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宦官正睡着,宋长瑛放下食盒,就坐在一边细细打量起来。御前伺候没有相貌平平的,他也自然有一副好皮囊,轮廓看着都稚嫩,皮肤带了病色的苍白。唯有那双上挑的凤眼显出特别,像是隐匿在柔软的白芙蓉丛里毒蛇,冰冷地缠上花茎,丝丝吐舌。 裴端也知晓自己外貌看着好欺负,因而平日里总是阴沉着一张脸,那双眼里就满是刺骨的阴柔。 而此刻浓密的长睫压下,便收拢起眸中的锐利,看着更像是个温驯乖顺的孩子。 宋长瑛不是看重皮相的人,也不由多瞧了一会,只是不见得美,而是他这份乖顺的样子让宋长瑛感到好奇。 她慢慢蹲下身子,靠得更近了些,一双眼直勾勾地打量裴端,像是要将他身上浮于表面的伪装剥去似的仔细。 忽然,昏睡中的裴端若有所觉,迷迷糊糊地抬眼,就对上了宋长瑛漆黑的眼珠。 【作者有话要说】 摊牌了,其实小端子取得长瑛原谅的秘密武器是美色
第十五章 耽误 他睁眼的那一刻,神情便骤然清醒,瞳孔也微微放大。 这表情出乎宋长瑛的意料,并非是厌烦或者爱慕,而是忌惮中夹杂着些许的恐惧——竟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鸟。 裴端居然怕一个不受宠的妃嫔身边的宫女。 宋长瑛掩住眸中的兴味,轻声细语地说话:“公公,是我。” 听她声音,裴端才从上辈子的梦魇里惊醒,“你来做什么,钟粹宫倒是没差事,净养闲人。” 他自知道宋长瑛清楚自己身份后,就一直没对宋长瑛有过好脸色,说话也是阴阳怪气总要夹枪夹棒的,只不过病中的声音虚弱,连带着斥责也显得底气不足。 “他们都说你在御前受了罚,我来看看你。”她语气分外真诚,完全不受裴端嘲讽影响。 裴端只得厌烦撇过头,不在意道:“做奴才的,挨打都是常事。” “公公教训的是……”宋长瑛忽然垂下头,轻声道:“瑛娘只是……有些担心公公。” 这话既不露骨,但委实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裴端登时身子僵硬,只觉得脑子一团迷糊,明明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却好像每个字又都听不明白,他不敢去猜宋长瑛什么意思。又看到宋长瑛在床边坐下,更加紧绷,两人靠得太近,她身上浅淡的药草味飘进裴端鼻子里,“我瞧见你身上的伤了,公公好像很怕疼。” 裴端彻底绷不住,从耳根红到脖子深处,连着指尖都难为情地发抖。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实在是不经逗,宋长瑛默不作声地笑了,眉眼弯弯,终于不再为难他,平淡地转移了话题:“给公公做了些吃的,公公尝尝?” 她将那碗寡淡的只有一点油星的素面端过来,裴端看着完全没有食欲,半点没有理会她的想法,颇为冷漠地阖上眼。 “公公稍微尝一点,”宋长瑛正色道:“这还是瑛娘第一次做出能入口的东西。” “……”裴端想起先前她经自己手送去给李长安的各式各样的糕点,挑眉看她。 宋长瑛毫不羞愧自己撒谎,一脸坦然:“先前是怕公公不愿收,那些都是钟粹宫小厨房做的,公公尝尝这个吧。” 裴端接过面,神情也有些冷:“瑛姑娘,咱家真不知道你有哪一句真话!” 宋长瑛黑漆漆的眼盯着他,一眨不眨,“公公若想听,瑛娘也可以把公公当做能说真话的人。” 她仿若是暗示什么,暗暗等着裴端的反应和答案。裴端分明知晓她心思,却垂下眼,不再答话。 面条在沉默中吃完,宋长瑛没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表情也变得平淡。裴端如释重负地放下碗筷,难得好声好气地说了句多谢。 “瑛娘告辞了,公公就早些休息。” 裴端看她阖上门离开,神情一如往常,心里却好似被一只手反复揉捏,紧迫得疼。 他对着窗外发呆,眼神没有落点的乱飘,没注意到屋里又进来个人,轻轻咳了声才引起对方注意。 “干爹!” 裴端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却被泰安按下了。 “刚刚那个姑娘,就是他们说的钟粹宫的那个吧?” “谁又在干爹面前乱嚼舌根,真是该打。” 泰安道:“虽然相貌一般,但人倒挺聪慧知礼的,你若是喜欢,便不要顾忌,宫里虽然不提倡,倒也不是什么大忌讳。” “……” 见他沉默,泰安疑惑几分,他这个干儿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向来是想得到什么便是不择手段,何时见过他如此犹豫内敛的:“咱家瞧那姑娘也不是对你无意,你若是自己面皮薄说不出口,咱家替你向钟粹宫要人就是。” 裴端眸子冷了些,垂下眼:“此事干爹就不要掺和了,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值当耽误在奴才一个阉人跟前,日后出了宫,也于她名声有碍。” 她并非没有良人。 上一世,宋长瑛和那个许营交握双手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你不愿耽误人家?”泰安低低地笑:“宫里向上爬向找靠山也不止你这一条,即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裴端眸光闪动。 