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徊起身:“走吧。” 辞辞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走路。此时的街上比之晚间,热闹淡了一些,但总归还是比往常热闹。 他们在衙门后的巷子前分开。巷子里有落叶的动静,时不时传出几声狗吠。 “今日好好休息。没有传唤,不必往前来。”叶大人如此吩咐过,转身走了。 辞辞听了很是感激:“谢谢您!您一定能得偿所愿的!”她说着,没能忍住对着知县大人的背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样的不尊重可不行,她飞快地扭过头去,揉着眼睛当做无事发生。 天光大亮。 回到房里,辞辞洗了把脸,开始补觉。这一觉直睡到晌午时分。睡足了浑身舒爽,唇齿间连喉咙里都是甜滋滋的。 “偶尔这样虚度半天,还挺有意思的。”她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起床。 心里痛快了,什么事情摆出来都是消遣。练字再不是件苦差事了。下笔之时,辞辞只觉得每笔每划都有灵感,写起来流畅极了。 她居然有点喜欢写字了。 练完字,她去到厨房,就着蜜饯和鲊肉用了碗茶泡饭,心满意足地返回来接着读草木状。 …… 叶大人远没有她这般悠闲。 此刻前堂正有一场官司。有一富户击鼓告状,称一樵夫盗自家宝物,樵夫坚称此物是自己的。双方争持不下,只得请出父母官裁决。 县尊大人升堂问案,江牙山海图在其身后,“明镜高悬”匾悬于顶上。公堂之上,庄严肃穆。 叶大人扫见堂下赃物,随即令紧闭县衙大门,不准闲杂人等旁听:“阮平,口口声声称此瓶是你家家传,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阮姓富户连忙道,“回县尊,草民家中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瓷瓶,同被盗这只是一对,今日也带着,大人看过,自会分明。” 叶徊便叫呈上来。 细细比对两只青瓷梅瓶,确系一对。更要紧的是,瓶底部的落款是前朝允帝灵通年间,如此做工,可称得上是当时的最高水准。两百多年前的老物件,难怪引起争端。 再看阮员外带来的那只,有磨损,带冷香,却是积年累月的家传。 叶大人目光幽深,命人收好梅瓶,惊堂木一拍,扫视堂下,语出惊人:“毁盗古时皇家陵寝是死罪,你们谁愿意认下。” 富户和樵夫面面相觑。 “两只瓶子虽是一对,但是一个地上一个地下,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从地底盗出的这只带一层沁色,又为愚昧之人蛮横搓洗,该是不久前才重见天日。本官只略通此道,若找行家验过,想必更清楚明白。”叶大人冷冷道。 他在宫中时,曾涉猎过一些前朝的隐秘记载:[冯懿儿好瓷,又好青色,远征而亡,允帝大恸,葬其于西南,命人秘密制出青瓷,归于墓中,改元思懿。思懿年间,瓷器着色之法传世。] 这便是这世上第一对青色瓷瓶的来历。 因为之后改元,灵通年间仅有一对青瓷。这等宫闱秘闻,外人不知,实属正常。 这位冯懿儿是前代赫赫有名的女将,也是允帝的红颜知己。她死在灵通三年,远征西南,中瘴毒而亡。在她死后一年,允帝亲率大军踏平南境,宣朝又一次一统。 冯懿儿曾遗言要落葬身死之处,允帝便提拔她帐下三位将领,命他们世代镇守西南,看护将军陵寝。 张士才便是出自这一脉的张家,张家从前显赫,如今已然没落。另外两姓是阮姓和殷姓。 而今堂下恰巧跪着一位阮员外,手中又持有家传的瓷瓶…… 毁盗前朝皇家陵寝是死罪…… 阮员外大惊失色,顾着否认:“此为樵夫之物!不,不关草民的事,当日樵夫来当,我,我私心想将家中宝物凑成一对,便,便撒谎……” 那樵夫也吓得屁滚尿流:“这东西也不是小人的,这是我砍柴时在山上捡的,小人不要了,不要了……” 叶大人便问樵夫:“你当日砍柴之地是在哪里?” “枕,枕霞山。”樵夫垂下头。 知县大人面色更寒:“本朝开国之日,枕霞山曾有瑞兽麒麟出没,山上一草一木皆受保护,朝廷严令禁止开采。尔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樵夫顿时昏死过去。 案件至此清楚明了。 所谓麒麟之说当然是伪造附会,但是彼时华朝初立,谁又会嫌祥瑞少呢。不仅如此,新朝要圈定这块地界的原因,也跟这位女将军冯懿儿有关。 冯懿儿死后,允帝除了赠她青瓷,更是不顾百官劝谏,将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予她。此事在传世史料当中均有记载。 史载:[帝赠冯帅皇帝之玺,言,“泱泱天下,朕与懿儿共享。”] 允帝之后,有皇帝以来的传国玉玺至此失落。 此后的两个百年,世间的有心人从未放弃找寻玉玺。 西南冯将军疑冢众多。民间传闻最广的说法,便是冯懿儿就葬在这枕霞山。然这枕霞山常年被云雾笼罩,面积又广,猛兽环伺,又有朝廷禁令在先,未尝有敢于犯险之人。 如今灵通年间的青瓷现世,是不是就意味着,冯懿儿的陵墓已经被人打开? 眼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失落百年的传国玉玺若是辗转为外人所得,大不利也。 前有宣太子隐身此地数年。 而后又有前任知县张士才诈死,动用数百民伕…… 思及此,叶知县从堂上走出,命阮员外起身:“将你家这只青瓷的来历详细说与本县,倘若当中有一句不实,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阮员外诚惶诚恐地说起一段家中流传的旧事。 “前朝灵通年间……” ----
