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庆帝无法反驳,只好哆哆嗦嗦地打开门。 先帝亲眼目睹无数将士死在战场,咸庆帝却很少见到那些血腥,上一次见还是范钊在蓟州先斩后奏提了两颗人头来见父子俩。 门板打开,咸庆帝用黑绸挡着眼睛,歪着脑袋朝门外踱去,饶是如此,他依然不小心瞥到了一片血红。 才冲出堂屋的咸庆帝又吐了起来。 这时,东屋突然传来一片哭喊惊叫之声,夹杂着“皇上”、“救命”的字眼。 咸庆帝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哗啦”一声,不知是哪个美人的血飞溅在了窗纸上。 不久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美人,就这么没了? 下一刻,范钊出来了,一边将染血的大刀插回刀鞘,一边抬眸朝咸庆帝看来。 咸庆帝又惧又怒又悲:“你为何要杀她们?她们是无辜的!” 范钊面无表情:“凡是诱皇上入歧途之人,无论男女,都该死。” 咸庆帝浑身发抖。 范钊:“皇上放心,这里的事除了你我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咸庆帝并不领情地移开视线,结果就撞上堂屋里面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死不瞑目的常公公。 咸庆帝身形一晃。 范钊扶住他,见咸庆帝腿软得厉害,干脆将人背了起来。 咸庆帝身心都被重创,脸色苍白,拒绝几次没有用,便认命似的趴在了范钊背上,时不时还会因为想起别院里的一切而干呕几次,与这些相比,与美人在一起的那片刻欢愉简直就像一场午后美梦,都是假的。 范钊一直将他背回船上,君臣俩面对面坐着。 咸庆帝闭着眼睛。 范钊环顾周围的池水,笑了下,问:“皇上知道曲池为何凉快吗?” 咸庆帝不语。 范钊道:“水为阴,前朝百余年冤死在深宫的妃嫔太监宫女的鬼魂都聚集于此,故而阴凉无比。” 咸庆帝:“……” 范钊:“皇上体弱,以后还是少来此处的好。”
第248章 咸庆帝病了, 白日瘫软无力精神恍惚,夜里或焦躁难眠或噩梦连连。 朝臣们纷纷过来探望,咸庆帝勉强应付着, 可一旦看到范钊, 咸庆帝便会目光躲闪头冒虚汗。 明眼人都猜到咸庆帝这病与范钊有关了, 毕竟那日先是范钊去了曲池, 再有的咸庆帝搬回乾元殿。 魏琦、鲁恭单独将范钊叫到一旁, 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范钊:“常公公蛊惑皇上流连曲池荒废政务, 我把他与几个同罪宫人杀了, 皇上可能受了惊吓吧。” 鲁恭:“……你当着皇上的面杀得他们?” 范钊:“隔着一扇门, 没叫皇上瞧见。” 魏琦被他这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手都在抖:“你, 你好糊涂!就算他们有罪, 也该由皇上定罪,你怎可越俎代庖甚至在曲池行刑?” 御前侍卫佩刀是为了保护皇上, 不是为了吓唬皇上! 范钊哼道:“皇上被他们引入歧途,已经快要忠奸不分了, 那些宫人也都欺负皇上年轻好骗, 只有杀鸡儆猴, 其余宫人才不敢效仿常公公, 皇上吃此教训, 想必也会痛改前非,病愈后继续勤政爱民,做个明君。” 鲁恭几次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范钊, 任何人被范钊如此对待都会怨愤,更何况是皇上? 皇上现在病了, 没有精力对付范钊,等皇上龙体恢复, 肯定会想办法报仇。 可鲁恭又有顾虑,他怕自己提醒范钊了,万一范钊开始提防皇上,甚至准备先下手为强…… 范钊真反了,他鲁恭岂不成了罪人? 鲁恭不敢赌,更不敢牵涉其中连累自家老小。 他看向魏琦。 魏琦完全跟鲁恭想到一处去了,而他身为宰相,此时真正该做的便是为咸庆帝出谋划策,铲除范钊这个竟敢在皇上面前无旨动刀的御前军统领,这个已经完全超出咸庆帝控制的权臣。 可魏琦更知道,范钊此举不是因为他有狼子野心,不是他故意以下犯上,而是出于对先帝父子的忠诚,是在为大裕朝的江山着想。 魏琦狠不下心在范钊背后插刀。 范钊见二人一会儿看向对方一会儿又心事重重地低眸不语,笑了:“你们又想责怪我行事冲动吧?哼,我也不想冲动,可是你们好言劝说没用,我再不狠点,皇上如何认清他受了小人的蛊惑?放心,一场惊吓而已,皇上养几日就好了。” 先帝待他如子,他亦待先帝如父,那么他与皇上就是兄弟的关系。 弟弟犯错,做哥哥的出手教训弟弟一顿,天经地义。 “你们聊,我再去哄哄皇上。”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这点道理范钊还是懂的,他始终相信,只要咸庆帝明白他的苦心,就不会为此事计较。 范钊大步离去。 鲁恭望着他魁梧的背影,突然一掌拍在旁边的汉白玉护栏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提醒范钊,会陷咸庆帝于危险当中,不提醒,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范钊自取灭亡。 