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是想要林场,不过不是只有养父的这一片,他们想要的是整个秦家族人掌握的这片。 。 卓家。 暖阁里温暖舒适,炭盆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热气,软塌上一方小几,摆着精致的茶壶与瓷盏。 可孟元元并没有感受到一点儿的暖意,相反,却觉得这里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她心中发疼,就像有人拿着针尖一点点的挑开,滴滴的鲜血往外流。怎能想到,这样恶劣的话自一个称作长辈的人口中说出? 袖下的双手攥起,发抖。女儿家的矜持与内敛,让她无法说出同木氏一样的话语。 “好歹我们卓家养了你三年,你这一回来就想撇干净?”木氏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处,“人呢,要讲良心啊!” 小小的一处暖阁,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人都说了什么。 “良心?”孟元元清凌凌的开口,眸中淡淡,“舅母说养了我三年,可我吃用的,都是孟家的银钱。” 当初母亲临终前,一大笔银子给了卓博简,将自己托付给卓家照顾,她并没有白白吃住他们的。除了这些,她还会教卓焦念书,会去铺子帮忙,家里也帮着做事的。 木氏现在可不听这些,便轻缓了下口气:“我都不能说你两句了?口口声声的就是银钱。” 当年卓氏给的拿笔银钱,木氏早就挥霍一空,要不然也不会惦记着唯一剩下的那口箱子。可问题是,那箱子钥匙在孟元元手中,除了她谁也打不开。 越是如此,卓氏便越是断定,那箱子里的定是了不得的宝贝。曾经也想过干脆砸开,又怕破坏里面的东西,这厢就一直放着。 “那么,舅母这厢也说过我了,可以把箱子还给我了吗?”孟元元手攥着,指甲掐进手心里。 木氏自是不想交出来,可一想到孟元元身后有个贺勘,她便觉得心虚。于是,她便扯出了一年多前那件事,想以此来做要挟,逼着孟元元就范,让她交出钥匙。 毕竟,这个外甥女儿现在的相公可了不得,士族嫡子,又有功名,鼎鼎的人物呢。 她料想,孟元元会将那件事深深藏住,不让贺勘知晓。 “元元,”木氏站起来,懒懒的走了两步,“你的那件事,舅母帮你瞒的辛苦。你瞧这家里,什么地方都得用银钱,吃的、穿的,焦哥儿的将来,每件事儿都得我来。” 那件事!那件事! 孟元元心头又是一刺,表面上安静的站着,可是内里整个身体翻涌着,沉痛与憋闷混杂着,几欲使她昏厥。 她掐着手心,极力让自己清醒,告诉自己不能退缩,拿回自己的东西。 “舅母想要银钱,”她嘴角渐驱麻木,两眼似是蒙上一层轻灰,“我便实话与你说,那箱子里没有。” 这话,木氏是不信的。卓氏还活着的时候,就极其在意那箱子,孟家当年何等的财富,会把一只什么都没有的箱子当成宝贝? “我也没说要你什么箱子,”卓氏站在炭盆边上,貌似被冤枉的皱着眉,“只是想跟元元你说,你是攀上高枝了,也别忘了家里啊?” 屋中温暖,可孟元元实在是憋得喘不动气:“我不明白,舅母直说便好。” 不想与木氏纠缠,也不想对方总提起那段不愿记起的过往,她只想快点拿着东西离开。从此与他们撇清关系。 闻言,木氏在孟元元脸上巡视一番,随后牵着嘴角一笑:“你看,当初你年纪小不懂事,闹出了那么一件事,舅母这儿一直为你的事挂心,你也不想贺大公子知道罢?” 孟元元皱眉,胃腹中翻腾着,恶心的几欲推门跑出去。始终,木氏想拿着那件事拿捏她。 见她脸色苍白的沉默,木氏心中几分得意,左右也不寄望这个外甥女儿以后与卓家多亲近,还不如就直接从她身上捞好处。好说好笑的供着她,不如直接捏着她的短处就行。 木氏觉得,手里握着孟元元天大的把柄,她根本不敢反抗。女子家的,终归在意清白,更遑论还有那样一位前途无量的相公。人一定会妥协。 “这样罢,秦家的那些地,你以后也不能回来管,便让舅母帮着打理罢。”明着要银子,传出去毕竟不好听,这样帮着打理秦家田产的借口正好。 明着是帮,底下的进项便入到卓家这边。贺家离得老远,也不会在乎这一丁半点儿。 事情也悠着来,免得一口吃太多。木氏心中算计的明明白白,比起那个只会端着读书架子的男人,她可是每一处都会细细打算,这样的要求,以孟元元现在的能力,也可以做到。 再看着孟元元久久不说话,应当是在思忖,估计是真的怕那件事被贺勘知道。 良久,孟元元稳住身形,看着对面的女人,眼神中露出厌恶:“舅母错了,秦家的东西我做不得主。” 世上到底是有这样贪心的人,以为当年从母亲那里侵吞了些好处,自己这边也会忍气吞声?这厢,都是惦记上秦家的东西了吗? 一口一个舅母长辈,一口一个为她好,当初她在秦家时,卓家可曾露过一次面?如今还拿着以前的事要挟她。 她若是这次退缩被拿捏住,有了第一次,那后面便是无穷无尽,永无宁日。木氏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木氏没想到孟元元会直接拒绝,涂着厚粉的脸一阵讶异:“你不怕贺公子知道那件事?” “知道便知道罢,”孟元元心口发疼,眼前景象亦是轻晃着,“正也趁此与他了清。” “你疯了罢!”木氏情急之下失了声调,嗓音变得尖利,“放着高门的少夫人不当?” 