宋长瑛要查明宋家之事,当然不能仅仅只当个不受宠妃嫔的宫女,势必要攀附他人。 可自己与宋长瑛终究隔着血仇,再有什么心思,也是不该动的。 谁都可以喜欢宋长瑛,唯独他裴端不行。 …… 皇上近来冷落皇后,牵累了与其交好的温妃,她受制于贵妃娘娘下,虽然不至于遭殃到主子身上,钟粹宫的下人却被为难的多,想要给宫外家人带些东西都难。 宋长瑛还好,小柳儿性子软,好几次被欺负得哭着回来,这回又是家里送来的书信被江连海扣下了。宋长瑛只能替她去要书信,江连海一反常态地在她面前好说话,不仅没动手动脚,还恭恭敬敬地赔罪。 “这事是下头人做的不是,姑娘且回屋里等着去,一会咱家就送柳儿姑娘的信回来,还有些赔礼,是给您的,望姑娘也都收下。” 小柳儿在宋长瑛身后气得眼眶通红,宋长瑛只是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 “先回去吧。” 两个人在屋里头等着,过了一会外头就来了两个小太监,送来了新做的绣被衣裳珠钗,俱是上好的布料,颜色也都是喜庆的。 两个太监谄媚地笑:“姑娘若是答应了,改日就可把住处搬去公公的监舍。” 一切不言而喻,江连海的意思已经是明着摊开了。 宋长瑛面色还算平静,江连海多次暗示,贵妃娘娘也有心收拢她,其实未尝不可答应。一旁的小柳儿却越来越气,拿起盆往他俩身上砸:“谁准你们侮辱姐姐!什么搬走什么答应!统统拿出去!” “姑娘,江公公让送来的,您可别推辞,这事贵妃娘娘也是允了的。” 言至于此,再要推辞已经明面上得罪贵妃娘娘了。 宋长瑛深呼口气,又想起如何也不松口的裴端,犹豫片刻,还是道:“瑛娘感谢贵妃娘娘和公公厚爱,只是瑛娘心中惶恐,还请公公宽宏,再给瑛娘一些时日。” 她还想,再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端子已经知道自己是心动了,先前是死鸭子嘴硬
第十六章 拒绝 小柳儿的书信里不知写了什么,她看完以后欲言又止,单独去找了温妃。 宋长瑛终究不是她信任的宫女,宫门禁闭着,听见两个人低声说了会话,再然后便是女子凄凄地啼哭声。再过一会,便宣宋长瑛进来了。 隔着鸾帐,羸弱地伸出手来,宋长瑛忙上前搀扶,才见到温妃的模样,面容憔悴,脸颊上还带着未擦去的泪痕,疲倦地喊了声:“瑛姐姐。” 听到这称呼,宋长瑛愣住了。到底有儿时情分在,这些年两家虽然生分了,她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 温妃本想开口,瞧见宋长瑛的眼,再次泣不成声,眼见她无法说话,小柳儿这才上前告诉她详情。 “老爷他,被皇上调去南宁了,路上生了病没撑住……” 宋长瑛阖眼,她在宫里消息来源不多,也清楚温妃父亲是皇后太子一脉,恐怕是受到牵连。皇上显然有意剪除太子羽翼,宫里又都是踩低捧高,现在她行动已经很受限制,若是继续仅留在温妃身边当个宫女,恐怕不太容易。 温声细语地劝慰了一会,温妃终于流干了眼泪,红肿着眼看宋长瑛,目光闪躲好似隐藏什么。 “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她很是犹豫:“父亲在朝堂惹怒陛下后,我让人打探过诏狱的事,有人递消息给我……” 宋长瑛眼睫猛地压下,心领神会地贴近了温妃。 “当初宋伯父之事皇上虽然震怒,但下旨抄家时并未要全部诛杀,我猜瑛姐姐家里,也许还有活着的人在……” 还有人活着。 宋长瑛走出回屋阖上门,静默地坐在床榻边,窗外阳光落进室内一角,却显得她所在之处更暗了些。 温妃的话尤在耳边,她方知家里人并未死绝。 宋家堂堂镇南公府,驻守南梁,宋贺也是两代老臣,尽心扶持过皇帝,满门九十多口人命,她父亲母亲同两个哥哥均是死在抄家当晚,其余人女为娼男做奴,现下不知流落何处烟花场所,也不知是否还有命在。 她素来早熟,性情冷清,稍稍年长后,与亲人便都是尊敬客套,远没有寻常百姓家儿女与父母的亲昵,宋家灭门的恨,更多的不是伤心。 ……而是一种已经安稳既定的生活忽然被打破的慌乱。 如今听闻亲人尚在,居然也没有多少想要相见的意思。 江连海一连几日往钟粹宫里送东西。 他毫不掩饰,也有意在宫内散播这消息。不过多久,就已经有人把宋长瑛将要给江连海做对食的消息传到司礼监那去了。 “前些日子瑛姑娘不是还总来找咱裴公公么,我瞧着情真意切的呀,是不是被逼的啊?” “也就你这脑子当真,那些宫女有几个把咱们当人的,不过是怕着公公的权势罢了,现在攀了高枝自然冷了这边。” 仔细算算,已经有小半月没瞧见那瑛姑娘来找裴公公了。 另一个嗑着瓜子,也跟着附和道:“公公聪明,断然不会叫他骗了去,肯定是早就看穿这女人虚情假意。” “我看才不是……”最开始说话那个饶有兴味道:“我瞧公公好像也蛮高兴瑛姑娘来的,公公要是真不喜欢姑娘,姑娘骗了他,以公公的性格能饶得了她?” “都不想活了!” 阴沉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身着青藏补子的裴端已推了门进来,几个说闲话的小太监连忙跪下告罪,却不减裴端眸中的冷寒:“宽带你们几日,便越发没规矩了!都下去领三十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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