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方沁跟着曹煜走进院内,入寝室,见他默默宽衣换下沾染囚牢湿气的公服,她走到桌前无事发生般微笑道:“我这两天画了幅画,北平到春天还是有些颜色的,你要瞧瞧嚒?” 自那日后他们之间便又陷入僵局,她晓得他未必答她,不料他二话不说走过来便要与她行事,方沁好不容易收拾起心情与他破冰,就被他一把从座位上掣起,胡乱地撕扯衣物。 “曹煜!你放开我!放开!”方沁惊声尖叫,不断拍打身上肆意作乱的手。 外院岚鸢吓坏了,跑去搬杨月仙,后者赶来的时候似乎已经迟了,房门里哭声阵阵,混杂男人的闷哼。 杨月仙捂着眼睛抬腿将门蹬开,抄起把板凳照着曹煜后背就打,拿出老鸨子护女儿的架势,“发得什么疯?啊?你发得什么疯!!” 好在塌上二人还在合衣拉扯,杨月仙拉拽住曹煜,方沁立刻瑟缩到床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被他有如猛兽的举动吓坏,浑身都在发颤。 杨月仙丢开板凳,指着他鼻子骂:“曹煜!你发的什么疯?一回来这是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曹煜却笑,只将方沁盯着,眼圈发红,“不如你问问她,她和那个姓顾的谋划了什么!” 方沁恍惚抬眸,仓皇不已。 其实她也想到了,曹煜此次失利,是有顾梦连在暗中报复,却没想到曹煜会怀疑到她头上。 “我没有。” “听见了?”杨月仙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帮着在当中周旋,“沁儿说没有,你错怪她了,快和她道歉!” 曹煜冷冷发笑,“即便她没有做,也定然是顾梦连在背后搞鬼,她难道就逃得掉干系?” 方沁皱起眉头,将衣襟交叠着整理,悲哀道:“你真滑稽,到头来还是将我和连哥哥看做一对,你自己瞧不起自己,只能欺负我来出气。” 她深吸口气,细瘦的颈子绷得笔直,“我给过你机会了,我要去辽东。” 曹煜被她切中要害,也在气头上不依不饶,“你给过我机会?你何时给过我机会?你连个笑都吝啬给我,我待你难道还不够好?” 他顿了顿,“谁许你叫他连哥哥!” 方沁拧眉瞪他,看他就像看个幼稚吵架的孩童,她将两腿够到床下,赤足去穿被他脱了甩开的如意绣鞋。 “你去哪?!”曹煜一把拉过她。 “放开!我去看看恕儿。” “平日不见你关心恕儿,我一来就要去看他了?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哪也不许去,我一日不解决此事,不解决顾家,你就一日别想从这扇门里出去。” “你要对顾家做什么?”方沁忽然惊醒,追着他走出门去,却被他回身关在屋内,落锁声清脆冰冷,毫不犹豫。 “曹煜!曹煜你把门打开!你不许对顾家不利!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她在里头推门,门外也是一片兵荒马乱,杨月仙扯着嗓子骂他,却无济于事。 方沁不断拍打房门,“曹煜,不要对顾家不利,我求求你,此事不一定是顾梦连做的,我求你不要害他。” 曹煜怒不可遏,面目全非,“你偏心向他,自然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在害他!他对我动用手段却都情有可原,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是不是?” 房里倏地没了动静,他心里空一拍,紧盯着酸枝木镂花门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娘——” 恕儿被响动吵醒,“啪塔啪塔”穿着尿布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循声而来,身后岚鸢追着,生怕他跌倒摔疼。 恕儿揪着操袍角,他一段时间没见到爹爹,与娘亲感情也亲厚起来,“娘…” 门里照旧没有动静,曹煜心里滴血,硬撑着哂笑将恕儿抱起,“你听她可理你?她不要你了,她一心扑在别人家里,咱们家她从来没有用过半分心思。” 恕儿听不懂全句,可是见爹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怕得嚎啕大哭。 杨月仙痛打曹煜两下,“你怎么能这样和恕儿说?小孩子是会当真的!” 曹煜冷嗤,“你有什么立场告诉我如何教养孩子?” 众人不欢而散,方沁被禁足在屋内,三餐由岚鸢送进来,曹煜要她看着主子吃完才能出来。 三日后宽松了些,允许方沁在院里活动,但坚决不许她外出走动,想来也是曹煜心知肚明,她跑过一次,这一次,她想去辽东的心也是真的。 关了有月余,方沁再见到曹煜,静幽幽不说话。二人同张桌上用饭,他若无其事夹菜,说顾家倒是动作快,将一封信写给刘文清后,迁都没过多久便举家搬离了南直隶,就此销声匿迹。 无人知道顾家人去了哪里,他们有自己的人脉,多年军旅在南直隶早就深得人心。 李贤得知顾梦连便是顾家还俗的二爷,安远侯府犯下欺君之罪,便派人彻查顾家人去向,其实若非曹煜上奏检举此事,李贤根本已经将安远侯府抛在脑后。 方沁握着瓷勺的手发抖,曹煜给她夹去白切肉,她浑身紧绷,闻到便扭脸呕吐,后者握着银箸不动,神色复杂,又喜又惊。 “去请大夫!” 他起身过快,碰倒了座椅。 方沁慢悠悠以帕掩面坐直身体,告诉他一个他不见得爱听的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后来一直用着药,不可能有孕。” 曹煜的脸霎时阴沉,沉得坠进井水,结上前年寒冰,“你在用药?” “嗯。”她只是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给我换海狸香的事我还没有追究。” 