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贤大步走过来,嗓音明朗, 问她:“阿闻也喜欢这花?”他的语气虽温和,却隐隐透着他对这花的不喜。 谢如闻听了出来:“你不喜欢吗?” 祁允贤对她轻笑:“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家中有位长辈对此花格外喜爱, 我自幼看惯了,对它无甚欢喜。” 谢如闻边往花瓶里插边回着他的话:“那倒也是, 再好的东西看多了也容易腻烦。”她将花都插在花瓶中。 随后与祁允贤一道去了竹院,竹院里已有下人生了炭火,正在烤鹿肉,谢如闻逛了这么久, 身上倒不觉得冷。 只是有些累。 和祁允贤在蒲垫上相对而坐,她摘下发间帷帽, 放在了一旁, 祁允贤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略有些失神。 在船上的时候,谢如闻偶尔摘下过帷帽, 他是有见过她的样貌的, 只是此刻突然少了帷帽遮挡,再次看到。 还是让他觉得很惊艳。 他还从未见过像她这般生的如此貌美且灵动的女子。而且,她还颇有才华, 与他见过的其他女子不同, 她甚至还读过《兵法二十篇》。 作的一手好画。 祁允贤看的有些怔神, 还是谢如闻先开口, 才让他回过神来,她问:“祁公子的家就在这里吗?” 祁允贤因着失礼, 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嗓音温和道:“并非,我是邺城人,因着常来往南北朝做生意,就在这里也置买了一处别苑。” 谢如闻听他说到邺城,更不信他是生意人了。 她拿起杯盏用了口热茶,祁允贤在心里思忖了一二,自从遇到她,她好似对任何事物都很防备,就连名姓都不愿透露。 他只知她叫阿闻,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在船上的时候他也未想过去探查,此时,却越发的想要去了解她,他问:“阿闻可认识北朝的太子太傅沈千倾?” 谢如闻闻言落于杯盏上的指节微顿,随后不可察的看向祁允贤,观着他的心思,回道:“不认识。” 祁允贤对她笑笑:“沈太傅是书画名家,我曾有幸私藏过他的几幅画作,在船上的时候,见到你作画,画工与他颇为相像,还以为你与他相识,没准是他收下的弟子呢。” 谢如闻与他眸光相对,谦虚道:“祁公子过誉了,不敢跟书画大家相比。”谢如闻如今虽是对祁允贤没有了防备。 却依旧不愿向他透露自己的事。 袁氏一族当年是因北朝皇帝欲将他们铲除,才会被迫南渡投奔南朝,她还在世的亲人也都隐姓埋名的活着。 她实在不该透露太多。 说话间,烤鹿肉的香味四溢,谢如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祁允贤拿起匕首,很是熟练的把边上已烤的滋滋冒油的肉割下来放在玉盘里递给她。 说道:“北朝不比南朝,冬日里更为冷寒,阿闻多用些肉,可御寒。” 谢如闻接过来,对他道了谢,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越嚼越香,吃完了一块又一块。 祁允贤见她喜欢吃,就一直用匕首给她割。 今日是个朗朗晴日,虽已是申时,日光不再强烈,可依旧泛着暖意,他们二人相对而立,一个负责割肉,一个负责吃肉。 微风轻抚,吹起谢如闻肩上青丝,从前在揽月苑里吃烤肉时,谢玄烨也是这么给她割肉的,是以,在谢如闻的认知里。 这样好似没什么不对,只她会对祁允贤说,让他也吃。 祁允贤别苑里的下人在一旁瞧着,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们将军虽生的一副温润俊朗公子模样,平日里可都是拿刀弄枪,且不说对女子没兴趣,何曾对人如此温柔过? 谢如闻在他这里用过晚食,天色也已暗下,回到小茶客栈后,她刚洗漱过准备上榻,体内的燥热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往外冲打。 比昨日夜里的燥热更重。 折磨的她很难受。 本以为今日午后忍过去,这次的情药发作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此刻又这么难耐,她走至木桌前连用了两杯茶水。 回到榻上后,体内依旧灼热,茶水流至腹中,似乎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躺在榻上,檀口微张,小口小口的喘息着。 冬日里冷寒,她额间却隐隐溢出香汗。 阖上眼眸许久,却根本就睡不下。 她在枕上翻来覆去,檀口间的呼吸越发沉闷,在她的眸光中,小几上的沙漏似乎是停止了一般,时辰越过越慢。 越发的折磨她。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她伸出手腕狠狠咬在肌肤上,勉强能抗下几分,可只要松开口,体内的灼热就又拱上来。 她太痛苦了。 熬了有一个时辰后,她整个人面色红润,唇间却泛白,因着体内燥热,唇瓣显得干燥,她被磨得神志已有些不清。 迷迷糊糊间下榻去倒茶水喝,却因手上无力,‘砰’的一声将杯盏掉落在地,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房门被敲响。 景山此刻站在她的门外,敲了两声后听不到屋内声响,抬手推开了房门,见谢如闻半蹲在地上,额间汗珠淋淋。 他急忙走上前扶起她,比划道:可是药发作了? 