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这点儿长处,要不然当初……罢了,他要敢慢待婳婳,我饶不了他!” 说起小女儿,宁家父子神色都缓和许多。两人换上厚底儿新靴,温热的清水入喉,缓解一天赶路的疲意。 周启明殷勤地找来一堆木柴,拿出火折子点燃,“轰——”地一声火光亮起,驱散山涧的寒意。 他搓着双手,道:“国公爷,大公子,二位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退下了,有事知会一声儿就成。” “有劳周大人。” 宁重远勾唇一笑,火光映着他如玉的脸庞,他忽然问了句,“会水么?” 这句话问得没有由头,但周启明还是认真答道:“小的祖辈是打渔的,自幼在河边长大,通习水性。” 此时,他还有闲心说了一句玩笑话,“要不是寒冬腊月,我还能下水给您二位整口荤腥吃嘞。” 他们不远处正是一道小涧,顺流而下看不到尽头。冬天冷,此时河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层。 宁重远闻言没说什么,微微颔首,挥手让他离开了。 只剩下宁氏父子,宁国公沉声道:“重远,你多言了。” 宁重远笑道:“区区一个提醒,他若是呆子,我想救也救不了。” 宁重远对周启明感官不错。 他之前是高高在上的公侯公子,像周这种小人物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一朝跌落凡尘,周启明一路的照顾倒是其次,他最欣赏的,是他身上那股能屈能伸的韧劲儿。 如他所想,他的傻妹妹定打点了不少人。钱已到手,这些官差一个个都摆着官爷的架子,字里行间透着傲慢。只有周启明一人,身为百夫长,一口一个小的,全然没觉得不妥。 宁重远心思重,周启明的存在让他看开了几分。 身份地位、一时的得失算得了什么?只要最后结果如人意,中途的风浪只是平添趣味罢了。 他抬起双眸,看着陡峻的峭壁,叹道:“不知来的是哪一路英雄。” 宁国公这对儿女,女儿长得天真烂漫,儿子则是多智近妖了。宁重远一走进这道夹峰就觉出不妥,此地是个绝佳的埋伏点,风中飘来细碎硝烟味儿。 周围林草茂盛,冬日天干物燥,火攻的确是个好计策,若不是“攻”的自己,他都要为背后之人拊掌叫好。 “管他是谁。” 宁国公冷脸站起来,他身形高大,身高九尺有余,远远看着给人一种压迫感。 “重远,跟在我身后,为父来护你。” 若所料不错,对方是冲自己父子而来。一群流放的囚犯,能让人觊觎的,也只有那道虚无飘渺的遗诏了。 是皇帝?是太子旧部?亦或者是别的势力? 他们宁家流放,也不知其他五位同僚可否健在,今日又是何等光景啊。 *** 宁锦婳尚不知父兄的危险,她如今的心力完全在宝儿身上。 她初以为陆钰在跟她开玩笑,宝儿虽然才三四月大,但他聪明毓秀,怎么谈得上痴愚?他哭声洪亮,更和“哑”不沾边啊。 但陆钰信誓旦旦,还扯上宫里的太医作筏子,说宋太医金口玉言,不会有错。 她又急匆匆去看宝儿,他此刻正在摇床里呼呼大睡,她身染风寒不敢靠近,只远远看了一眼——糯米团子一般的小人儿安静地闭着眼睛,脸蛋儿肉乎乎白嫩嫩,睫毛卷翘浓密,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 这样漂亮的孩子,怎么会痴哑呢? 宁锦婳不能相信,那是她生的孩子,他康不康健,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清楚? 如今已是深夜,宫门早已关闭,请宋太医也只能等到明天。抱琴劝道:“主儿别担心,太医……太医也做不得准的,之前太医还说您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呢。” 谁成想七年后,又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这话稍微宽慰了宁锦婳的心。但她心里挂事,一晚上没怎么阖眼,第二日眼睑下一片青黑,她肤色雪白,用上好的脂粉都遮不住。 “宋太医,我儿究竟怎么了,您昨日是否诊错了?” 宋太医一脚刚迈进门槛儿,就被宁锦婳追着询问,神色难掩急切。 “王妃不要惊慌。” 宋太医先看向宁锦婳,谆谆道:“上次老夫说的您忘了?您尚在病中,需得安心静养。” 他看着宁锦婳眼下的青黑,“昨夜可是没休息好?郁结于心,肝火旺盛,恐怕又生病灶。” 宁锦婳乖乖让宋太医把了脉,又开了一贴方子,宋太医才把目光转到宝儿身上。 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先问道:“之前可否请太医给令郎看过病?” 刚好,宝儿上回莫名风寒,恰逢府里没药材,请宫里的太医前来施针。 抱琴记得清楚,她上前一步,把当时的情形,请的哪位太医,姓甚名谁,什么官职,说得清清楚楚。宋太医却皱头紧皱,苍老的脸上沟壑深深。 宁锦婳小心翼翼地问:“宋太医,可有什么不妥?” 宋太医摆摆手,“并无不妥,此人是我的同僚,他的医术精妙,不输于我。” 可他昨天一瞬就摸出这孩子有问题,那位同僚为何没发现呢? 宋太医让人把宝儿抱过来,掰开他的小嘴翻来覆去地看,在宁锦婳的提心吊胆中,他捋着胡须,叹道:“昨日是老夫诊错了。” “令郎不是天生痴哑,是后天为人所害啊。” “什么!” 宁锦婳骤然瞳孔收缩,她看着安静玩手指的宝儿,不可置信道:“宝儿、宝儿竟真的……” 她一阵头晕目眩,此时如同溺水的人,捂着心口,却怎么也呼吸不上来,脸颊唇角苍白,昏昏欲坠。 “王妃——”“主儿——”“快,掐人中——”幸好宋太医在此,宁锦婳到底没晕过去,但她仍不肯接受这个消息,“宋太医,您要不……再看看?” 她的宝儿明明好好的,她不相信! 宋太医面露不忍,但身为医者,他不能口出诳言,欺瞒于人。 他道:“老夫可以断定,令郎如今身患痴愚之症。” “应是遭了奸人下药,小儿不耐药性,才变成这般模样。” 宁锦婳的睫毛一颤一颤,一双美眸里满是期盼,“那……那既然如此,又不是天生的,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没有。 宋太医在心里默默回答她。这种事本就少见,不满周岁的孩子容易夭折,像这种被下药的痴傻孩子大多会被父母放弃,几乎没有活着长大的。 但看着惊慌失措的宁锦婳,仿佛他的一句话,就能断她生死。老先生治病救人一生,端知世人之病发于心,表于形,如今只是孩子有损,倘若他把真相说出来,恐怕孩子娘也保不住。 须臾,他叹道,“老夫忽然想起,多年前曾看过一个类似的病例,待我回去翻翻病案,说不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听到这个回答,宁锦婳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一下卸了力气,她靠在抱月身上,虚弱道:“快去给宋太医准备诊金,多一些……越多越好。” 她又看向宋太医,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我儿……就麻烦老先生了。” “若先生妙手回春,此等大恩大德,我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王妃客气了。” 活到宋太医这把年纪,什么权势名利都看透了,并不缺金银。可他看着懵懵懂懂的宝儿,蓦然想起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心中不由升起怜悯之情。 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是问了一句,“王妃知道是何药所致吗?如果知道具体药方,或许能多一线生机。” 药…… 宁锦婳掐着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宝儿究竟是何时遇害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除夕之前,他还乖巧地朝自己撒娇,后来她去了宫宴宿醉,第二日头疼,再后来去了京郊别院…… 不对——心里似有一团乱麻,眼见就要抓到头绪,此时,一道深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婳婳。” 陆寒霄看着一屋狼藉,目光扫视一周,经过宝儿时眸光微闪,最后定定落到宁锦婳身上。 “怎么了,又不舒服?” 他一过来,抱月自觉退出一旁,他大掌扶上宁锦婳的腰,撑着她站起来,低声问道:“脸色这么差,昨夜没休息好吗?” 一夜惴惴不安,宁锦婳早晨无心梳妆打扮,仅上了脂粉遮盖黑底的青黑,在如瀑乌发的衬托下,更显得脸色苍白。 可她的五官又是天生的明艳,明眸善睐,皓齿朱唇。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让她整个人有一种脆弱而凄惨的美丽。 可惜,此时谁也没心思欣赏这份美。 “三哥。” 她双手紧紧攥着陆寒霄的衣襟,眼眸里流露出强烈的愤恨与杀意。 “宝儿,我们的孩子,被人暗害了!” 她眼角噙泪,咬着牙道:“有奸人下药,害得我们的宝儿心智不全,口不能言……三哥,他还那么小,还不会说话……我好痛、好心痛啊!” 陆寒霄心下一沉,却听宁锦婳继续说道:“你……你一定要找到他,为我们的孩子报仇!接触宝儿的就那么几个人,一个一个查,一定能查到是谁。”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如此心狠手辣……分筋错骨,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第38章 第 38 章陆寒霄幽深的瞳珠微滞,他敛眉凝神,大掌轻轻拍着宁锦婳的脊背。 “婳婳莫慌。” 他低声安抚着,粗粝的指腹擦拭她的眼角,湿湿的,带着温热。 见状,宋太医把方才的话转述一遍,又叮嘱了一些琐事,临走时不忘念道:“王妃心中郁气不畅,长久易伤身,王爷需好生开解才是。” “本王明白了,有劳宋太医费心。” 陆寒霄一个眼神扫过去,抱月和抱琴有眼色地送宋太医出府,下人们陆续退下,诺大的房里只剩这对夫妻和安安静静的宝儿。 过了好一会儿,宁锦婳平复好心情,她挣开男人的禁锢,缓缓走向宝儿,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倏然停了。 陆寒霄何许人也,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他道:“你风寒未愈,缓缓再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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