曹煜适才见她难受,起来得急,手上银箸还握着,此时一把甩到墙根,怒极反笑与她对望,她许是觉得吵架没劲,低下头去,拨弄起碗里的肉片。 “我有恕儿就够了,我的肚子总能让我自己做主?你要别的孩子,就去纳妾。”她毒起来是不饶人的,两片嘴皮是两把软刀子,“不然你去娶阮小姐嚒,和刘中堂服个软,你一向看得清利害能屈能伸,他没准就认你这个自己人,不再为难你了呢?” “方沁!” 曹煜牙齿都快咬碎,眼珠子透着血丝,他说不过她,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太了解他,也了解他有多爱她,才更要说这些不在乎的话来伤他。 他扬手掀了饭桌,红着眼睛质问:“你当我是什么?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 巨响过后丫鬟纷纷闯进来,但都在一瞬后悔,大气也不敢喘,好在得曹煜一声“出去”,赶紧做鸟兽散。 方沁手里还端着碗,也学他往地上一砸,耍完狠却抽噎着哭起来,别开脸不去看他,两行泪像两条柔软的丝带,缠到了他颈上,越勒越紧,将他勒得气息急促说不出话。 “沁儿…” “是你先的。”她见状道,“是你先故意激我。” 曹煜蹙眉问:“我说顾梦连的不好,就是在激怒你?那你为何不能不怒?” 方沁被他的歪理气得瞪眼,他自知理亏走过来抱她,想亲亲她求和,被她偏头躲过去。 曹煜手叉腰在屋里踱步,晃悠了几圈终于捋顺了胸中那口气,喊人进来收拾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晚饭。 他临走前告诉方沁,“我本来是想告诉你,得你连哥哥的功劳,我被遣回南直隶赈灾平乱,你不是念叨着要回金陵?收拾东西吧。”
第67章 这得以回南直隶的消息来得让方沁不知作何反应, 她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个好消息。 她想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回金陵看看,而不是曹煜涉事被贬, 要她跟去江南治水。 北直隶南直隶相距甚远,若要加急在两地行路, 得皇帝手谕,畅行无阻也可在十日内抵达。 曹煜因着方沁随行, 在路上多耽搁了两日, 仍照样将她颠得头昏脑涨屁股开花, 不过无妨, 她一落地,见到南京春色雨后江南,莫说屁股不疼了,就是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净。 她此行没带任何人, 岚鸢也留在北平照看小恕儿,轻装上阵,一切都等来到南直隶再做安排。 丹筝晓得他们要回来, 见到方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小祖宗, 前两天来了一帮人,问我们要齐国公府的房契, 我说不在我这, 他们便搜了一圈回去了。” “别怕。”方沁拍拍她后背, “是都察院, 他们要把国公府收回去, 想来是南京这边另有人处理此案, 我已经在北平把房契交出去了。” 丹筝大惊失色,“什么案子?怎么回事?” 方沁抬眼看向旁侧曹煜,淡淡道:“晚点来我屋里再和你说,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好!太太随我来,我都收拾好了!” “你别忙,我认得路。” 曹煜驻足不动,宽松的石青色衣袍满是褶皱,他掸掸,“你去休息吧,我还见几个人,现在虽然雨停,但天灾仍没有结束,外头到处都很乱,小心点,不要出门。” 方沁颔首,没说什么,回身进门。 一路上他们都这个臭德行,不吵架,不冷战,只暗暗较劲。曹煜振袖叹气,抖抖衣袍迈步行下石阶。 “曹煜。” 方沁倏忽将他叫住,他转回身来,与她相隔曹府大门。 “你也小心。” 曹煜莞尔,风吹麦浪般愁绪被一瞬抚平,“好。” 周芸得知方沁回到了金陵城,着急忙慌领着周荃来见她,周荃已经考了科举,是去年乡试的解元,十几岁的男孩子清秀俊朗,俨然是另一个人了。 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整个府宅都透着腐朽的潮气,方沁让丹筝烧个炉子在屋里烘着驱寒,听周芸讲述赵家这段日子的历程。 赵家老爷原本想着年岁到了,移到北平不过两年便要还乡,倒不如请命留在南直隶的大理寺,虽然实权丢失大半,但好歹是不必年过半百带着一大家子背井离乡。 谁知闹了这场天灾,留在南直隶的这帮老骨头,如意算盘纷纷落空,本想就此颐养天年,结果老天就落了这么大个担子在他们肩上。 刚开始赈灾的时候,赵家还拿得出米面粥水,每日在赵府门前摆粥铺。 后来不断有难民涌进南直隶,金陵城里也开始自顾不暇,赵家拿不出粮食,便开始四处买粮,从北边运粮,赶上大雨路途艰险翻了车,粮没有,到外地督办运粮的还是赵家远亲,又搭进去个人。 盛云书院的人就是这时开始有了动静,他们最先在浙江赈灾,接着到南直隶来,打着的不是朝廷旗号,而是盛云,公然和北直隶对垒。 周芸皱着脸和方沁道:“我听说是曹熹照来,魂都飞了,这哪是赈灾,这是平乱呐。他也真是,好好的工部尚书,怎么就愿意跑来处理这个烂摊子,还带着你一起。” “他已不是工部尚书了…”话到此处方沁没力气再说下去,望着墙上霉斑,”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自己想回来,不是他逼我的,其实我有许多话说,只是现在太累了,先让我一个人躺下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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