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夫君,她儿子的父亲。 ……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外面狂风骤雨,夹杂着阵阵雷鸣声。面对面容急切的女主人,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道:“王妃娘娘,不是老奴偷懒,今日这天气实在太差了,附近没有官道,都是泥泞小路,一下雨,车轮陷在土里出不来,恐怕会困在路上啊!”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大晚上,真把这位贵人困在荒野小道上,他可担待不起。 “要不您先歇息一晚,一晚上而已,耽误不了事。待明儿一早,雨停了,您再出门?” 宁锦婳怎么等得起,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她也得去啊! 这时,一旁沉默的叶清沅忽地开口,“还会骑马么?” 高门的夫人、小姐们百无聊赖,并非只会困在闺阁里绣花,年轻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打马球,英姿飒爽,甚至不输男儿郎。 当年宁锦婳便是打马球的好手,京中闺秀,能与她匹敌之人甚少。 宁锦婳一怔,随即重重点了头,“会!” 其实她生下钰儿后伤了身子,御医让她好好将养,像骑马这种剧烈的动作更是被明令禁止。如今要不是旁人提起,她都忘了她曾经也在马背上驰骋过。 叶清沅言简意赅,“今天下雨了,马车可能会困在路上,不若你我一起骑马前去,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可能会辛苦一些。” 事到如今,宁锦婳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辛苦不辛苦,她当即让人取来蓑衣和斗笠,看向叶清沅:“今日多谢你。” 她愿意在这个时候陪她,她很感激。 叶清沅一边系蓑衣上的带子,一边苦笑道:“既已上了贼船,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走罢,你如今怎么磨磨唧唧的,还没当年有血性!” …… “驾——”黑暗的夜幕里,雨点劈里啪啦落下,两个身姿纤弱的女子在马背上奔驰,叶清沅在前方,雨水从檐帽上嘀哒哒,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怎么样?” 她大声喊道,声音有些暗哑,“我看见前方的灯火了,再坚持一会!” “好。” 宁锦婳道:“你只管往前走,我跟着你。” 相较于叶清沅,她的声音就显得中气不足,十分虚弱。她多年没上过马背,今天也没来得及带护具,终日养尊处优的好皮肉,白嫩的腿.根儿被磨得通红,痛的都麻木了。 不一会儿,穿过层层树木,她们视线里出现许多帐篷,里面闪着微微的火光。前方有侦察兵发现了两人,厉声喝道:“何人来此,还不速速下马!” 一群手持刀刃的士兵瞬间把两人团团围住,宁锦婳不得不翻身下马,因为大腿那里太疼,下马时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我是镇南王妃。” 宁锦婳并非全然鲁莽,她来时特地带了王府的腰牌,黑底红字,一个大大的“滇”气势恢宏。 众人都十分诧异。 先不说这个令牌的真假,听这声音,蓑衣之下竟然是个女子! 她还自称镇南王妃! 怎么听怎么像在做梦啊? 片刻,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兵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士兵收起兵刃。 他试探性的问道:“这……王妃娘娘?您来此有何要事?” “我要找霍小将军。” 宁锦婳忍痛道:“霍将军告诉我来此找他,你只管通禀,就说宁……镇南王妃来访,他自然就明白了。” 他白日把玉佩给她,便是料定了她会来找他,宁锦婳不担心他闭门不见。 那高瘦兵差沉思片刻,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尖帽小兵,朝他耳语几句,又对宁锦婳道:“如此,先委屈王妃娘娘片刻,待我等通报一声,便可放行。” 今夜着实奇怪,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是个女刺客趁机行刺,他们岂不是大过错?这个时辰霍将军还没有睡,兵差想着等他的命令行事,却没想到等了片刻,霍凌竟亲自前来了。 “婳——王妃!” 他神色匆匆,身穿泛着银光的软甲,手执一把青伞,疾步走到前方的蓑衣女子前。 伞面微微倾斜,为她遮风挡雨。 “……” “霍小将军。” 另一个身披蓑衣的女子开口,“是我。我有要事与你相商,可否进去一叙?” 霍凌神色一滞,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他握着伞柄的手骤然收紧,转到宁锦婳身前,道:“是我无状了。” 两个女子,身形差不多,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连双眼睛都看不清楚,难怪他会认错。 宁锦婳微微点头,没有在这细枝末节上与他纠缠,一行人进了大帐,营帐里放着硕大的火盆,驱散人身上的寒气。 “把蓑衣脱下来罢,我让人拿去烘干。” 霍凌大马金刀地靠在主位上,在自己的地盘,他多了些随意。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在火红炭火的炙烤下,显得略微邪肆。 宁锦婳也不矫情,身上的蓑衣又湿又重,她簌簌解开带子,掀起帷帽,露出一张姝色艳丽的容颜。 女人乌发雪肤,皓齿朱唇,因下了雨,几缕黑发粘在瓷白的脸颊上,有种我见犹怜的凄美。 见状,霍凌心头微动,内心忽地一阵灼热。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黄昏,少女迎着晚霞,在一片海棠花海中,笑吟吟望着他。 他微微笑道:“你一点都没变。”