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人在后院,听外头□□吓得手足无措,她掀开帘子见还没有人冲进来,想去找曹煜,可是前堂已经吵得又打又砸,不可开交。 衙役过来护送方沁离开,“中堂夫人!快随我来!” 方沁随他跑了两步,停下来,“曹煜呢?” “曹大人还在前头,您先随我来!” 前边鸡飞狗跳兵荒马乱,谁也分不清谁,曹煜起初还想维持些体面,后来衣襟袖子被一通乱扯,他面上精心雕琢的笑容消失,将扑上来的人群拽着脖领子扯开。 原本赈济灾民的场面变作一场斗殴,官民扭打在一处,曹煜念着方沁还在内院,半点不肯纠缠,拨开人堆往里走。 他回转身竟看见方沁撩帘露出一只眼睛朝他望,竟还没走。 身后的人潮涌上来,曹煜脚底顿住,将他推了个趔趄,却见方沁忽地拉开门帘,神色巨变对他大喊,“小心!” 曹煜陡然扭身,见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正朝他刺来—— 那一刻时间停滞,光影浮动人声模糊。 曹煜在人群中无路可退,电光火石间只得徒手握住匕首夺刀。 周遭百姓见状大惊,他们只是闹事,哪成想中间真的出了个要人命的!吓得惊声尖叫,四处逃命,场面愈发不受控制。 持刀的男子身材精瘦小巧,可眼神肃杀,绝不可能是灾民中的一员,他就是前来刺.杀.官.员的刺客,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刺客见一击不得手,身材又仅有曹煜半身高,一番权衡抽刀冷笑,“你这李贤的走狗,百姓对你们积怨已深,且看这皇权他还能强握多久!” 曹煜右手鲜血淋漓,尚能哂笑面对,“你是盛云的人?” 刺客见他道出身后党羽,面色一变,闪身推开人潮就走,场面混乱,几个衙役根本无法近前将人逮住。 灾民惊叫四散,方沁快跑上前,扯下汗巾子在曹煜血流不止的手掌缠绕,血迹很快渗透汗巾,殷红湿热,浸湿方沁双手,她浑身都在发抖。 “曹煜……” “没事,你到屋里去,不是叫你不要出来?我要衙役带你走你怎么不走?”曹煜脸色因为失血泛白,手掌倒是不痛,就是劫后余生,思绪纷杂。 方沁瘪嘴厉声,“是,我就该丢下你走,就该让你被人背后捅刀子,横竖那也是我先头的心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不要你担心,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曹煜咂舌,让争辩就此终止。 知县在旁惊魂未定,推一把边上目瞪口呆的县丞,后者赶紧往外跑,“大,大人,我这就请人去找大夫。” 知县上前来大手一挥,“关门!把门都关上!”他领着曹煜往里走,“大人随我来,大人快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大夫前来检查了曹煜伤势,好在无甚大碍,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寻常皮外伤,稍加冲洗包扎即刻。 创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方沁不敢上前,坐在边上瞧着大夫为他包扎,等大夫走了,才过去问他疼不疼。 曹煜攥刀时紧张,顾不上疼,这会儿有她在边上,疼也说不出口,只叫她不要担心,然后她就真的点点头,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的手,坐到一边去了。 那知县脑袋上被打个大包,怕得喝水都端不稳杯子,“这帮刁民!好心好意派发粮食给他们,还要被他们嫌这嫌那,掺沙子是什么大事?自家没有簸箕筛面粉不成?就是真吃进去,我看哪个会死!” 县丞在旁转着圈踱步,“嘶——,白面里为何会有黄沙?难道是山西那边鱼目混珠所为?” “齐知县。”曹煜无意和他谈论适才的闹剧,冷冰冰吩咐,“套三架马车,今夜一起从城中出发,往南直隶去。” 知县捂着脑袋上的大包,狐疑愣神,被曹煜眼刀扫过,飞快答应下来,推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方沁走上前,脑子里“轰隆隆”作响,甚至不敢定论,“刚才那人可是要杀你?” 曹煜阖上双目,长吁气,“多亏有你,他也没得手不是?”曹煜顿了顿,笑着斜睨她,“没准是他晓得我作恶多端,对你坏事做尽,来替你报仇。” 方沁直想骂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他为何要刺杀你?他是刘文清的人吗?还是谁的人?” “不要问,知道的越少越好。”屋里没旁人,曹煜声调平稳道:“今夜我们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方沁怔然发问,“怎么会这样?我们回南直隶吗?” 曹煜颔首,“江浙的衙门我信不过,白面搀黄沙,未必是山西那边鱼目混珠,也可能是这里的人在暗中搞鬼。” 方沁心上发紧,攥着手,“你有主意了?” “走一步看一步。”曹煜见她神情忧虑,握着她手腕将人从座椅上带起来,圈进他的怀里,“没事的,沁儿,没事的。” 夜半三架马车从走三条路出城,曹煜方沁坐在其中一驾车中,惴惴不安驶出城外。 方沁浑身发冷,莫名紧张得牙齿打颤,侧身而坐,半个人都偎在曹煜胸膛,紧紧挨着。 “别怕,睡一觉,天亮了我叫你。”曹煜右胳膊将她环着,圈着她肩膀的手便是包扎过的那只。 “嗯……” 方沁这些天实难安心,睡得不好,此刻分明惊险,得他用力抱着丝毫不觉害怕,反而奇异地涌上困意,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天不亮,方沁便被颠簸的山路叫醒,抬头曹煜的眼睛在微弱的天光下格外明亮,他望着车帘外的一线景色,不知在想什么,揽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你在想什么?” “想恕儿,想我们。”曹煜闭上眼睛,“也后悔,可是后悔没有用,便更想恕儿。”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重视汪铭,没有杀了顾梦连。” 方沁在他怀中微微一颤,想直起身来,被抱得更紧,他盯着车帘外的一线光亮,目光狠戾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天快亮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蹄疾驰,方沁对这动静再熟悉不过,紧拽着曹煜衣襟,“谁?谁追上来了?” 有人真的要至他们于死地,紧追不舍,目的明确。 “不能被追到,曹煜,不能被追到……” 曹煜掀帘向后望,果真是一匹快马,马上黑衣人低俯身体,穷追他们一夜,终于来到视野之内。 刺客身背长弓,此时挽弓搭箭,尖利的哨鸣过后一支长箭飞射而出,箭头扎进轿厢,方沁惊叫过后眼前发黑,动弹不得。 “弯腰。”曹煜将她护在身前,催促车夫行路。 车夫吓得可谓屁滚尿流,方向都分不清,紧张之下在山路左拐,将马匹暴露刺客视野,后者将马脖子一箭射穿,但见那马仰头抽搐,嘶鸣倒地,连带轿厢也被掣倒。 曹煜躬身护住方沁头脸,二人重重虽马车侧翻在地,曹煜不顾右手伤势拖着她往外爬,方沁只听得到自己心跳,跟着他爬出侧翻的轿厢。 马车正行驶山路,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密林陡坡,二人回身望向马上刺客,已经近身,方沁只觉生命正随马蹄声流逝。 曹煜陡然抱住方沁将她圈在身前。 “别怕,沁儿,闭上眼睛。” 他毫不犹豫抱住方沁滚落山林,两臂犹如两条结实的藤蔓,将她紧紧困在怀中。 耳畔风声呼啸,箭矢擦身而过,枯叶树棍随动势乱飞,方沁吓得近乎失去意识,等二人速度渐缓,她已不知随他翻滚了多久。 “曹煜?” 方沁被结实的身躯覆盖,不见天日,她推了推,身上人纹丝不动,“曹煜!” 她倏地失声恸哭,费劲从他身下探出半个身子,捧起他沉甸甸枕在她肩头的头颅,他脸孔耳廓遍布擦伤。 “曹煜……曹煜!你死了吗?你不要死……我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此时山林天色大亮,郁郁葱葱的树冠上内鸣禽飞舞,花簇锦攒。方沁泪眼朦胧,哭声惨惨,伸手环抱身上人劲窄的腰身,哭得不能自已。 曹煜在喑哑的哭声中转醒,浑身都疼得尖锐,疼得闷哼,想爬起身,却根本感受不到右腿的存在。 方沁见状止住哭声,吸吸鼻子,两臂用力撑住他肩膀,帮他起身,“曹煜,曹煜曹煜……” 曹煜扯动嘴角,笑话她,“……怎么只会叫我的名字。” “我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担心哭泣的模样丑极了,眼泪湿润了脸孔,因此沾满尘土。曹煜失笑,抬手抹她腮畔泥巴,却抹了她一脸热血,愈发难看。 方沁见他右手伤口血流得一发不可收拾,发着抖帮他坐直身体。 曹煜伸手按压右腿,“这腿该是硌到石头,骨头断了,不严重,没有出血。” 方沁满身泥泞,恸哭问:“那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 “沁儿,扶我起来。” 方沁赶忙咬牙照做,曹煜单脚站着在林间张望,靠树影辨别方向,“我们先往北走,那里地势高,或许会有人烟。” 二人徒步跋涉,方沁给他做拐,走在山清水秀之间,累了鞠水来饮,傍晚还真让曹煜走出了林子走上小路。 期间过路两处村舍,曹煜都只上前问路,得知前方还有村子,他还要继续往前。等到天色擦黑,他们才在一处宁静的村庄落脚。 此时莫说曹煜,就是方沁也脸色煞白,半边身子被他压得发麻。好在前段日子灾民到遍地都是,他们两个“难民”跑到这穷乡僻壤也显得不再古怪。 曹煜拿铜钱换宿,雨停后灾情稳定下来,百姓依旧认钱,猎户家的女人收拾了空屋给他们两个暂住。 猎户妻子也是实在人,收了钱将他们二人好生安顿,端来热水和换洗衣物。 “妹子,这身是我男人的衣裳,我男人个矮些,但能穿,我倒和你身量差不多,细细瘦瘦的,你穿肯定合身。你丈夫真不凑巧,失足坠崖的事其实我们这也常有,上山打猎的男人们接骨都有一套,你且等等,待我男人回来,我叫他帮你家的看看。” “谢谢你,你救了我们。”方沁焦急接过衣物道谢,又问她家男人何时回来,“我家夫君除了腿还有其他伤处,右手最为严重,可也能看?” “能!”猎户妻子道:“他快回来了,雨停之后山里好走,他就又打猎去了,天黑之前这村里的男人全都会回来。” 猎户靠山吃山,雨水泛滥成灾时,尚有野物和往年晾晒的干肉果腹,唯一要担心的是泥水从山上倾泄,那种场面顷刻便能吞没一个村落。 “妹子,饿了吧?我给你盛碗野菌子炖肉来。”见方沁摆手,她笑道:“别客气,我们山里不缺吃的,雨后的菌子都快捡不过来了。” 方沁千恩万谢地回进门,转脸见曹煜倚靠床板正白着个脸含笑看她,脸侧都是枯枝刮破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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