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便罢了,若是找不到……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辞辞暂时按下复杂的心情,悄悄写了个纸条压在床头的夜明珠下。 无非就是稍后寻不见人不要慌张,去去就回之语。 这大内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是些偏僻的宫室,比如还未建起被雷劈而废置的福隆殿,比如玉忱殿在居住的妃子死后荒凉了,又比如嘉月殿是约定成俗的冷宫。 囚禁罪妇的冷宫自然属于要避开的敏感地点。 赶在天光大亮之前,二人若无其事地出了霁月殿,走出一段路后脚步轻快地直奔最近的谨身殿。 谨身殿是座精巧的道家场合,随着规模浩大的三清殿群拔地而起,此地受到冷落,逢初一十五有宫人供奉打扫。 没了香火,殿里却一点都不显得空荡。伏魔大帝的神像高高立在其中,这位美髯公眼光如电荡涤世间邪恶,周围还有他的一干副将正气凛凛地相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像是会闹鬼的样子。 十五刚过,这里还算是干净整洁。辞辞合着手拜了拜,领着兰歆儿退到外围,再去其他地方寻人。 这之后的地点是福隆殿与嘉月殿。这两处却没有什么好看头,未建成或是已建成废弃的寻常宫室而已,吓人的鬼怪没有,灰尘却多。 公主吸进了灰尘咳嗽不止,她眼睛红红的,忍着不适仍要找下去。快要到正午,二人一连寻了传闻中的几处,一无所获。 日头的光芒越来越盛,苍穹不可以被仰望。玉忱殿积了轻灰的窗前,公主气喘吁吁,咬着牙揉了几下眼睛,道:“不,不是还有紫华宫么?” 紫华宫原是今上舒贵妃的住处,嘉定二年舒妃获罪被迁入冷宫,风头一时无两的紫华宫便空置了。和作冷宫用途的嘉月殿一样,那里也是个去不得的敏感地点。 鬓发汗湿热气腾腾间,辞辞口干舌燥地支着手扇风,正想说些什么,忽见方才说话的公主软软地倒在地上。她正想回头,无法抗拒的诡异困意席卷而来。 视线至此模糊,她挣扎着陷入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午后的日光依旧,强有力的光线穿透浅色飞扬的纱幔,直直洒在美人的面庞上。 光线灼烈,兰歆儿受到干扰皱着眉头率先醒来,她扶着脑袋慢腾腾地坐起,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陌生又整洁的环境,忍着头痛唤醒身边昏睡着的沈辞辞。 辞辞悠悠转醒,躺着听了听外围的动静,确定那是巨大风车推水转动的声音。风车推水转动,在炎炎夏日带来舒爽的清凉,这样奇绝的地方普天之下只有一处。 “这里是清凉殿。”辞辞笃定道。 “清凉殿?辞辞怎么知道的?”公主问。 辞辞打了个哈欠,用力捏了捏眉心,支撑着爬起来,试着缓缓说话恢复精力:“寇女傅课上赏析今年翰林院供给宫中的端午帖,新科状元为清凉殿题诗,形容她如何如何绝妙,我便留意了。” 兰歆儿愣了愣:“有这回事吗?” 辞辞笑了她一回,想了想,下床来四处走动。这个小隔间是可以走出去的,外间或许也是畅通的。 探究之下果然。 不多时,她带了一样东西返回来。 公主殿下正张开手掌烦躁地挡大太阳,看清她手里的物件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这是,我们的衣裳?从哪儿来的?” 她们二人平日里所穿的衣物出现在这里,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主导这一切的人是想全她们的体面,不想今日之事被放大。 “这里可以离开。公主快到后面换衣裳吧。”辞辞将衣裳递给兰歆儿,“我们真的得回去了。” “哦。”兰歆儿再不好说什么。 从清凉殿的小隔间出来,一路折返。太液池湖心亭的对话清晰地传到过路人的耳中。 池中荷花颜色好,两个不甚眼熟的一等宫女打着轻罗扇倚在亭中旁若无人地扯闲篇儿。 一人道:“咱们县主倾慕太子殿下已久,何时才能够得偿所愿呢。” 另一人也扇着风儿感慨道:“我明年到了放出宫的年纪,到时候一定去城里最灵的月老庙为县主祈祷,叫她早日答成心愿。” “县主与太子殿下是极相配的。”她们同时做结。 …… 这宫里如今只有一位县主。 辞辞置之一笑,步履从容地同这二人错过。 听见这话的兰歆儿却急了,没离开多远便要发作:“明月县主居然也喜欢太子,那怎么能行呢!” “嘘,嘘……”辞辞赶紧来捂她的嘴,拽着她急匆匆走出老远才肯松手,再三嘱咐她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呢。辞辞想。 辗转回到霁月殿,不久便有消息传来。 ---- 有人想猜猜是怎么一回事吗? 搬家使我头掉,我姐女儿在家使我不得安宁。我好惨。