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时隔多年,他原以为她已韶华不在,容颜不复,那个属于他的绮丽的梦,或许只能留在记忆里。 没想到如今再见,她还是多年前的样子,丝毫不减当年的风华。 ——被陆寒霄娇养这么多年,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富贵,宁锦婳万事不愁,岁月哪儿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呢? 霍凌心猿意马,宁锦婳却没心思跟他叙旧,她直接拿出怀里的玉佩,道:“霍将军可认得此物?你白日里给我的,你……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霍凌看着那枚玉佩,爽快回道:“一个孩子。” “嗬!” 宁锦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急问道:“是不是一个三四月大孩子?男孩儿,长得白白嫩嫩的,很喜欢笑。” 霍凌如实回答:“确实是个三四月大的男丁,长得也周正,不过他并不喜欢笑。” 听夫人说,貌似这孩子有先天不足之症,呆呆滞滞,连话也说不出来。 宁锦婳闻言心乱如麻,心里已经确认了八成。她神色急切,“霍将军,能否让我见见这个孩子,此等恩情,我必当重酬!” 霍凌没应她,反问道:“王妃,这个孩子身份有些特殊,你要先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才好决断。” “他是我儿子。” 宁锦婳此时顾不上矫情,直言道:“是我亲生的孩子,他才出生四个月,霍将军,求你……” 霍凌眸光一闪,瞬间坐直身体,“你说是你的儿子?你和……陆、陆寒霄?” 这话问得失礼又过界,但是有求于人,宁锦婳忍住心底的难堪,点了点头。 角落里的叶清沅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口相讥,“将军这话真奇怪,王妃的亲生孩子,不是王妃和王爷的,还能是谁的?” 霍凌顾不上叶清沅,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得到的消息,这孩子是太子的遗腹子啊。 除夕当夜,因为这孩子,他被迫暴露位置,在陆寒霄手里吃了个闷亏,如今宁锦婳竟然告诉他,这是她和那个男人的亲生儿子! 所以,他竟甘心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饵?而真正太子之子,想必此时正在他手里吧? 这其中弯弯绕绕太多,霍凌七拼八凑猜中了五成,这五成足以让他出离愤怒。 虎毒尚且不食子! 如若不是恰好碰到他,他又恰好认识那枚月牙玉佩,这孩子现在焉有命活?更别提他私自藏匿太子之子,于公,于私,他都不该放过他! “霍将军?” 宁锦婳看他神色变了几变,却迟迟不说话,心里更加焦灼,“可是有什么不便?您但说无妨。” 看着仓皇懵懂的宁锦婳,霍凌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怜爱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心怀歹念,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被枕边人当作诱饵,险些被害死。 她是那么娇弱,怎么承受的住这些? 霍凌轻叹口气,他起身上前,一步步逼近宁锦婳。 “霍将军——”“将军——”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霍凌一怔,随后轻笑道:“我霍某一生君子磊落,坦荡无愧于心。” 他身形高大,整个人把宁锦婳几乎笼罩起来。他垂着首,给她披上厚实的披风。 “别怕。” 似乎怕吓到她,他声音放的很轻,“我只是怕你冻着,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 霍凌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无情看人尚有三分深情,更别提他对宁锦婳的心又实在算不上清白。如若她过得好也就罢了,但她如今过得不好,他心生怜爱的同时,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 如果当年他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是不一样的光景? 他靠得太近,除了陆寒霄,宁锦婳从未和外男这样亲近过,她已经吓傻了,水汪汪的美眸瞪大,像迷途的无辜小鹿,让人心底发软。 在劈里啪啦的炭火声中,霍凌似被蛊惑了,他直勾勾盯着她,道:“你后悔么?” 后悔当初选择了那么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保不住。 他是血海里厮杀出来的将军,平日一副多情公子模样,可一旦认真起来,一身气势不比陆寒霄差。他一步步逼着,宁锦婳颤抖着,害怕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霍将军!” 她抖着鸦羽般浓密的眼睫,轻道:“你过界了。” 霍凌继续往前逼近,固执地问她,仿佛一定要听到答案。 “你后悔过吗?嫁给他,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 “我不后悔。” 退无可退,宁锦婳被迫迎上他的视线,她身体还在颤抖,但语气却是那样斩钉截铁,“我不后悔。” 即使她曾亲手写下那封和离书,当年的选择,她也从未后悔过。 一个高大俊美,一个容色姝丽,两人这样的姿势实在暧昧,适时,被遗忘在角落的叶清沅咳嗽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霍将军,您有家务事要办,我等是不是先行告退?” 两人俱是一怔,转头一看,一身水粉色衣裙的霍夫人踟蹰地站在营帐门口,臂弯里挎着个红木食盒,神色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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