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一些琐事,我们之间生了嫌隙,她对我有怨,本王有口难言,无法辨白。” “王妃如今终日郁郁寡欢,我想让她展颜一笑,不知诸位有何良策啊?” …… 两个虬髯大汉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有一日会和英明神武的王爷在书房谈论这种问题。 陆蒙麦色的脸都憋红了,愣是蹦不出一个字。一片寂静中,络腮胡颤抖着声音开口。 “王爷。” 他挠挠脑袋,直愣愣道:“您是不是惹王妃生气了,要讨好王妃啊。” 陆蒙忍不住打断他,“胡说什么!王爷,他是个直性子,您别放在心上——”“无妨。” 陆寒霄神色坦然,“这么说也没错,我想讨她的欢心,两位若有妙计,本王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两个下属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自古夫为妻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做丈夫的有错,为人妻的,也不能跟夫君置气啊!大丈夫身在世间,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不顾脸面去讨好女子呢! 要是一般男人,必定会遭人嘲讽,有辱威名。 可问出这句话的人偏偏是陆寒霄,是带着他们在滇南杀出一条血路的王爷主子。这世上跟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几个,他……他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想着王爷在战场上手起刀落,勇武非凡,背后竟然小心翼翼讨好妻子?作为忠心的下属,两人一时都有些恍惚。 络腮胡咽了口吐沫,道:“这还不简单,我家婆娘最喜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属下每月把月俸给她的时候,她笑得合不拢嘴。” 陆寒霄淡道:“金银俗物,王妃不缺。” 如果婳婳这么好讨好,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问到下属头上。 “那……对了!我家婆娘还稀罕我儿子,牙都没长齐,叫一声‘娘’,她能乐呵半天……” 陆蒙余光一扫,瞥见陆寒霄唇角微敛,似乎不太高兴。 他忙出声解围,“属下倒不不认为如此。” “世上千人千面,王妃娘娘自幼尊贵,世子又孝顺懂事……这些凡夫俗子之乐,估计无法打动娘娘。” 陆寒霄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宝物才能让王妃一展欢颜?” 陆蒙垂眸,把问题又抛了出去,“这要问王爷了。” “如王爷所言,您与王妃娘娘青梅竹马,想必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您仔细想想,王妃在何时,何地,因何物而开怀,旧人旧物,故地重游,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陆寒霄沉思许久,蓦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宁锦婳鲜少开怀。 除却他回滇南的那一年,在此之前,她见到他总是冷着脸,两人甚至很少坐下来一起用膳。 再往前数,当他们的关系还没那么糟的时候,他身份尴尬,夹在朝廷和滇南之间,一面在神机营当值,暗中又要蓄积势力,以免做旁人的刀下亡魂。 他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一睁眼就是刀光剑影与阴谋算计,终日汲汲营营早出晚归,等他稍微喘口气,宁锦婳已经不愿面对他了。 他除了在外物上多补偿她,别无他法。 思及此,陆寒霄微微叹息,他揉着眉头,难得放下戒心,对两位下属说了一桩往事。 正是那些堆在库房里生灰的一顶顶宝冠。 此时,他不像一个王爷,仿佛世间最普通的男人,惆怅地对人发牢骚。 “我什么都给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没人敢接他的话。 忽地,陆蒙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或许您给的并不是王妃想要的?您也说了,王妃不喜俗物。” “那你说,她喜欢什么?” 陆蒙笑道:“王爷饶了我吧,娘娘的心思您都猜不透,属下更不敢妄言。” “不过……” 他开玩笑似地说了句,“兴许我们都想复杂了,王妃娘娘并不想要天上的仙露,入她眼的,可能只是路边的一枝桃花罢了。” …… 几人在肃穆的书房里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难挡女人心海底针。这个时辰,就算军机大事也能商议出结果了,三人依然一筹莫展。 “罢了。” 陆寒霄喟叹一声起身,挥挥手,“二位辛苦了,先下去罢。” 他就不该对这俩夯货抱有期待。 如蒙大赦,两人飞速起身告辞。可能不忍看英明神武的王爷伤神,络腮胡临走前壮着胆子劝道:“王爷,属下是个粗人,按我们民间的说法,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嘛,又不是旁人,闹得再狠,晚上吹了灯、被窝里一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不给她治服帖老子就白活了!” 说罢,脚下生风,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陆寒霄哑然失笑,他倒也没动气,只是络腮胡的话…… 细想起来,两人确实许久不曾亲近。 他回京短短几日,却生出接二连三的事端,宁锦婳接连病了两次,他怜惜她,每晚抱着柔软馨香的身体,也只是浅尝辄止,以慰藉相思之情。 或许……可以一试? 空旷的书房里,陆寒霄若有所思。
