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笑眯眯道:“可能是我想岔了吧。” “哦?” 这时候,小桥下蓦地响起一阵轻咳。有人来了……辞辞急忙挣脱,退到一旁欲盖弥彰地低头把玩衣袖。太子看了她一眼,负手眺湖面:“还不上来。” “今晚月色真美。”方庭之趋步上了桥,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标下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殿下了。” “你若是没有正事可说,孤自然是要追究的。” “人已经抓到了,只等殿下出面。”方庭之道。 “带路。” 方庭之这便引路:“还请殿下移步。” “过来。”却见太子转身,朝另一边的姑娘递出手去。 辞辞对上他的目光,善解人意道:“殿下要事在身,我便不去叨扰了。” 太子殿下淡淡道:“案件尚未分明之前相关人等皆不能离开此地,难道你还想要其他人来保护你?” 原来是醋了。辞辞笑了一回,猛然想起了别的关节,赶紧提出来:“殿下可知今日袭击的乃是戎国人?” 太子点点头:“我知晓。待在我身边。” “哦。”辞辞走过来,任由他牵着。在外面待久了,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被他这么裹了一路,渐渐有了温度。 月落梢头,花树簌簌。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关押嫌犯的地方。县主府上的风蔚堂被临时征用,白昼一般,用来理清白日里的种种事端。 堂屋中央,卫兰芝被人用水泼醒了,她疯得厉害,只会眼光呆滞地傻笑或大叫。卫家的两个家生婢仆正心惊胆颤地陪着她。屋里还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脚刚解了束缚,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辞辞揉揉眼睛,立刻觉得这老叟十分眼熟。 这里没有旁人,窗边的贵妃榻早移了位置,被安排在主位旁边。辞辞坐在贵妃榻上,手中的闲书许久不翻一页,只好奇地盯着堂下这位老人家看。 连看了好几眼,她终于记起了此人的来历。 这是前几日茶坊楼下说书的老先生! 那日老先生讲的是前状元郎刘之爻与卫家娘子的一段公案,今日这二人全在此处,其中定是有什么牵扯……辞辞心思神游间,一旁的太子开始问话了。 “堂下可是茶坊说书人吴百浮?” 堂下之人恍若未闻。 “你那两岁的小孙子已被我们请来了,现下就在隔壁交由奶娘看着,吃了奶睡得正香呢!”方庭之走过来,俯下身来略扶了这人一把,笑面虎似的说,“您老想好了回话。” “回,回大贵人,正,正是小的!”说书先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嘴唇打着哆嗦,“小人就是吴百浮,大老爷有何吩咐……” “是谁教你近日说刘之爻故事的?”太子问。 “是,是小的临时起意!”刘百浮这会子出奇镇定,很快便解释道,“但凡说书人,当然是什么时兴讲什么,眼下新科才子已经落定,正是该讲同类故事的时候。” “这样确实说得通,可本官还有一个疑问。”方庭之笑眯眯地扶起这人,“说书利润实在微薄,你家小孙子那巨额的买药钱究竟从何而来?” “地上凉,起来罢。” 说书人闻言一骨碌跪下,抱着头请求饶命。 “回话,你哪来的那么一大笔钱。” “是小人在路上捡的!”吴百浮一口咬定。 “哦?原来是拾金就昧啊。”方庭之与堂上的太子对视一眼,笑意不达眼底,“在哪儿捡的?数量几何?可有人作证?” “就在小人每天去茶坊的必经之路上。足足有三十两!小人趁无人之时捡起,哪里会有人作证呢。”老头儿苦笑道。 “拾金就昧,该当如何。”太子发话了。 下首文吏忙回:“本朝法度,拾金就昧者,该判监、禁半年,如数退还赃物便罢,有严重者,面部黥刺,子孙世代不得走科举途。” “不,不……”吴百浮不可置信地抬头,双目赤红,连连磕头,“不是捡的!大人,大人!小人扯谎了,小人没有拾金就昧!根本就没这回事!” 方庭之摇摇头:“阁下证词反复,如何可信。” 年迈的说书人一路跪过来:“小人可以发誓,小人愿意指认幕后之人!只求大人开恩,祸不及子孙!” “老先生要指认谁?”方庭之敛了神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夜沉如水,万籁寂静。说书人正断断续续地交代实情,贵妃榻前的姑娘早已熬不住,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睡了过去。 太子走近,默默看了她一会子,抱人到后堂安置。走了几步路辞辞变得不安稳了,迷迷糊糊中讲梦话:“殿下,拾金就昧真的那么严重吗……” “那倒不至于。”郁南淮将她放在枕上,动手替她除了几样钗簪,“不过是诈他一诈。” “此人从前屡试不第,年纪大了歇了心思,寄予厚望于子孙,情急之下方才失了分寸……” “原来,如此。” …… 此时此刻,正堂仍没有懈怠的意思。方庭之喝了口茶,吩咐人:“来人,去请明月县主。” ----
