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点点头,“也是,将心比心地想,他煞费手段撮合成你们一段姻缘,若再纳妾进门,无疑是打自己脸,也寒你的心。” 方沁微笑,将话头扯开去,“恕儿办满月的时候,或许我能跟赵家夫人说上几句,她畏惧曹煜权势,我索性狐假虎威,替你敲敲她警钟。” 秋风送爽,鸿飞云涌,满月酒这日,方沁只在宾客陆续入内时抱着恕儿在门口站了站,便咳嗽起来,被曹煜搂着肩送回室内。 二人甫欲踅足,却听门房道:“安远侯携长媳来贺。” 方沁倏地心头一滞,倒吸气,不自觉收紧胳膊,将小曹恕抱得难受。 曹煜从她手中接过襁褓,领她转回身去,从容面对来人,“侯爷,许久未见。”他目光落在姚恭人脸上,“您家还俗归来的二公子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我家二弟虽然还俗,但也不问世事,曹中堂要见他?”姚恭人微笑,“怕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第59章 安远侯带来的礼品足有一箱, 姚恭人走上前来,只说是给方沁和小娃娃预备的,听上去就像和曹煜没有关系。 方沁笑着答谢, “多谢姚恭人。” 姚恭人行至曹煜身前,眼睛只瞧着曹恕, “真肉乎,瞧这小小手, 哎唷, 小指甲只有那么丁点大。” 一番话说完愣是没看曹煜一下, 又心疼地对方沁道:“你受苦了。” 话语恳切, 也不知说的是否另有所指。 方沁笑着摇头,坦然面对从前的故人,“都过去了。” 酒席上方沁跟着曹煜受别人贺词,那些虚假的客套简直要堵塞她的耳朵, 正假笑着,忽见门房跑进来个小厮,急传禁中派人来贺。 汪铭带着圣旨造访, 赏了小曹恕一件明黄肚兜,赏的是什么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所有人无一例外屈膝听旨的排场。 汪铭笑得皮肉紧绷, 两眼发亮,“曹中堂, 快将新生子抱与我瞧瞧, 我好回去和万岁爷说这孩子生得有多漂亮。” 此时小恕儿抱在方沁手里, 曹煜揽着她朝汪铭踱步而去, “沁儿, 见过汪掌印。” 方沁屈膝唱喏, 将小恕儿的脸从襁褓里露出来给汪铭瞧,汪铭一个没根的男人,见了儿子意不开眼,咧嘴笑出朵花来。 “好好好,曹家夫人,你给曹中堂诞下嫡长,他可许给你什么赏赐?” 方沁不喜欢这个说法,笑着眨了眨眼,“没有呢,还请汪掌印替我做主。” “曹中堂,你这可不够体恤。”汪铭乐不可支,“长房长子,说什么也得赏个金镯子金头面给夫人。” 方沁含笑摇头,“我不要这些,我想要…一套宅院。” 她感到曹煜包裹在她上臂的手僵直一瞬,很快笑问她:“宅院?要宅院做什么?” 方沁巧笑倩兮,在众目睽睽下娇声软语对曹煜道:“金镯子金头面该是平日里我想要,你就该买给我的,哪有替你鬼门关里走一趟,送那些东西打发人的。” 曹煜缓缓看向她,心上发紧,“好,我给你宅院。” 他一个“好”,合上了话匣。 不过曹煜不上钩,自有人上钩,汪铭问:“不知夫人想要一套什么样的宅院?” 方沁绞着帕子笑答:“要七进的院子,有流水还有养动物的园子,西边要大院套小院,这样将来我可以睡大院,恕儿就睡小院。” “哦?”汪铭笑起来,“巧了,这样的院子,我就有一间。” 方沁盈盈一笑,挽起曹煜的胳膊与他摇了摇,“老爷,汪掌印说他老人家就有那么一间呢,你管汪掌印问问,是谁转的手?我们上哪也买这么一套。” 曹煜的脸色彻底趋于青黑,笑得勉为其难,“好了,这么多人来庆贺,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叫大家都只能干等着。诸位快都入席吧,别光站着了。汪掌印,请随我来。” 周围人可都看着笑话,一点也不介意再多站会儿,这个乡下女人真叫没见过世面,生个儿子管曹中堂要一套宅,这辈子怕是穷死鬼变的。 再看那做派,矫揉造作,大庭广众下便与丈夫撒娇,小门小户,当真上不了台面。 “适才是什么意思?”趁周遭无人,曹煜勾过她腰,面上带笑轻声问她。 “有人。”方沁闪身躲开,瞧着他,“没什么意思,是你说齐国公府到了他的手里,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嫌我给你丢人了?我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曹煜哼笑,把玩手上茶盏,拂袖走了开去。 孩子刚满月,由奶娘抱着回到厢房,吃过酒有人不过是登门送礼早早回去,也有人有意借女眷间的关系与曹煜攀亲近,让夫人们陪着方沁吃茶话闲天。 她们都当方沁是真的农户女,说话间有意抬举她,说她瞧着像大家闺秀,可见平日里在曹府被中堂大人娇养,摆脱了从小浸淫的乡气。 一会儿问她生了长房长子得了什么赏,一会儿问她吃什么下奶,比照来比照去,说的东西都绕不开孩子和丈夫。 方沁在当中愈发觉得没劲,问她什么她都只装不懂,咳嗽几声丢下客人去到偏厅烘炉子,身后夫人们纷纷手帕掩面,小声笑她不识礼数。 赵家夫人见昔日国公府的小姑姑被当成个村姑,在旁一直偷偷看那些公侯夫人的笑话,心里觉得自己知道其中内幕,便高人一等。 此时她和长媳手挽手到偏厅去,想着这时候便轮到她们这两个聪明人陪方沁解闷了。这个方家小姑姑,脾气柔顺,好拿捏,多陪她说说话,日子久了多少能捞点好处。 “太太在喝茶?周芸呢?她怎么也不来陪陪你?” 岚鸢见赵家人过来,多倒两杯茶,方沁笑了笑,“芸儿困了,我叫她到房里歇息。” “哎唷,芸儿可真是,真不好意思,叫太太见笑了。”人不在,却先训起来,“她怎么出门来还犯起瞌睡?回去我定好好教教她做客之道。” 方沁呷口茶道:“不怪她,芸儿近来太累了,我听她说,她夜里和栾二爷都吵得分房睡,夫人说她这样还休息得好吗?” 那赵家夫人的确是个精明的,已有所察觉,“嗳,这都是小事,难不成芸儿还将她那些房里的事说出来惹太太烦忧?” 方沁软言软语,两片嘴皮却是刀子,“夫人,芸儿是我在南直隶最亲近的人了,她心情不爽,不说给我听,难不成说给婆家人听?只怕就是说了,也没人心疼。” 赵家夫人一愣,“哎唷,太太……” 一旁赵家长媳撇撇嘴,小声道:“太太心疼芸儿我笑得,可这说来说去,也是我们赵家家务。” 方沁沉着脸,“你们家在迎娶芸儿时便对外说永不纳妾,而今芸儿怀不上孩子,大夫查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不想着帮她度过难关,却只想着给栾二爷房里塞人。” 此时赵家夫人已有些心虚,“大夫查不出来,可她药也喝着,却不见好。” “那就不是她的毛病。”方沁淡淡将她觑着,“说不好听的,你不许栾二爷陪着周芸调养身体,只顾往他屋里塞妾室,塞个十个八个,过两年还是没动静,那时又当如何?丢人的是谁,也不必我说穿。” 赵家夫人心肝一颤,让她训得哑口无言。 方沁抬手以袖掩口打个哈欠,搬出曹煜来压她,“抱歉,生了恕儿便容易乏累,我在这儿这么久,老爷该寻我了。”她起身告辞,不忘道:“芸儿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吧,她不想回去,让我劝两天,想明白了她自己就会回去的。” 等她走出去,见前头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姚恭人还等着她,她上前去,轻声问:“这一年还好吗?” 姚恭人点一点头,拖住她两手,“让我好好看看你,沁儿,我当真以为你人在辽东了。” 方沁扭脸看向长廊两侧,牵着姚恭人走到暗处厢房,含笑道:“没有,抄家之后我便一直和曹煜在一起,是他救了开阳和临哥儿的命。” 姚恭人声泪俱下,“对不起,是我们顾家负你,寐胥没能及时回来,我一个人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去寻你,可是你们那时候已经被判发配……” 方沁摇摇头,“快别这样说,都过去了。”她沉默下来,认真道:“姚恭人,今日你来也省得我日后去找,请你多劝劝他,让他早些放下吧。” 姚恭人却是落泪,“他放不下你,他怎么放得下你。” 方沁脸上瞧不出悲喜,“也是为了他好,我和他已绝无可能了。” “沁儿,你和谁在里边?”外间传来曹煜说话声,方沁握握姚恭人的手,领她出去,“是姚恭人,我和她单独说几句,怎么了?何事寻我?” 曹煜迈步进门,站在门口阳光照射到的最亮堂的一隅,长身玉立,狐狸眼睛明亮,微笑道:“没事,前面都散了,看看你在做什么。” 方沁上前与他掸掸上臂衣褶,“我去送送姚恭人。” 曹煜沉默地侧身让了让,使她们通过。 方沁行至巷口将安远侯和姚恭人送上马车,府门内康嬷嬷将她望着,生怕一眼没瞧见她就又没影了。 哪知两架马车伴着随行家仆一动,原本站在原地的方沁就这么离奇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康嬷嬷汗毛直立,冲出门去拦下马车,一番交涉,全然没有看见方沁被顾梦走反方向连拉拽进了两面院墙间的夹巷。 此时方沁被顾梦连圈在身下,后背即是冷硬的墙壁,她心惊不已,睁圆了眼睛,若非来者是他,当真要惊叫出声。 巷子有凉风过,吹得二人衣袍紧紧相贴,也吹醒了方沁,她低下头去,“你…果真来了。” “我怕我不来见你,你便会忘了我。” 顾梦不住哽咽,“这回见你是趁着孩子满月,下回再见难道是你孩子的周岁宴?” 酸涩包裹了方沁的内心,被他臂膀烫得慌忙将顾梦连推开,“别这样说,你我二人已没有关系了,你去娶妻生子快活度日,不要再来寻我。”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千万别做傻事,更别再为我做什么了。” 顾梦连迫切地与她确认心意,“沁儿,你心里的人不是曹煜,是我,对不对?”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有此一问,这本该是毋庸置疑的,可今日他看到曹煜在门口喜溢眉梢周旋宾客,替她挡风,逗弄她怀里的小孩子,不时垂首关心,手背碰碰她面颊试探温度…… 顾梦连这才发觉曹煜带给她的不仅是占有,还有不输任何一个男人的钟爱和偏宠。 他知道方沁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可饶是如此,他也怕有朝一日心坚石穿,滴水成河。 方沁今日妆容精致,着熟橘黄滚金边袄裙,里边雪白的领口托着妍丽的容颜,分明有如初发芙蓉,却是愁眉不展,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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