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私设的小诏狱又拖进去个人,进来时还大吼大叫,气焰分外嚣张,张嘴闭嘴都是贵妃娘娘会来救他,只等那位面容阴柔秀美的公公缓步进来时,他瞬间失去了言语。 “是你——” “是你设计害我——” 刑具不过下去片刻,叫骂声就已经变成了哭喊哀求。小诏狱里有的是法子磨掉人身上的傲气怨气,管教他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那身着藏青补子的宦官才盈盈含笑。 “御前失仪,做出这等事,还妄想贵妃娘娘救你这下等阉奴。” 宫内奴才做出这种秽乱宫闱得事,还恰巧撞在皇上眼中,贵妃自己都想着法子推卸责任,平息皇上怒气,哪里还敢为他求情。 天才将将蒙蒙亮,远空浮出鱼肚白,穿过层云的熹微晨光浅浅地落在窗扉,照进血肉模糊的小诏狱内。 猩红的血水染透了一地,拖出去时已看不出样貌,衣服几乎长在血肉里,生生剁碎了骨肉似的,只隐约还有个人形,散发出叫人作呕的腥臭味。 皇家阴私,纵然如何严令捂嘴,也关不住这消息满天飞。 那江连海尸体的惨状已经吓着不少宫人,而这少年宦官所过之处,更是人人惶恐,战战兢兢不敢直视。 如此异常,怎叫宋长瑛不能察觉,等她当差结束,那片血色已经被打理得差不多了。 小诏狱前还有两个下人在打扫,眼里也都是惊魂未定的恐惧,神情木讷。 宋长瑛听到有大胆的老太监窃窃私语。 “公公昨夜下手也太狠了,刑具用了个遍,昏死过去又弄醒了继续折磨,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谁让他仗着贵妃势大得罪公公……” 听他们小声说话,明明没见着那副场面,宋长瑛缺觉得那江连海惨叫哭喊的画面就在眼前,一块块脱落的血肉下都是苍苍白骨。 “姑娘。” 藏青的衣摆停在她面前,这声音是宦官独有的细,又刻意放慢了吐字,缱绻琼花般软和。 他看她在此处出神,以为宋长瑛是被吓到,话语里带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小心翼翼。 宋长瑛清棱的眼同他对上,便问道:“你打死的江连海?” 裴端自然不否认,只是解释:“这同姑娘没关系,他御前失仪,冲撞了皇上,才有此下场。 ” 宋长瑛并不拆穿他,垂下眼帘,轻声道:“那姑娘是无辜,还请公公放她一条生路吧。” 说的是正关押在司礼监的绿绮,小诏狱昨夜只拖进去了一个,她应当是还活着。局是他设的,人自然也是他买通的,虽然是同伙,但若是再来晚些,依裴端素来行事,便是一根吊绳的下场了。 裴端并不答应,却也不拒绝,“姑娘请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待人身影走远,裴端才叫人唤来长安。 他背过身,眉宇间比从前更多几分阴冷孤僻,叫长安有些胆寒。 “给她些银子,叫她改名换姓,远离这里,别叫咱家在京城看见她,她知道分寸罢……” 长安一愣,察觉自己失态,才连忙低头称是。 这事告一段落,宫里少了个绿绮的宫女,多了个不成人样的尸体。贵妃管教下人不利,被禁足容华宫中,那仅仅侍寝了一次的兰贵人也被夺取封号,贬了位份。 如此以来,皇后与贵妃较劲之势,居然又有两厢平衡之态,温妃这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第十九章 犯险 温妃心情稍好些,身子也跟着爽利一点,便记挂着在皇后名下照顾的五殿下,一早起来梳洗。 宋长瑛替她梳发,有些走神,居然不慎弄疼了她。 “奴婢知错!” “……罢了。”温妃向来是没什么主子架子的人,摇了摇头,只嘱咐她小心,别乱想事情。 宋长瑛确实有些事在斟酌。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裴端,未料他反应如此过激,竟是在贵妃娘娘风头正盛时要了她身边宠信太监的命。恐怕裴端在陛下面前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些。 如今江连海已死,贵妃娘娘那与自己已经等同仇人,那么…… 她再回过神,小柳儿正给温妃抹发膏,与她寻常爱用的清雅淡香不同,这味道居然有些浓烈逼人的香,好像是……刻意掩盖些什么气味一样。 仔细嗅嗅,似乎是一股烧焦的纸灰味。 不想到这一层也就罢了,一往里头想,竟反应过来这气味在屋里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好像便是从…… 往前推算了下日子,宋长瑛心里好似明了什么。 五殿下正在上斋读书,温妃带着宋长瑛在外头候着,不敢打扰。五殿下却眼尖,已经看见自己母亲,坐立不安起来。 夫子自然察觉学生的心不在焉,道:“殿下,可要休息一会?” 五殿下连忙点头,他今年才五岁,虽然打一出生就被带去皇后宫中抚养,但皇后性子冷傲,待他自然没什么母子情份可言。五殿下也知道这个常来看自己带着温柔笑容的人是他真正母亲,只是温妃到底出身低下,只敢在偶尔拜见皇后时多看他两眼。 如今若不是皇后母家接连被打击,她无暇顾及自己,温妃也不敢多来看自己孩子。 五殿下抱紧温妃,委屈地喊了声娘娘,埋怨她这么久不来看自己。 温妃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下来。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宋长瑛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想,这温妃身边的丫鬟,与她的孩子,都同她一样的水做的,总有流不完的眼泪。 