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三关的大后方自此趋于稳固。 傍晚时候雪停,十一回来禀告:“属下循着踪迹追到李文元落脚的地方,他死了。被人勒死的。” 李文元,便是张士才的前任李知县。 叶徊听罢,沉默片刻,末了狠狠将手中快要化掉的雪球丢出去:“传信京里的人,将那沈余给我看好了。” 沈余曾利用项天衡折损李文元的手下,之后李文元制造稳婆灭门案作为回击,借赵吴氏之口向官府露出十六年前沈清荷生子一事。他何以笃定此事会对远在京城的沈余造成冲击? 十六年前,沈余五岁…… 如今李文元死了,与青檀教相关的人便只剩下了前掌教沈余。若要了解当年的一些事情,便只能从沈余身上下手。 兜兜转转,此人竟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叶徊顺着雪地上坑坑洼洼的脚印望过去,不远处,辞辞正踮着脚在枝头够什么东西。 他沿着她的脚印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在做什么?”他忽然出声,辞辞吓了一跳,手里的罐子险些滑出去,幸而拿稳了。 “收集雪水呢。”她道。 叶徊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收集雪水做什么?” 辞辞抱着罐子站稳:“俊生哥他们的手脚都冻伤了,拿雪水烧开洗过能缓解一些……” 叶徊冷哼一声:“我们该回去了,没时间烧水了。” 辞辞应了,果真将那罐子撇下了。 雪水又不是稀罕物儿,遍地都是,她走时去嘱咐一声,叫俊生哥自己收吧。 一行人完好无损地从陈家村走出来。附近的村民赶来远远地看着,至此再不提放火烧村的事。 连日来作祟的瘟疫之说,迅速不攻自破。 上官倒霉了,附会瘟疫之说落井下石的临川钱知县惶惶不可终日,只觉头顶悬一把重剑,时时忧心它会落下来。 ----
第60章 欠债 ===== 透过帷帘往外望, 所经之处,枝头檐上,一切都掩在重重冰雪下。 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了。天上又飘起了琼苞玉屑, 长街还未来得及清扫出来, 给车辙轧过了, 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在这琉璃世界里十分醒目。 马车缓缓驶进县衙侧门, 下了车,辞辞知道赵家人着急俊生的事情, 便请求回家一趟, 报个平安才好。 叶徊听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十一。 十一会意,便说早些时候县衙已经派人给衙役们的家里报过信儿了。又道:“赵家人这些日子为此事心焦,今夜得了准信终于可以安睡, 你是好心, 但这会子去, 就是变相的打扰了。” 既然消息已经送到了, 那么天明再去也是一样的。辞辞深以为然,便不提方才所请, 和叶大人一道回了三堂, 在走廊分开,各自回去安置。 翌日晨起院子里扫雪, 有天性好玩的丫头堆了个俏皮的雪人藏在树后。辞辞被樱儿引着去看, 踩在残雪凝成的冰路上, 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小心。 那雪人的手臂是用盛放的梅枝做的, 五官却极简陋, 是用胭脂画上去的, 因为太阳出来雪要融化,雪人的面孔便呈现出七窍流血一样的惨状。辞辞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又拿这话来逗樱儿。 樱儿听了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推她:“你如今胆量大了,居然讲出这样的笑话来,惊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信你来看……“她说着作势要掀衣袖。 辞辞为着不辩解,只好另献出狐女与少年将军的故事来哄她。 “什么破故事!将军死了,那狐女岂不是要孤独一辈子!”听完始末,樱儿更气了,抹着眼泪道,“妖精的一辈子那样长,她一定还能遇见别人吧,何必死守着一棵树……” 辞辞犹豫了一下,将叶大人编造的版本糅杂自己的一些见解说了。 “这个故事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想起这几个字就觉得甜滋滋的。”樱儿点评道,“不过那将军也太无能了,两个故事了,不是被俘虏就是中埋伏,这不是吃狐女的软饭么?” 辞辞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说起异族人,我和你说……”樱儿凑到她耳边。说的自然是前天夜里的一番惊魂。 前天夜里这城里几乎是座空城,但这是百姓之间口口相传的内容,总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辞辞听了皱皱眉头:“这些戎国人也太猖狂了。”听了樱儿所言,她便明白了叶大人那日往陈家村的用意,一则瓦解各方势力的合盟,二则亲身破除谣言。 “可不是。”樱儿道,“所幸有县尊大人护着咱们。” 辞辞笑笑:“是这样。” 两个女孩儿又聊了一会子。 与此同时,三堂书房。 叶徊翻了各地的邸报,便叫十二进来问话:“折冲府那批卫士可安置妥当了?” 十二进来拱拱手:“回公子,已经开拔回辰州了。” 前宣太子秦仲安死后,原先在他控制下的各大山寨纷纷接受了朝廷招安,很快被编入了辰州新置的折冲府。折冲府不受地方知府管辖,只接受朝廷派出的果毅都尉的调动。 不难猜测,昨夜就是这批人,降住了戎人以及知府郑有霆违规动用的私兵。 叶徊又问:“前天夜里,新进的折冲府军和本地的乡军皆受考验,你觉得如何?” 十二答:“护得一方安宁,绰绰有余。” “替我修书给庭之,叫他好好敲打敲打辰州那帮人。” “是。” 