一边是先帝唯一的骨血,一边是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晚辈兼挚友,他心如刀割。 魏琦还在遥望范钊。 漫长的沉默过后,鲁恭求助地看向魏琦:“先生,你可有什么忠义两全的法子?” 他用了在蓟州时的旧称。 魏琦:“等战事结束,或是凉州总兵,或是合州守将,择一地让范钊过去吧。” 范钊是把好刀,奈何咸庆帝无法近身驾驭这把刀,那就只能将刀放到远处,用锋芒震慑敌人去。 鲁恭:“范钊那性子,单独领兵一地可能会出差错。” 魏琦:“我知道,可只有这两处才不会让范钊委屈,让他去冯国公身边做副将倒是合适,他能干吗?” 凉州合州正好有空缺,派遣大将前往符合情理,好端端地让范钊去暂无战事的蓟州,范钊能不刨根问底? 鲁恭:“那让谁接任御前军统领?” 魏琦:“罗霄吧,都是蓟州老人,皇上信得过,且罗霄内敛沉稳,轻易不会冒犯皇上。” 鲁恭深以为然。 . 六月二十九,黄昏,孙纬来侯府接儿子侄儿回家休沐。 以前都是孙典来接,现在孙典跟着萧缜去打吕胜了,就换成了孙纬。 每次孙纬来,佟穗都会跟他聊一会儿。 其实孙纬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只是他在灵水村的时候经常协助里正父亲处理村务,练武的时间不如孙典,在卫县这一帮青壮里面,孙纬的武艺便是垫底的,因此当初老爷子给儿郎们安排武职时,都先紧着能打的那些用,孙纬与萧姑父一直担着文差。 先帝登基后,非进士出身的萧姑父、孙纬都破格入了户部做事,四五年过去,如今萧姑父已经升为正五品户部郎中,与萧延同岁的孙纬也年纪轻轻就做了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前程似锦。 佟善、张超两个少年郎骑马先走了,孙纬让大郎、二郎在院子里玩,他进厅堂陪佟穗说话。 夏日衣料薄,怀孕五月的佟穗腹部已经有了一些弧度,不过当她坐下,就看不出来了。 孙纬拘谨地垂着眼。 在右路军的时候大家几乎天天见,进京后他与佟穗接触的机会就少了起来,而每一次见,佟穗身上柔中带威的气势都会变得比上一次更重,与她天生的美貌融为一体,让孙纬这个外男再不敢从容以对。 厅堂里就阿福一个丫鬟,给孙纬倒了茶便站到了佟穗身后。 佟穗看向孙纬:“听说皇上病了?” 她手里是有些暗哨,但只是留意着京城一些权贵世家的动静,并不曾潜入宫中,一来佟穗没那么高超的手段,二来为人臣者,往宫里安插眼线便是不忠了,何况之前在位的可是一家人都敬重的先帝。 孙纬人在官场,能听到很多难以传出宫外的小道消息,低声道:“是,之前皇上移居曲池,两日前范侯去劝,皇上当日便搬回了乾元殿,晚上传的御医。” 曲池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皇上与范侯守得都很严,官员们最多知道有几个太监宫女因为谋逆被范侯当场诛杀。 新帝体质文弱,满朝文武皆知,从来都不是秘密。 佟穗自然而然地将咸庆帝的病与范钊杀人联系到了一起,多余的不必再猜。 “这两日皇上的病情可有好转?” “这个就不知道了,且看后日初一,皇上能不能上朝吧。” “嗯,侯爷与他们几兄弟都不在,官场上的事就劳你多多留意了。” 孙纬应道:“夫人放心,我都明白。” 早在老爷子接管卫县时,他们这一群人就牢牢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范府。 潘月柔也听说了皇上的病情,禀报给范太夫人,等范钊回府,潘月柔就坐在婆母身边,听范太夫人询问此事经过。 范钊不悦道:“宫里的事你们少打听,也不用听风就是雨的,自己吓唬自己。” 范太夫人:“你就说皇上是不是被你吓病的吧?” 范钊:“不是。” 儿子这种态度,范太夫人又能说什么? 夜里,潘月柔思来想去,还是从后面贴上范钊,柔声道:“侯爷把皇上当亲弟弟看,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可既然外面传出那些风声,就说明很多人都在怀疑侯爷,万一这些人跑去皇上面前嚼舌头,皇上也猜疑侯爷居心叵测……” 范钊沉默。 潘月柔抱紧他:“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为了娘跟孩子们,在外行事千万要谨慎啊。” 范钊望着帐外屏风的黑影轮廓,拍拍妻子的手:“知道,睡吧。” . 七月初一,咸庆帝依然卧病在床,未能上朝。 王皇后寸步不离地守着咸庆帝。 御医给咸庆帝开的是安神汤药,服药过后比较贪睡。 范钊在城营巡视一圈,亲自去菜市瓜果铺挑了一个闻起来就熟透了的蜜瓜,带回皇宫。 他来得巧,咸庆帝刚刚醒来,王皇后正哄他吃东西。 听闻范钊求见,咸庆帝下意识地皱眉。 王皇后劝道:“范侯忧心皇上的龙体,每日都要来上两三回,您就见见吧。” 咸庆帝这才准了。 范钊单手托着一颗脑袋大的青皮蜜瓜进来了。 咸庆帝瞳仁微缩。 范钊见他气色比昨日好,喜道:“臣就说了,皇上这病多睡几觉就能好,偏那些人喜欢大惊小怪的。来,您闻闻,这瓜肯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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