哭声惹得宋长瑛额角青筋鼓动,她忙上前劝慰,“娘娘好不容易来一次,光惹殿下哭了可怎么好?” 温妃闻言一怔,慌忙擦了眼泪。 小殿下那边,宋长瑛则是从怀里拿出个木偶来,这原本也是温妃准备给小殿下的玩具,宫内少有这些孩子爱玩的东西,特地找造办处匠人做的。 五殿下很是喜欢,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已经笑开了。 温妃陪着五殿下玩耍,宋长瑛便不再打扰她二人天伦之乐,退出凉亭远处守着。 却不想撞见从御书房出来的裴端,她视线才与裴端凤眼对上,裴端微微有些惊讶,示意她噤声。 明黄色的身影从裴端身后走出来,就默默站在远处看着温妃母子俩,眼中露出些笑意。 三殿下如今已二十有四,今天封了端王,在京城赐了府邸,已经出宫住了。皇上妃嫔不多,子嗣也单薄,宫中除了太子便只剩下五殿下,想寻一些人伦之情,也只能在年幼的五殿下身上。 再长大,便不只是父子,更是君臣,猜疑忌惮,更不必说。 看了好一会,皇上才道:“玩物丧志,耽误了学业。” 裴端道:“五殿下尚且年幼,贪玩些也正常。” 皇上并非真心斥责,实际上太子与端王都勤勉好学,反而令他心中不喜,因而裴端也就顺着他的心意说些好话。 一连三日,都翻了温妃的牌子。 今夜皇上又是在钟粹宫内用晚膳,宋长瑛垂下眸子,看了眼正忙碌的下人,犹豫只片刻闪过,便冷下心来。 若是不成,恐怕连累钟粹宫上下,可她心里却坚信能成。 饭菜俱已上桌,皇上陪着温妃低声细语,偶有笑颜。裴端打一旁跪着布菜,眼神却不住飘向帘幕之外。 “你赠与信儿的,是什么木偶?”信儿是五殿下乳名。 温妃低头,脸上略有羞涩:“臣妾幼时在民间看过,想着哄信儿高兴,便差人去做的,宫内还有个,皇上要看看么?” “差人去拿。” “是。”温妃转头,唤宋长瑛进来:“瑛娘,去把那人偶拿来。” 那头答话,身影就动了,寻到屋里莲纹顶箱柜前,开了柜门。 屋内忽然静谧下来,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掉下个铜盆。 温妃似想到什么,面色刷的一下惨白。 裴端立刻起身冷喝道:“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下去领罚。” 可皇上却已经察觉出异常,拦下裴端,亲自掀了帘子出去。 “谁做的?” 几个宫人已经神色惊慌地跪下,地上倒扣着个铜盆,撒了一地的纸灰,还有未烧完的纸钱。 温妃已经脚软的站不住,勉强扶着桌子撑着,张了张嘴刚要告罪,宋长瑛忽然膝行上前重重磕了个头。 “皇上饶命!是奴婢私自烧的纸钱!” 皇上紧紧皱了眉头,宫中私自祭祀向来是忌讳,虽说他并不为此动怒,倒也应该按照规矩办事,只得冷冷挥手。 “带下慎刑司吧。” 温妃浑身冷汗地软瘫在凳子上,一抬头,却发现皇上身边的内侍面色铁青,眉宇间尽是冷凝。
第二十章 试探 夜色已深,钟粹宫四处的宫灯都暗下来,只寝殿内留有昏暗的烛火。 已到就寝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宫人私烧纸钱祭祀的事情,不值当让皇帝动怒,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温妃却好像受了惊吓一般,面色发白,心不在焉。 皇帝神色不由带了些厌弃,虽说病弱西子也是美,可总在这时候瑟瑟发抖,倒显得他强人所难:“你既然身子不适,今夜就好好休息。” 言罢,他就开始穿衣。 眼看他就要离开,温妃沾着泪光的眼角微微下垂,明明心中惶恐,却还是抓住了他的袖子。 “皇上……瑛娘在臣妾宫中伺候已久,一直本本分分,很是忠心,能否请皇上从轻发落?” 皇帝蹙眉,“若真是本本分分,怎会干出如此蠢事,朕知晓你心软,只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此事莫要再提。” 温妃瘫软在榻上,十指紧扣被褥,不敢再说话。 她父亲不过一不入流的翰林院典籍,而她从小寄人篱下,更是生得软弱胆小的性子,入宫以后成了娘娘,也总被皇后、贵妃欺压。帝王天恩喜怒无常,更使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不敢恃宠而骄,能说出这番求情的话,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要她坦诚那宫女本是替自己揽了罪名,她更是说不出口。 承德殿。 从钟粹宫那出来时,皇帝面色就有些不虞。到了梅雨季,小指旧疾又犯,泛出酸痛,翻来覆去便睡不着。 他刚翻身坐起,已有人为他披上了衣裳。皇帝抬眼,面前便是宦官万分温顺乖巧的模样,腰还习惯性地弓着,多像是一只认主的狗。 皇帝揉了揉眉心,语气随意。 “后半夜不该是你当值吧?” “奴才是见着皇上似乎身子有些不适,怕长安值夜疏忽,与他换了班。” 皇帝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如你贴心。” 裴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帝王,又柔顺地垂首,从怀里拿出个牡丹木雕的盒子来,呈上去道:“皇上,这是前些日子准噶尔进献的璧山药玉,奴才将其打成了玉戒,戴在手上或能缓解皇上湿寒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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