外间雪色银白,天地间亮得叫人不敢直视。叶大人转而问起昨夜捉住的戎人活口。 “有俘虏供称,昨夜之事是戎王的庶子札图一手策划,扎图本人已死在了乱兵之中。”十二道。 “此人一向不受戎王重视,急功近利乃至自取灭亡,委实不值得提。”叶徊冷哼。 十二愣了愣,很快恍然:“公子是说,戎人在这城中还留有后手?” 又信服道:“公子提醒得是,兹事体大,该警惕的。” 叶徊颔首,命他出门去安排后续,喝了口茶,踱去窗前观赏院子里的情形。太阳出来,枝头积雪缓缓下坠,静谧无声。 后院几条主路上的雪已经清理的差不离,地面露出,遗留下被污染的残冰与水迹,走过湿滑又容易脏了绣鞋。辞辞和樱儿专拣雪厚的边角走,脚步一深一浅地闲聊。 “化雪冷,不要在外面晃了,来我房里坐坐,装瓜子和饴糖给你吃。”樱儿查看一圈儿,蹲下来认真拍打鞋面上的雪渍。 辞辞今早没什么事,因此痛快应了:“好啊!我正冷得上下牙打颤,正该嗑瓜子活动活动呢!不过饴糖也太黏牙了,我情愿替你出一份锅焦一份酥肉!” 樱儿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笑眯眯地把她往身前一拉:“辞辞好阔气!” “毕竟是知县大人认下的妹子,有头有脸的人物儿,落了什么也不能落了脸面。”辞辞往树后挪了挪,叉着腰,有模有样地学着一些人私底下编排她的话。 樱儿拍拍她的手:“瞧你,理那些混账说辞做什么,不用理那些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促狭鬼……” 辞辞佯装失落:“这年头开自己的玩笑也不成了吗?” “得,趁我现在还肯为着一口吃食捧着你,你想说什么都成,谁叫我们是酒肉朋友呢!”樱儿绘声绘色地卖弄另一种编排法儿。 “这又是哪里传出的说法……”辞辞扑哧笑了,拿帕子沾了沾笑出的眼泪,拉着樱儿回厨房装了几样下酒的小吃。 后院里有专长的使女通常歇在西跨院里,五个人一间,睡大通铺。月前映红去世,再然后做绣活的莹玉被家里人领回去配了人,来来去去,樱儿的住处比从前宽敞许多。 樱儿领着辞辞有说有笑地跨进门,正准备叫人帮着收拾炭盆,走近却听见角落里有哭声。辞辞也循声望去,账房手底下的烟雪正低头抹眼泪,簌簌按着她的肩正从旁劝。 屋里的气氛不对劲,二人敛了笑容,围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烟雪不肯抬头,只是哭。一旁的簌簌叹口气,站起来搭了门栓,坐回榻上,三言两语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烟雪的玉坠子丢了,那是烟雪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宝贵得很。烟雪心急火燎地找了好几天,最后认定是异母妹妹容雪拿走的。容雪承认自己偷拿,却怎么也不肯还回来,且一掰扯起来就要寻死觅活。 “烟雪察觉事情反常,逼问之下才知道那小妮子私自向段家借了贷,利钱如今已经滚到三十两了,小畜生不敢告诉家里,居然到她姐姐这里做贼了。”簌簌气笑了。 “哪个段家?”辞辞问。樱儿拿手肘挨了她一下:“还有哪个段家,倒了大霉的段林封家呗。” “段林封因为映红的事情蹲了大牢,他婆娘也被赶出府了。” 簌簌看了辞辞一眼:“段家婆娘被赶走,容雪原欣喜不必还债了,哪知这老虔婆转身就把欠条卖给了开花楼的蔡老鸨。” “群芳馆蔡老鸨说了,拿不出钱来,就约定一份卖身契,押着她在眼皮子底下还钱,到了烟花巷里还能做什么呢……” “她还偷拿了家里的地契!”烟雪红着眼睛骂了句大娼妇养的小娼妇,“我爹舍不得房子,要是知道了,准把我也抵出去。” “我没有活路了,倒不如和她一块死去!” “我从前就觉得蹊跷,小蹄子如何就认了段林封当干爹了,感情是因为这趟驴打滚的交易!”烟雪愤愤道。 这一席话辞辞听了只有默然,樱儿和这位熟些,便劝:“傻话!你好好待在府里,还能叫你那混账爹绑走不成?至于那一位,又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何必管她的死活!” “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府里头,早晚叫他们逮着机会卖了。”烟雪哭诉道,“我爹从前不这样的,自从娶了那个毒妇,生了眼珠子似的儿子,就只把闺女看成草芥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辞辞弯腰拨了拨炭盆里的火星,几缕细碎的火光映入她的眼里:“不要哭了,我有办法,我去和蔡老鸨说。” “好歹我也是县尊大人的义妹呢。”她站起身,镇定地拍拍手上和衣上附着的灰烬。 烟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樱儿和簌簌也急忙朝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上赶着蹚这趟浑水。帮人归帮人,但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超出这个度,那就是犯傻了。 “我如今也管着内院大半的事,要说起来,出了这样的事情,该算我的失察。”辞辞摇摇头,郑重道,“后院里认段林封当干爹的女孩子可不止容雪一个,这可是县衙的后院,债条若是被当做把柄拿在有心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樱儿等人俱是一愣,终于惊觉此事的严重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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