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庆帝:“是,他是忠臣,朕是昏君,偏信小人谗言。” 魏琦:“不,皇上只是太年轻了,只是跟范钊怄了气,才会草率提拔王轲。皇上,如今东西两线交战,京师不容有失,范钊是最可信之人,皇上且再忍他一忍,等战事结束,您便调他去凉州戍卫边关,让他把那些臭脾气用在外敌身上,于边防也是幸事,何乐而不为呢?” 咸庆帝挑眉:“你说朕提拔王轲草率了?” 魏琦凛然道:“是,咱们大裕建朝才五年,根基不稳,御前军都是最忠心先帝的老兵,御前军统领也该从先帝留下的良将里选,怎么轮也轮不到寸功未建的王轲。” 咸庆帝动了动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些人都不信任他的妻族,他说了又有何用? . 咸庆帝在曲池的昏君所为还能隐瞒,范钊将小国舅王轲打废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都不需要萧姑父或孙纬特意给佟穗递消息。 旁人想到的是范钊与王家针尖对麦芒,佟穗既得过萧缜的提醒,自然明白这其实是范钊与咸庆帝的较量。 咸庆帝想压住范钊,竟然去提拔王轲。 别说范钊了,佟穗都不满咸庆帝此举,这天下是众将士拥护先帝打下来的,多少将士死在了南下的路上死在了伐梁的途中,王家一个巨贪世家,有幸与先帝结亲竟然还不知悔改,王定宪去合州做守将都令人不服了,王轲又有何本事? 私心里,佟穗认为范钊打得好,就是不能让王家蛊惑咸庆帝为祸朝纲。 可她若是咸庆帝,面对这么一个敢把自己吓出病还能轻易废了身边亲信的御前军统领,她也会恐惧吧? 咸庆帝已经出招了,范钊也接了一招。 那么,咸庆帝还会继续对付范钊吗,范钊又将如何回应? 佟穗不了解咸庆帝,但她熟悉范钊。 如果说萧延是萧家的一头凶狼,佟穗刚嫁过来的时候得靠二嫂的身份去压他,现在则能靠自己压住,且萧延也绝不会无故在自家院里发疯咬人,那么范钊就是住在萧家附近的一只猛虎,猛虎发起狂来,可能会伤到别人,也可能会伤到自家。 范钊让佟穗感到不安。 这种来自武力上的威胁,让佟穗想要练箭。 结果她刚走到平时练箭的地方,柳初、颜明秀乃至隔壁的贺氏、林凝芳、萧玉蝉就来了,包括平时不怎么露面的萧守义都急匆匆赶了过来,犹豫半晌,终于用长辈的口吻劝道:“阿满,二叔知道你有分寸,可你有孕在身,还是等孩子生下来再练吧?” 众人的表情,仿佛佟穗敢拉一次弓,他们就要急死在这里。 佟穗不想叫家人担心,只好放弃。 今晚林凝芳睡在了她这边,问她究竟在顾虑什么。 佟穗提起了范钊的事。 林凝芳:“第一,以范钊对先帝的忠心,他不会反。第二,就算范钊要反,侯爷手里握着五万骑兵,长顺在辽州也握有军权,范钊都只会拉拢萧家,而不是为难咱们。第三,最坏的形势,范钊非要对萧家出手,你身子渐重,靠弓箭也无法与他抗衡,不如倚仗公爹。” 佟穗:“我懂,我就是手痒。” 林凝芳:“手痒就多练几篇字,不许动了胎气,怀祖还等着跟弟弟妹妹玩呢。” 佟穗只能答应。 接下来几日,姑嫂几个竟轮流来盯着佟穗,就怕佟穗又动练箭的念头。 自己不能练,佟穗便去看家里的几个孩子学武。 男人们不在家时,都是张超带着佟善、齐耀、大郎、二郎练,从最基础的扎马步练起。后来老爷子从东营退下来,改成老爷子教,老爷子走了后,萧缜来教,等萧缜四兄弟除服了,萧守义继续教,几个孩子也算一直师从名师了。 佟善、齐耀、二郎要考科举,每日上半个时辰的武课就好。 张超、大郎要当武官,每日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的武课。 佟穗带着阿福走过来时,看见张超、大郎在练射箭,前者十五岁了,后者也有十二,都是身形挺拔的少年郎。 四个箭靶摆在百步之外。 大郎学得晚,弓箭马马虎虎,张超从七岁起就跟着叔叔张文功同去萧家学武,几乎箭箭都中靶心。 佟穗提议道:“二叔,把箭靶移到两百步的位置试试。” 战场上,能射杀两百步外敌兵的士兵就可以进弓箭营了,成为一名弓箭手。 萧守义移动了箭靶。 张超看眼佟穗,掌心微微出汗,动作也有些僵硬。 佟穗笑道:“这就紧张了?打仗的时候,你身边会有成千上万的同袍。” 张超暗暗调整呼吸,瞄准箭靶。 他连续发了十箭,有两箭中了内圈,其余的都在外面。 大郎佩服极了,换成他,可能全部射空! 佟穗对张超也很满意,毕竟张超主学枪法,不像她小时候整日就琢磨怎么射得更准。 等张超再次搭弓时,佟穗就站在他身边,亲自指点他技巧。 萧守义见了,专心去教大郎。 . 范钊被贬为御前军副统领,罚俸半年。 在没有正统领的情况下,范钊仍是御前军的头目,少领的半年俸禄更是无足轻重。 咸庆帝不甘心,差点死了儿子的王邦宪更不甘心。