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在忙什么呢? 没有应下她,只告诉她:“待我忙完,就给阿闻堆。”后来一直也没堆,他那时不曾在意,此时却越发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开始有些害怕见到谢如闻了。 他不敢想象,她还那么小,刚及笄的年纪,他对她做那些事的时候,她心里该是怎样的看他。那画册足有一指厚。 被他逼着画满了大半。 尽是旖旎。 他曾于恍惚间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真的。他在不自知的时候,对阿闻做了那些事,白日里又依旧对她疏离。 他终于明白那些他忘记了的日夜是在做什么,也明白阿闻为何要离开,那夜他又是如何被她用了迷香在她的榻上醒过来。 当初他以为是江濯对她做了什么,其实是他自己。 只要看着那画册,他就能恍惚看到当时的画面。阿闻怕疼,而另一个他是那么的卑劣,在她初经人事时,就在她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 他陷入这种深深的愧疚与痛苦中无法走出来,也早已抵抗不了体内五石散的瘾,每日里用不进吃食。 只用上一粒五石散续命。 靠着五石散带来的虚幻,在光怪陆离中去见谢如闻。 这十日里,他整个人无比清瘦,面色惨白,眸中无光,唯一会做的事,就是薅鹅毛,浮生眼瞧着大痴的毛也要被薅完。 就去又抱了几只过来。 甭管做什么,公子愿意做就好。 建康城里的第一场雪越落越大,谢玄烨整个人就要被大雪隐于其中的时候,谭氏来了揽月苑。 待她上了二层阁楼时,看到他宽大却清瘦的背影时脚下步子一顿,神色凝重,心间隐隐有些痛。 她将油纸伞从侍女手中接过,径直走到谢玄烨身边,将伞给他撑在上方,唇瓣翕动,许久才开口:“谢氏在北朝的生意不少,我已传话过去,让人去寻了,谭氏那边的人我也都吩咐过了,她一个小娘子,走不远。” 谢玄烨眸光微动,因着许久未曾说过话,嗓音有些哑:“母亲不必劝我,我没事。雪天路滑,母亲早些回去罢。” 谭氏:“……我给你带了些三豆粥,你用上一碗?” 早些日子,谢玄烨就去找过谭氏,给了谭氏三千两银票,说他要娶谢如闻为妻,只是,得为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须得是士族出身。 又非名门大族。 谭氏的分支嫡女就很合适。 谭氏早就知道他对谢如闻的心思,应下愿意帮他,立冬前一日送来新做的狐裘,也是在告诉他,她是支持他的。 可谢玄烨和谢如闻之间的阻碍远不止这些。 还有当今陛下裴砚。 当年他和谢玄烨一道去南平郡接应北朝南渡的袁氏一族,裴砚在油纸伞下瞥见过谢如闻的样貌。 这些年,裴砚初登基,需要他的扶持,不敢明着去做什么,甚至不敢让人来他的揽月苑,他可以护着谢如闻。 可一旦谢如闻出了揽月苑,裴砚就会见到他。 自从临渊王要纳谢清霜为妾,谢玄烨就知是裴砚的心思,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让人弄瞎裴砚的眼了。 只是,他毕竟是一朝帝王,给他留了些余地。 对于他来说,他和谢如闻之间最大的阻碍是北朝。 谢氏一族中人会是阻碍,却不重要,父亲早已不愿再问族中事。 待他坐上谢氏家主之位,纵是他们反对,也阻碍不了他要娶阿闻。 他其实,早就在规划他们的以后了,他此生或不会娶妻,但只要娶,便只会是她。 他本想着,待一切都准备好。 就带她出去,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只要是她喜欢的,都好。 他不用再对她克制,可以在教她练字时,于背后环抱住她,可以在赏月时,将她抱在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也可以,回到府中就能见到她。 他曾无数次想过,让她在他的书房里与他一道看书,帮他研磨,他们会在一起作画,会在一起亲昵。 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依旧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 谭氏垂眸看着他,只道:“你自幼便比别的孩子懂事沉稳,可人总要有为了自己想要的不顾一切的时候。” 谭氏抬眸看了眼天幕上落下的雪,又看向眸中暗淡已然是无悲无喜的谢玄烨,对他道:“去找她吧。” 谭氏的话回荡在二层阁楼,雪越落越大,被风吹起一层又一层,谢玄烨数日未有过起伏的心念。 动了动。 —— 北朝,望水州汉阳郡。 谢如闻和景山同祁允贤的商队坐上北上的船后,船只一直未停,行了整整三日,到达了北朝的望水州地界。 下了船后,祁允贤本还邀他们去他的别苑里小住,休息上几日,再前往北朝的皇都邺城,谢如闻回绝了。 一连几日坐船,加上之前不停的赶路,冬日里又这么冷寒,她原本以为揽月苑里的冬日就够冷的了。 可越往北行,天气就越冷。 她这几日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她知道,一连几日的赶路,景山也很疲惫,如今到了北朝的汉阳郡,先不急着去邺城。 