孟元元盯着那张憎恶的脸,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舅母不是一直想知道箱子的钥匙在哪儿吗?我今日就拿出来,与你一起打开那箱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她不回答木氏,而是说去自己的事。 木氏怔住,事态的走向不在她的预想之中,更没想到孟元元会直言与贺勘了清? 接着,就看见孟元元自发髻中抽下一根簪子,黄铜质地,桃花形状的簪头。再平常不过的簪子,随处可见。 只见她手指间轻轻一扭,那簪尖被拧开,竟是一把钥匙。 木氏怎能不震惊?当初她惦记着箱子,一直在找箱子钥匙,包括孟元元出嫁那时,她把要带去秦家的东西翻找了一遍。 “好,我也让你看看,舅母这边一直将箱子放得好好的。”她应下,现在只想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至于别的事,可以后面慢慢来,左右自己手里还攥着孟元元的短处。想到这儿,不禁心中骂声卓博简一无是处,事事都得她来操持。 孟元元见木氏答应,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 木氏的视线从孟元元手上移开,这才取下挂在墙上的斗篷,慢条斯理披去身上。如今话都说成这样,也没必要装什么长辈关心。 “走吧,东西在后院儿的库房。”木氏从小几上取过手炉,抱在胸前。 门一开,她对着院里的婆子吩咐了一声。婆子会意,便带着另一人一起去了后院儿。 雪还下着,不急不慢的。外面的寒冷,也让孟元元冷静了几分。木氏越是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自己越不能随她的愿。 木氏缩缩脖子,显然是烦气天气的寒冷,最终不咸不淡的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往后院儿里走。 刚拐进后院儿,听见垂花门处有说话声,是卓博简回来了,好似还有别人。 这边,孟元元和木氏没在意,进了一间后罩房。 房中昏暗,也没有烧炭,墙边支着一张旧床,桌椅上亦是落满了灰尘,冷冷清清的。便就是以前孟元元所住的房间,只是现在用来放了不少杂物。 木氏瞧着到处的灰尘,厌恶的拿手挥了挥,当然也不忘虚伪的客套一声:“想回来住了,就让人打扫打扫。” 孟元元道声不用,然后就安静等着。 外面落雪簌簌,过了一会儿,两个婆子抬着一只箱子进来,摆在房中地上,随后退了出去。 时隔这样久,孟元元终于再次见到母亲的东西,心中百感交集。也是在这间房,病弱的母亲拿着那些书册,与她讲着里面一个个的故事。 “打开罢。”木氏也走了过来,盯着箱子。 又看眼孟元元手里的簪子,奇怪于钥匙的形状,看着并不是大渝朝的那种,竟是三面有齿,难怪她找了许多锁匠,愣是打不开。 孟元元看人一眼,随后缓缓蹲去地上,手里的钥匙塞进了孔中,接着便是清脆的一声咔嚓,箱盖明显的小弹了一下。 虽然这箱子一直在木氏手中,不过她从不担心里面东西被拿走,因为这把箱锁是天竺的一位僧人所制,奇巧无比。 当着木氏的面,孟元元双手掀开了箱盖,就这样明晃晃的展现出里面来。 雪光明亮,从敞着的门进来的光线,清晰了箱里,是一层层摞着的书籍,还有些再普通不过的小玩意儿。 没有什么珍奇宝贝,之所以沉重,全是因为那些书册。 木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就是她一直期盼的珍宝?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架子颜面,蹲在箱子前就开始往下翻,整个人差点儿栽进箱子里。 可即便是翻到底,也没见到一点儿金银的影子。是有着几样首饰,那也是多年前的老款式,早就没有了鲜亮的色彩。 “这,怎么会这样?”木氏嘴里嘀咕着,又去翻着那些书册,希冀着里面会夹着银票地契之类。 可终究还是没有,地上扔满了书册,连着她那只手炉也已经滚去了墙边。 孟元元安静站着,看着木氏几乎瘫倒的样子,嘴角略略的讥诮。惦记了多年,如今是这样的结果,人一定是气傻了罢? 怕不是当年母亲与自己说这箱子里的都是宝贝,被木氏记住了?宝贝,不是只有金银珠宝。 木氏扒在箱子边,半天未有缓上神来,嘴里一遍遍的嘀咕着。方才在暖阁中她有多自信,如今就有多失望。 “舅母,你也看过了,现在我能带走吗?”孟元元清淡的开口,端的就是心平气和。 木氏抬头狠狠瞪了眼,手里还抓着一本书,不舍弃的又翻了翻。什么也没有,还是一本看不懂的梵文佛经。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婆子:“夫人,家里来客,老爷让您过去。” “我头疼,不过去了。”木氏没好气道,心中无比的失落。 孟元元只是看着,心知这个舅母如今是彻底死了心,遂也将桃花簪重新别进发间。低头见,看见地上的一本册子正摊开来,露出其中的一页。 她蹲下来,拿起册子,看着上面的图片,是一株珊瑚,总觉得十分的眼熟。 忽然,也就想起当初在洛州,贺勘手里有一张草图,似乎图上也是这样的珊瑚。不过,她当时只是模糊的透过纸后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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