景山之前根据谢如闻对情药的描述,去查过她体内中的到底是何种情药,虽然寻不到解药,却查探到这药只要过了第一月,之后便能忍过去。 昨夜是第十日,谢如闻夜里并未有动静,他本以为她已经忍了过去,没想到这情药的药效可以持续这么久。 谢如闻不止是手上无力,她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被折磨了一个多时辰,她连站都站不稳,抬眸看向景山,对他道:“去请大夫来,快点。”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景山对她颔首,大步离去。 一刻钟后,孙氏医馆的孙大夫被景山提着过来了,直到进了屋内口中还哎呀着,先理了理被景山扯乱的衣服。 随后才看向倚在榻上的谢如闻。 医者仁心,看到谢如闻面色绯红,额间止不住的汗珠时,他神色立时凝重,边走至榻边边道:“我给姑娘搭下脉。” 来的路上景山已经告诉过他是何缘由了,孙大夫给谢如闻搭了脉后,长吁了口气,回身对景山道:“这,这老夫也治不了呀。” 他上下打量着景山,瞧着这人也不是这姑娘的夫君,他又回身看向谢如闻,已是耳鬓霜白年纪的人,张开了嘴,又合上,又张开,又合上,最后很是难为情道:“望月街上有户人家,是做面首生意的,那里的男子个个貌美且强壮,姑娘不如——” 孙大夫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说完,看着谢如闻神色间有些犹豫,又道:“姑娘这情药若是不解,怕会一日比一日更难捱,”他叹了声:“虽为面首,却也可只用上他们一次,不是非要带他们走的。” 孙大夫说完,自觉有辱斯文,提上他的药箱就走了,谢如闻抬眸看了眼景山,对他吩咐:“去吧,选一个未侍奉过人的。” 景山向来对她的话唯命是从,神色间虽有犹豫,还是应下去了。 谢如闻继续咬在手腕上,忍着体内越来越灼热的痛苦,两刻钟后,景山回来了,带来了三个既年轻又身体强壮的男子。 他不知选哪个,让谢如闻自己挑。 三个男子皆被蒙上了眼,谢如闻此时因着体内情药的缘故,看不出分别,抬手指了个身量最高,瞧着最强壮的。 她刚指下,屋门前就走进来一个人。 祁允贤一袭墨衣站在门前,看着此时屋内的景象,一时有些不解。 …… 谢如闻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对比看不出,此刻若说身量最高大,身体最强壮的人当是祁允贤。 可她尚有一丝理智。 知道不能找他,这些小倌是靠出卖色相赚银子的,过了今夜,可以再无牵连,可祁允贤不同,他们已是好友。 日后还要再相见。 片刻后,祁允贤已然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冷了神色,大步走进屋内,垂眸看着谢如闻,开口问她:“阿闻可是中了药?” 谢如闻对他颔首,并不多说。 祁允贤神色凝重,看向一旁站的齐齐整整的三个小倌,冷声道:“都出去。”三个小倌都被蒙着眼,闻言退了出去。 谢如闻抬眸看向他,已然知道祁允贤是要做什么,只听他神色认真道:“我自云安郡初遇姑娘,便心生欢喜,若阿闻愿意,我愿娶你。” 祁允贤虽知他和谢如闻刚相识不过数日,说这些有些鲁莽,可此时这种情况下,他自是不愿看着她和小倌亲昵。 而他,本就对她一见倾心。 谢如闻看了他一会儿,对立在桌边的景山道:“出去罢。” —— 翌日辰时,谢如闻在榻上醒过来的时候,神思还有些懵懵的,只身上觉得轻松了不少,犹如缀在身上的石块都被冲去了。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逐渐清醒过来。 昨夜,是祁允贤帮的她。 她微微皱眉,抬手在额间拍了下,昨夜有些太冲动了,那几个小倌虽比不得他身强力壮,却也是不错的。 她怎么就选了他? 谢如闻这样想着,想起之前看过的话本子,男女乱情,一夜之后,各奔东西。左右她过上几日都是要离开汉阳郡前往邺城的。 不如提前离开,也可免去再见到他的尴尬。 她从枕上起身,刚打算唤来景山,便推门而入四位女子,为首的一位对她行礼道:“姑娘,奴婢侍奉你洗漱吧。” 谢如闻:“……祁公子让你们来的?” 这时,祁允贤着了一件墨蓝色宽袍走进来,看到谢如闻的时候眸光本能的垂下,耳根子有些红,清了清嗓子与她道:“我已命人在别苑为你收拾出了一处院子,等下你去瞧瞧喜不喜欢。” 谢如闻:“……”她抬手让那几位婢女先出去,随后对祁允贤道:“祁公子不必如此,昨夜之事,忘了罢。” 祁允贤闻言明显的一惊,脚下步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随后神色认真的对谢如闻道:“昨夜是祁某冒犯,既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当对姑娘负责。”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玉佩递给谢如闻:“你先收着。” 谢如闻:“……不用的。” 祁允贤依旧很认真:“阿闻以为昨夜我对你说的都是谎话?”谢如闻觉得脑袋有些疼,回忆着昨夜他说的话。 她听红梅说过,男子在榻上说的话都作不得真的,她根本就没信,再说了,她只是需要一个‘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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