好好歇上一歇。 她和景山住在了岁望街上的小茶客栈,第一日的时候,从午后直接睡到了第二日辰时,她依旧是有冬日里不爱出门的习惯。 一连在客栈里待了两日。 待到第三日午后的时候,她刚午憩醒,抬手在额间一触,却是湿淋淋的,体内的燥热之气闷的她难受。 已经是第十一日了。 昨日夜里虽有些难耐,却可以忍过去,这会儿她整个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下了榻一连用了好几杯茶水才舒服了些。 她不想再在屋内待着,兴许走出去可以快些把这次的情药发作忍过去,这样想着,她换了衣裳。 让景山陪着她去街上走一走。 她本就对外面的事物充满新奇,尤其是北朝的物件和南朝相差很大,很多她见都没有见过,逛了有一个时辰。 买了好些稀罕玩意。 她手中拿着一只小老虎糖人,边吃边看着街道铺子上售卖的物品,眼眸中突然闯进一抹亮丽的红。 她瞬时停住脚下步子,往一位阿婆的铺面上走过去,破旧的木摊上摆放着一束开的正艳的时微花。 自从入了北朝的地界后,谢如闻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回看到这种花了,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也看到过,只是那个时候她有些晕船。 没有赏花的心情。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阿婆,温声道:“阿婆,我要买这束花。”阿婆生的慈眉善目,接过她递来的银子,笑声对她道:“愿姑娘岁岁安乐。” 她将时微花包好递给谢如闻。 谢如闻这会儿心情不错,跟阿婆闲聊:“阿婆,为何望水州地界种了这么多的时微花?”她将时微花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时微花淡淡的香气。 阿婆闻言轻笑:“若说种时微花最多的地方,当是邺城。”她看了看谢如闻:“姑娘是南朝人罢,不知这时微花的来历。” “这花本是山中的无名花,一年四季皆开的旺盛,之前也没这么多人喜欢。因我们北朝有位昭乐郡主,对此花格外钟爱。” 阿婆神色微凝,叹息道:“后来,昭乐郡主离世,她母亲王妃娘娘走不出悲痛,为了留住她,便将此花以昭乐郡主的本名‘时微’命名了。” 谢如闻听她说着,不由心生伤感,问:“昭乐郡主是因何离世?” 阿婆笑道:“这我就不知了。” 谢如闻对她颔首,刚准备要离开,身旁走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阿婆似是跟她很熟,见到她来,笑笑道:“夫人,今日的时微花卖完了,”她给这位妇人抬手指了指:“最后一束卖给这位姑娘了。” 谢如闻抬眸看了看这妇人,妇人的眸光却在她怀中的时微花上,她神色很淡,对阿婆道:“无妨,我明日再来,劳烦阿婆给我留上一束。” 阿婆对她应下。 谢如闻垂眸看了看怀中的花,她总觉得这妇人神色间很是忧伤,她将花往她跟前递了递,开口道:“我只是瞧着好看才买来,给夫人吧。” 妇人这才抬眸看向她。 只,谢如闻此时戴着帷帽,她并瞧不清她的样貌,只轻声道:“姑娘既喜欢,便拿着吧。”她说完,不等谢如闻回话,上了马车径直离开了。 谢如闻看了会儿马车离开的方向,对景山道:“咱们走吧。”话落,她才发现景山不在。 再去瞧,原是景山去给她买吃食了。 待景山回来,她问他:“你知道昭乐郡主吗?她的名字是时微,北朝皇室姓萧,她的本名是萧时微吗?” 景山跟在她身后,对她比划:有听闻过。 谢如闻看了他一眼,不再问,待走至一家糕点铺子前,闻到香味,去买了些糕点,刚回转身来,就瞧见了祁允贤。 谢如闻对他轻轻笑了下:“祁公子,你也来买糕点吗?”她垂眸看了眼手中拿着的油纸袋,递给他:“我请你吧。” 她和祁允贤一道坐船来望水州,最初在韩城的时候对他心有防备,可景山认识他,祁允贤也帮着他们坐上了船。 在船上的这几日,他们相谈甚欢,谢如闻如今对他,已没有了防备。 祁允贤看着她递过来的油纸袋,对她轻轻笑了下,嗓音温和道:“阿闻姑娘,我不是来买糕点的,我是来找你的。” 祁允贤样貌俊美,生的高大,是习武之人,言谈举止皆是行君子之道,他说他是商人,可谢如闻瞧着不像,不过她也未多问过。 她道:“找我?” 祁允贤眸光直直的落在谢如闻身上,有些欲言又止,随后道:“我今日一早去山中猎了只鹿,阿闻可愿意去尝尝鲜?” 谢如闻想了想,在街上逛的也累了,对他点头:“好。” 待来到祁允贤居住的别苑时,他手下之人上前递给他一封书信,他让人先带着谢如闻和景山去了正堂,随后回到书房打开书信。 信上言:南朝太傅谢玄烨欲来我朝拜访,允贤与他相识数年,可与陛下上书。 祁允贤看到书信眉目染上笑意,他已数年未与慕之相见,当即提笔上书,命人送去邺城。
第41章 祁允贤忙完后来到正堂时, 谢如闻刚跟别苑里的人要了只白玉瓶,要把怀中的时微花插进玉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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