第40章 第 40 章红烛泣泪,兽嘴香炉里飘出阵阵青烟,给房里染上一缕旖旎的情思。 宁锦婳满身疲惫地推开房门,抬眼,倏地一怔。 “你……怎么在此?” 两人虽是夫妻,但陆寒霄事务繁忙,总是在深夜回房,第二日天又不亮出门,要不是经常被缠得喘不过气,宁锦婳还以为自己日日守空房。 “我的房间,我不能来么?” 陆寒霄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书搁置在红木圆案上,露出俊朗的脸庞。 他刚沐浴过,头发尚透着股湿气,暖黄的烛光映照他锋利的眉峰和下颌,竟显得有些柔和。 宁锦婳心下一动,垂下浓密的眼睫,磕绊道:“不、当然不是。” 她低头绕过他,却蓦地被陆寒霄捉住手腕。 “婳婳。” 他声音低沉,“为我擦拭头发罢。” …… 平心而论,陆寒霄的相貌十分俊朗,他不是白面书生那种斯文秀气,而是轮廓深邃,剑眉星目,十分有攻击性。 但他心冷薄情,常年寒着一张脸,又因为身份使然,一个锐利的眼神扫下去,旁人簌簌发抖不敢直视,更难得注意他的相貌。 今日,他穿着浅白的薄绫寝衣,阖上了狭长的眉目,半倚在梨花榻上,宁锦婳才恍然惊觉——她好久没这么认真看过他了。 曾经的少年郎,已经长成如今的模样么? 宁锦婳不是第一次为他擦拭长发。 两人初成婚时,新婚燕尔,这对儿小鸳鸯也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时光。 她为他拭发,他为她描眉,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能拉丝,每日黏黏糊糊,让全昇都扶额直呼:有伤风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他动辄几月不归府?是他越来越冷的神色?还是他为宫里那位费尽心思,却不肯看她一眼? 总之,宁锦婳清楚地知道,绝不是单纯因为陆钰。 在长子出生之前,他们夫妻已经同床异梦。 她有一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谁都没有告诉。 当初猝不及防地成婚,她刚过及笄,父兄本想留她两年,但凤谕已下,陆寒霄这边又催得紧,她披上火红的嫁衣时,才堪堪十六岁。 家里一位姑奶奶心疼她,临行前给她了一贴方子,温和无害,可避子。 那位姑奶奶已经年逾五十,她轻抚宁锦婳的脸庞,怜惜道:“婳婳还没长大成人呢,就要嫁去别人家了。为人妻为人媳,不比做闺中娇姑娘,要辛苦许多。” “这个方子你用着,养两年再要孩子。姑爷不心疼人,我们女人要自己心疼自己,你太小了,别说生养,就是那事……也得克制,不能由着姑爷胡来。爱惜着自个儿,啊。” 宁锦婳羞涩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辛苦。” 她为她的三哥正名,道:“他和一般人……不同的。” “他会对我好。” …… 年少的婳婳坚信这一点,谁知婚后不到一年,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青梅竹马的夫君日渐冷淡,呵护不在,后来人都找不到了。她一人空守着诺大的府邸,夜里总觉得冷。 直到有一次,他又是许久未归,宁锦婳从别处得知,他为舒贵妃寻了一株硕大的红珊瑚,惹得贵妃娘娘开怀不已。 舒贵妃——一介孤女,原是山林间的采药女,偶然得陆寒霄搭救送入宫中,得幸于圣上。 他跟舒贵妃的关系很隐蔽,宁锦婳这等亲近人才能得知。她还知道,那孤女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跟自己别无二致。 那时她太怕了,怕他喜新厌旧,怕得不到的反而是最好的。再日复一日的焦灼中,她做了一个昏头的决定——停了避子药。 其实像宁锦婳这种身份的名门贵女,背后有娘家撑腰,不惧侍妾姨娘之流,都会养几年,等身子好了再生育。毕竟自古妇人产子就是走鬼门关,为了自己,也为了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都不会这么着急。 可她年岁太小,实在无计可施,像溺水的人要抓住唯一一根浮木,她想靠孩子,留住夫君的心。 这世上大多事皆是事与愿违。 她如愿有了陆钰,却也因为盆骨太窄小而难产,伤了身子,难以再有孕。 产后没出月子,陆钰也被抱走了。 夫君,孩子,她一无所有。 …… “婳婳?” 低沉的声音扯回她的思绪,宁锦婳手中一抖,帕子飘然滑落,掉到了地上。 陆寒霄没有在意,顺势拉扯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锦婳没像往常一样挣脱他,反而安静待了一会儿,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三哥。” 她眼含疲惫,“我们不要再闹了。” 当年那些事,孰对孰错,她已经不想深究。如今他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长子还需要他扶持,幼子又是那个样子,她什么心思都淡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陪伴钰儿,治好宝儿,等将来钰儿能主事,她就收拾包袱去滇南,跟他好好过日子。 至于那封从未见光的和离书,就让它沉在箱底吧。经过种种事,她算是看明白了,他放不开她,自己也同样离不开陆寒霄。宁家出事,宝儿被害……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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