第22章 解开 ===== “草民的祖上曾为女将军冯懿儿的副将。冯懿儿死后,更是被委以镇守西南,看护陵寝的重任。”阮员外不敢有所隐瞒。 这支阮家果然是出自允帝设下的三姓。确定了这一点,叶徊令他继续说下去。 “这对青瓷瓶是墓中随葬,先祖阮安恋慕冯将军,便借着便利偷偷将这梅瓶取出一只,藏匿起来。” “为何藏匿?”叶徊问。 “先祖听信传说,以为各执信物,来世便可重逢。却不想,百年后的子孙不肖,擅自拿来取用不说,居然敢于攀惹官司,致家族蒙羞。”阮平阮员外颤颤巍巍道。 诬告不过杖三十,毁盗陵寝者绞刑,这一点,再愚钝的人也掂量得清。 眼下没有旁人。叶徊冷哼一声,戳穿他:“说到不肖,你怕是还做了更出格的吧。” 三家既是钦定的守陵人,如今陵地位置疑似暴露,一定跟他们的后人脱不了干系。 没防备被人戳中要害,阮员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再不敢抬头:“三年前,因为生意场上不顺利,我将载有冯将军陵墓位置的地图卖给了别人。” “那张地形图被分成了三份,由三家持有,草民心存侥幸,想着都过去了这么久,不可能有人凑齐。就算有幸凑齐了,轻易解开那当中的秘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已经败露,这人哆哆嗦嗦,犹自强辩。 叶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个心存侥幸,如今另外一只青瓷瓶现世,你又作何解释。” 阮员外半死不活道:“草民,草民无话可说。” 兵贵神速。叶徊速速扣下这阮姓老儿,传令十二带人到枕霞山一探究竟。 十二请来向导,趁着晴天雾散抓紧上山。 过午日头依旧。辞辞听说前头的事情了了,便做一碗银丝面,附带酱排骨和拌三丝,跑一趟鸣琴堂。 十二不在,门口新换上的守卫也能认得辞辞,便没有拦她。辞辞提着食盒穿过走廊,熟门熟路地前往书房,经过窗户时,隐约见到桌案那头以手撑颔闭目养神的人影。她规规矩矩地叫门。 知县大人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谁。” 辞辞压低声音:“大人,是我。” 叶徊揉了揉眉心:“进来。” 得了允准,辞辞便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打开食盒,着手布置。饭菜的香气散开来。叶徊坐直身子,看着她在不远处忙碌,说不清是喜是怒:“我不是说了今日不必往前来的么?” 辞辞抿着唇,干脆停下手:“大人今天用过饭么?”头一次自作主张行事,她的神情有些紧张。 叶大人是好官,对人也不错,这样的人,值得她尽心对待。眼巴巴地在侧门观望了大半天,没有发现得喜楼的人出入,她便急了,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叶徊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此刻被问得怔愣,偏又不好冷待她的关心:“许是今日事忙,竟不觉得饿了。” 辞辞将心放回肚子里,道了声“大人辛苦”。 安顿好一切,她便不再打搅,关好门退出来。 秋风过境,树叶早就开始凋落,走廊里密密匝匝的葡萄藤却还肆意地绿着,可惜今年只有零零散散地几颗结果,没人看得上,倒便宜了过路的鸟儿。 阳光正好,辞辞拎着空荡荡的食盒慢慢往回走。踏出走廊时,有人背着手站在刚整修过的池塘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看清人,辞辞顿住脚步。 “阿辞。”赵俊生回过头,面色凝重地唤她。 “昨天的事秋云对我承认了,她年纪小,胡乱说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他走过来,开门见山道。 辞辞捏着食盒柄子,没有说话。 俊生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介意她开不开口:“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听了气极了,同她大吵一架,又担心你误会,你,你不要误会……” 辞辞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论怎样,阿辞永远都是我妹妹。今后有事,也只管来找我,别同我生分。”他诚挚道。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也就没有拿乔的理由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抹杀。辞辞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俊生哥,我记得了。” 听到她说的,赵俊生眉目总算缓和了,随后告知一件重要的事体:“两家父母已经商定了,明日过文定礼。” “这么快?”辞辞微微吃惊。按照礼俗,文定礼是在婚礼的一个月前。一个月之后就成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赵俊生料定她会有此一问,一条一条同她解释:“我早日成家,二老也能放心些。家中有人照料,总不至于太冷清。再者,岳父一个月后要带家人迁回老家,女儿嫁在这里,好时时看着宅子。” 辞辞便道:“那我有时间就回家帮忙。” 这下赵俊生全然放了心:“谢谢阿辞。” ---- 这章写的零碎,不太好看,所以就在这里断一下。
第23章 疑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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