他算是看明白了,魏琦宋澜鲁恭均非冥顽不灵之徒,尚有被自家拉拢的可能,唯独范钊对先帝忠贞不渝,范钊在京城一日,王家就一日不能出头,哪怕强行出了,也会被范钊以蛮力镇压。 京城乱了,王家才有机会,真等萧缜、罗霄、齐恒、赵瑾等名将回来了,咸庆帝有人可用,如何还会第一时间想到王家? 他必须趁京城空虚的时候抓牢圣心。 有些话他说不合适,交给女儿则会事半功倍。 八月初,合州、凉州都传来捷报。 咸庆帝的心情好了一些,未料这日来到西宫,却见王皇后正伏在床上伤心抽泣。 咸庆帝疑惑道:“怎么了?今日岳母进宫探望,你该高兴才是。” 王皇后试图掩饰,被咸庆帝再三追问,她才拭泪道:“听母亲说,二哥染了风寒,本来就病重,这一咳嗽竟又吐血了。” 咸庆帝愕然,王轲竟病到了这般田地? 王皇后捂面痛哭。 咸庆帝哄道:“朕再派几个御医去,一定会把你二哥治好的,你别哭。” 王皇后埋在他怀里摇头:“我既是哭二哥,也是哭我自己,皇上要重用二哥,二哥就遭了难,皇上这般宠幸我,恐怕我也要……” 咸庆帝咬牙:“他敢!” 王皇后:“有何不敢的,昨日我去给皇上送梨羹,恰逢范侯从里面出来,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手里端着的是毒药,万一哪天皇上真有个头疼脑热,他便会扣我一个罪名,再先斩后奏……” 咸庆帝顺着这话一想,还真是范钊能做出来的事! 常公公只是想办法给他找些乐子,范钊就敢直接把人杀了,而今范钊与王家有仇…… 他一边怨恨范钊,一边安慰妻子:“别怕,再过不久朕就调他去戍卫边关。” 王皇后抬头,梨花带雨地看着面前的皇帝:“在范侯眼里,我们王家一族是奸臣小人,那些忠心皇上的太监宫女也是小人,只有听他号令的才是忠的,您要他外放,他定会怀疑您又受了我们的蛊惑,如此,他岂能甘心离京?” 咸庆帝:“朕要他走,他不走也得走。” 王皇后苦笑:“您,您真能管得了他吗?连皇宫里的侍卫都最听他的话。” 咸庆帝眼中一寒。 王皇后似是察觉失言,重新扑到咸庆帝怀里:“皇上,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我只是太怕了,听说前朝皇后就是死在范侯手里,他敢杀前朝皇后,再杀我这个新朝皇后又算什么,驾轻就熟罢了。” 咸庆帝脸色大变。 父皇刚登基时,他曾经问过母后,前朝小皇帝真是死在窦皇后手里吗? 母后道:“是也好,不是也得是,旁人可以怀疑,唯独咱们一家不能有他想。” 只有小皇帝死在窦皇后手中,父皇继位才是名正言顺。 可窦皇后杀了小皇帝又有什么好处? 一定是范钊杀的。 咸庆帝不会揭发此事,但由此事可知,范钊已经杀过一个皇帝了,如果范钊不想离开京城,他会不会再杀一个皇帝? 脑海里范钊染血的大刀一晃而过,咸庆帝打了个哆嗦。
第250章 八月十三, 短短十日,西北再次传来捷报,萧缜的南营军与赵良臣的大同军在登县合兵了, 距离吕胜的老窝凉州城只剩三百多里。 赵良臣乃两朝名将, 在边关威名尤甚, 萧家则是先帝建朝后战功最为卓绝的将族, 北定辽州南安荆州, 更是经历九死一生将先帝从剑阁险道上救了出来, 从老爷子到萧缜、佟穗夫妻, 祖孙三个早已扬名北地。 光“赵”、“萧”这两面将旗, 便足以动摇凉州军的军心。 吕胜野心勃勃, 但数万凉州军与他并非完全一心, 早在听说萧缜计俘辽州总兵陈望却未伤辽州军的时候,凉州军的小兵们就给自己定下了一条退路, 吕胜要反他们就跟着反,暂且在吕胜手下保住性命, 一旦朝廷军打来了, 他们比划比划就是, 与其为了吕胜拼命, 不如投降朝廷等着分地。 凉州军士气如此, 萧缜、赵良臣麾下不但没有减员,兵马反倒越来越多。 萧缜给咸庆帝的折子里说,此乃明主治国, 万民来归。 除了战报,萧缜等儿郎还给各自的家眷送来了家书。 佟穗收到四封, 一封是萧缜的,两封是二哥佟贵让她转交母亲与嫂子的, 还有一封来自萧野,里面装着孙典给柳初的信。 捷报越多,意味着一帮儿郎平安凯旋的希望就越大,萧家众人都很高兴。 除了家书,萧家四兄弟还送来几样当地的土特产,其中有几斤葡萄干,青绿色的葡萄干颗颗硕大,味道极甜。 佟穗坐在书房给萧缜写回信时,阿福端着一碟洗好的葡萄干放到了旁边。 孩子们都是直接抓着吃的,佟穗吃了两颗,渐渐就专心写信了。 老爷子跟萧缜有一套密语,防着涉及秘密的信被他人截获,后来老爷子把这套密语传给了佟穗。 法子很简单,譬如眼下这封信写于八月十三,单数行取第八个字,双数行取第三个字,前后串联起来就成了一条密语。 佟穗要告诉萧缜的是:皇要分兄权,兄打残国舅,王家买皮霜,已匿报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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