉子,正打鼾,她没瞧见似的揣了一兜子海狸香便走。 门一开,对上张略施粉黛风韵撩人的少.妇脸孔,她唇畔一颗小痣,艳煞人眼。熟红的褙子衬得她人比花娇,嘴上胭脂更是比红花秾丽。 她声调懒洋洋的,“小东西,你还回来做什么?” 宝瓶咧嘴一笑,“月仙姐,我正要去寻你呢。” 杨月仙轻轻颔首,“乖孩子,跟我来,我也有话问你。” 宝瓶一路她进了屋,不等门带上,杨月仙便朝她问话,“怎么样?去了也有一月,那府里好不好,有几间屋?几进院?熹照每日几时上值?几时回去用饭?几时就寝?夜里睡得好不好?” 宝瓶挠挠鬓角,“月仙姐,几间屋几进院我还说得上来,只是那后头的我都不清楚。” 杨月仙拧眉觑她,“怎么?你好歹也是我六两买下的,就叫你做个外院的粗使不成?” “不是不是,老爷叫我伺候表姑娘去了。” “表姑娘?”杨月仙笑得声音都在抖,“他哪来的表亲?曹家的?” 宝瓶与她解释,“不是表亲,是齐国公府的小姑姑,身边还带着齐国公府的小姐。” 杨月仙柳叶弯眉往高处挑,“他相中那小姐了?” 宝瓶摆手,“小姐才多大,是相中姑姑了。” 杨月仙一拍桌子,五个指头涂得殷红,“那姑姑又该多大!” 宝瓶嘿嘿笑着叫她宽心,“小着,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该是十七八?模样好性子也好,该是先头在齐国公府的时候就相上的。” 杨月仙第一个不明,那会儿曹煜不过一个一穷二白的翰林院编修,齐国公府彼时是何等荣耀的门楣,那么个样貌品性样样不差的小姐,还挑不出比他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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