第88章 心思 ===== 长夜漫漫, 渐又生出许多的不平静。 秋叶打旋儿,风声和幽微的虫鸣。这是在外头,白日里又经过惊险事, 辞辞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她挠挠头, 睁眼瞧了片刻的床帷, 爬起来去探窗外。 近几日热气时有时无,篾帘和绿纱仍得用, 只是现下门户紧阖,它们只好纹丝不动。卷一截见外间, 外间亮堂堂的, 烛火跳跃, 些许人声,可见忙碌。 月华若隐若现,明月县主正由人领着往正堂, 她姿态款款, 身后门被带上, 添了守卫。 辞辞移开目光, 返回去打着哈欠乱翻闲书。灯盏错落,光点昏黄。她心不在焉地捡纸上的只言片语, 脑中慢慢化出一具朦胧的人影。 这是一位刻骨铭心的过客的影。阮流珠, 玉霜郡主。芳魂已逝,而音容笑貌犹在, 国仇与立场永存。 此番的刺客是戎国人, 戎国覆灭, 反扑报复发生乃是意料中事。然今次之事必定不只这一重前情。 也不知前头目下是何情形。 辞辞默了一会, 合上书本, 揉揉眼睛, 拾起一旁落下的钗簪到梳妆台前坐了。 …… 月尽天将明,微弱鸟鸣声。正堂里的氛围愈发严谨庄重,一批人告退,太子在屏风后批改文书只做旁听。 事出仓促,刑部大理寺等衙门还未及介入。人既然传到了,方庭之便直入主题,指堂下啜泣的老者:“县主可认识此人?” “认得。”明月县主望过去,美眸含怜悯,“我见过这位说书的老人家。” 方庭之闻言笑笑,请她坐了,亲身过来添茶水:“县主居于宫中,如何认识此人?” 眼前这位是长惠侯嫡子,自小便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如今又有实职在手,称得上风头无两。 明月县主道了谢,丝毫不避这人的打量:“此前与公主殿下出游,在市井间凑过一出热闹,因此认得。” “哦?是怎样一出热闹?” “小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对面的人幽幽一叹,“状元郎与卫家女郎的往事如今已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原来如此。”方庭之颔首,狐狸眼睛似笑非笑,“那么县主与这位卫家娘子可有旧?” 明月县主摇摇头,看一眼地上潦倒混沌的卫兰芝,又是一叹:“从前各种宴上见过几次,私交倒谈不上。” “这样终归不成体统,小侯爷叫人替卫姑娘理理衣裳吧。”她有些不落忍道。 “县主提醒得对,怠慢各位了。”方庭之低低地笑了声,袖手退回去,扭头吩咐,“带吴先生去看看他家小孙子。” “谢,谢谢大人!草民谢谢大人……” 说书人不住地磕头道谢,方小侯爷不在意,又去斥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奴婢:“扶起你们家姑娘,到后堂更衣。” 那二人唯唯诺诺地应了,赶紧将人搀起来。 不多时,堂上清净了。 方庭之眯着眼:“方某还有几个问题,想请县主解惑。” “小侯爷尽管问,明月必定知无不言。”县主起身,垂眸。 “县主既与卫娘子无私交,为何请了她来?” “我久不宴客,底下人疏忽,偷懒誊了三年前的宾客名单来,往卫府也下了帖子。” “所以,县主只好将错就错,给卫家娘子送去了一件趁手的礼物?”这话听着轻飘飘的,却透着笃定。 “不仅如此,县主还请了状元郎在内的青年才俊。”到了这个地步,方庭之索性把话说完全,“县主是想利用坊间舆情做些什么呢?” “是。”泪水划过脸颊,明月县主再也站不住,朝着屏风的方向直直跪下,“明月确有私心。” “昨日之事,臣女难辞其咎。” “糊涂!”屏风后的人起身走出来。 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迫卸下满身骄傲可太难堪了。明月县主闭上眼睛,想着至少拦一拦泪水。 “你千算万算,可有想过卫家人为何会乖乖任你摆布?他们可不是戏台上的木偶……”太子嗓音清冷。 “设局者身在局中,当局者迷啊。”方小侯爷叹气。 明月县主瞬间睁开眼睛,如坠冰窟。 她开始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最终从梦中惊醒。 卫兰芝的情况时好时坏,卫家人如何会痛快地接下帖子安排这女孩儿出门?甚至还收下了她赠的簪子…… 先前一切顺利,如何要紧时刻却出了纰漏? 卫家人是饵料,她是那条愿者上钩的大鱼。 曾经编织罗网的人,如今在作茧自缚。 “臣女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明月县主深深稽首。 方庭之凑近,朝她伸出手:“天快亮了,县主回吧。“ 在她惊惶与绝望中,他淡淡道:“贵妃娘娘身体不好,此事不宜宣扬。县主可莫要叫人瞧出你的异状。” “是。”这女郎稳住身形,又是一拜,“谢谢太子殿下。” “事不过三。”太子终于道。 “是。臣女往后必定谨言慎行。” “多谢小侯爷提点。”她整理好情绪,起身告退。 天亮了,随从重新沏了茶来,方庭之拈了一块点心在手里,感慨:“世间债,情债最难偿啊。” “又在胡说什么。”屏风后的太子冷哼一声。 “这位县主倒是一心为殿下,可惜了。”方小侯爷将点心放回去,“她以为抓住的是机会,实则脚下是块泥潭。” 刘之爻曾任东宫幕僚,他一朝跌入了尘埃,太子自然也难逃中伤。可当年的闹剧毕竟也怪刘生自己不谨慎,没再追查检举之人也在情理。 这样用心险恶的人在背后构陷太子,实是隐患。那日茶坊楼下遇见说书人,明月县主便起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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