第86章 收网 ===== 皎阳似火, 夏日可畏。 霁月殿里,辞辞和公主还未来得及更衣,宫门令就带人将失踪了一夜的阿莲娜送还。 宫门令称, 公主这位侍女在宫禁之中迷路, 如今送回原处, 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私逃出宫说成是在宫中迷路,这是想大事化小了。辞辞暗暗松了口气, 笑着送走了这一队人,返回来遣退了在场其余人等, 这才有空看向胆大妄为的阿莲娜。 公主早和狼狈憔悴的侍女抱成了一团, 哭着打骂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昨夜确有赌局玩笑这么回事, 过后她越想越不对劲。 向来胆小的阿莲娜为何会自告奋勇地激她呢? 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她想偷偷地离开,回到故乡依云国去。魂牵梦绕是家乡。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不言不语, 却总在有闲暇时登上高台眺望远方。 依云国迢迢, 再高的楼台也是望不到的。 然而皇宫大内守卫森严, 岂是能够轻易脱离的? 公主心情沉重地等了一夜, 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所想。天眼看就亮了,她便想亲身制造一场混乱出来, 寻人的同时为那个可怜人铺一条明面上过得去的借口。 这才有了上午之事。 左右没闹出什么大事, 辞辞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也不便再说什么, 在一旁默默关注这对主仆的重逢。 “再等一等, 阿莲娜, 我会送你回家的, 我发誓!”兰歆儿擦掉眼泪, 支着手, 用故土的语言郑重地承诺。 阿莲娜伏在地上,哽咽着连连道对不起。此后用心陪伴,人也逐渐开朗起来。 宫人消失又在其他地方出现,问其遭遇俱言不知,这等事体何其荒唐诡异。传闻发酵一段时间后,宫里鲜有作奸犯科之人。 辞辞慢慢觉出味儿来。 渔人漫天撒网,无非是为了收获。渔网若是做得紧密,一网下去,大鱼与小鱼皆可收获。 此事尘埃落定,辞辞心中唯烦忧一件事:沈余此人如何竟做起了缩头乌龟,他还要躲她到什么时候呢? 已经立秋,酷暑却一日比一日盛,这夏仍然绵长,仿佛望不到尽头。映月湖里的荷花被风雨打落了一批,一眼望过去,茎叶簇拥中只余几颗粉白的花骨朵。 这些花骨朵含苞待放,不久又将是一片盛景。 月宸宫言贵妃身体不好,热天里也不敢过分用冰,挨不住时便到湖中央的清澜殿小住。因着周围的轩榭阻隔,清澜殿的风儿比别处温柔,适宜做调养地方。 日头偏西热气减退,明月县主带着两个侍女登舟缓缓往湖心而去。她今日的兴致极好,采了莲子莲蓬后又伸出手逗趁黄昏冒头呼吸的锦鲤。 五指纤纤搅动水面,碧玉钏沾过水后更鲜亮了。鱼食漂浮在水中,嗅到香气的锦鲤纷纷过来抢食,它们的鱼鳞闪闪亮亮的,胖乎乎地挤在一处掀起小风波。 当中有机灵的,鱼食用尽后又赶来追船。 竹桨来回拨着绿水,不知不觉接近贵妃寝殿。天上红彤彤的霞光时时变换,接连湖面,湖面亦被浸染。 殿前的喷泉哗啦啦地飞溅。明月县主好整以暇地由人引着上了岸,只等此地宫人的通报。可巧言娘娘刚起,正倚在窗下贵妃榻上闲看落日余晖,抬头扫见自家侄女儿,忙叫迎进来。 心腹的嬷嬷上好茶点也退了,留这姑侄二人独处。这对姑侄的相处从来都是其乐融融的。 殿内此时待着刚刚好,明月县主认认真真地同她姑母见了礼,寻面前的绣墩坐了,先叙了几句体己话儿。 淡雅的熏香丝丝缕缕地上升,这味道安心宁神。言贵妃这几日身上爽利,又见侄女儿红光满面的模样,心情不觉又好了几分:“今日是得了什么喜事?” 明月县主起身又行福礼,神神秘秘地凑近前来,笑吟吟地挨着贵妃娘娘坐了:“姑母明察秋毫,今次确有一件大喜事要禀给您!” 言贵妃恍了恍神,忙问喜从何来。 明月县主伸手替她姑母捏肩膀解疲劳:“回姑母,这几日宫中抓了好些南宣细作,全是我的功劳!” “你这孩子啊……”言妃摇头笑笑,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本宫知道,前阵子还惩治了一批秽乱宫闱的宵小,这也是你的功劳。” “你有这样深的功劳,可想要什么嘉奖?” 明月县主摇摇头,道她不过是为姑母分忧,姑母保重身体便是对她最好的嘉奖。旋即又语调轻快道:“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言贵妃问。 “姑母,过几日,侄女儿便要出宫回家去了。” 寻常的出宫回家哪里值得提,听她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在家里常住了。言贵妃闻言瞬间敛了笑意:“怎么着?不想伴着姑母了?” 明月县主停了手上的动作,顺势趴在贵妃姑母的膝上:“纵然我在姑母眼里永远是个小孩子,可我早到了许人家的时候,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言贵妃却不信她的说辞,仍然冷着脸色。 明月县主无法,只得抬起头,端端正正地坐了:“这段时间侄女儿想了又想,有些事情是争不来的。” 她的眸间流露澄澈又自然:“姑母,我如今才明白,一个人有了争的想法,她已然是输了。” 听到这样大彻大悟的真心话,言贵妃方才笑了,爱怜地摸了摸侄女儿的脑袋,了然道:“好孩子,你今生的境遇在别处呢。” 又道:“出宫可以,你那乌烟瘴气的家里却是住不得的,平白糟蹋你……” 言贵妃黛眉蹙起,想到娘家人就心烦,尤其明月县主的父亲,她那扶不起的阿斗弟弟。 明月县主生母早亡,父亲续娶了邢氏,家里还储着两个姨娘,子女多是非便多。最浅显的家事都理不清,这样的人,哪能指望他有才有能呢。 不惑之年的人了,好几次分派到衙门里谋事都不成。当真是被养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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